14、暗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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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三小姐一脚踢开醉风楼的后门，眯着眸子揪住老掌柜的中衣领子：“开酒窖！小姐我今儿惦记上你那两坛子醉花阴了！”
老掌柜喃喃嘀咕几句，仍然给她开了门。
平瑶呵呵一笑，扔下两个银裸子，闪身进门，径直扶楼而下。
酒窖里散发着异样浓洌的味道，一坛坛陈酿整整齐齐的满满码了大半个酒窖。却不见半个半个人影。平瑶目光一冷，低头捻起铺在酒窖地上一根湿润的稻草，然后微微一笑，转身走到角落的一坛青花酒缸旁，拍开坛子封口。
酒坛里动也不动的窝着一个人影，竟仿佛是睡着了。
平瑶又好气又好笑，顺手用稻草去戳她的耳朵。
窝成一团的人影动了一下，乱草般的头慢慢仰起来。平瑶倒抽一口冷气，阿宁却露齿而笑。
她全身大概就只有眼睛和牙齿看得出一点本来面目了。
平瑶骇笑一声：“阿宁，你这个样子，敲锣打鼓在楚州城里绕三圈都未必有人认得你。至于躲到这里来吗？上好的醉花阴都被你糟蹋了。”
阿宁毫不在乎：“醉花阴虽好，我也喝不了那许多。”她摊开手，“东西呢？”
“少不了你的。”平瑶白她一眼，揭开手边的食盒。第一层，是一屉吃食，水晶蒸笼八珍脍，般般精致。
阿宁笑眯眯的拿出来一壁吃一壁继续看。
第二层是一套十多个小小瓷瓶；再揭开一层，却是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夜行衣上，赫然放着两柄刀锋冷冷的匕首。
阿宁仔细摸了摸刀刃，抬头啧啧称赞：“阿瑶果然贴心又品味超凡。”
平瑶此时却脸色凝重：“阿宁，你告诉我，你要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阿宁微微一笑：“不过是跟以前一般罢了。咱们做这些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也用得着担心。”
平瑶看了她半响：“也罢。你这丫头打定了主意是绝不说实话的。你只记得一桩，无论何时给个信儿，我们总是在这里的。”
就是因为如此，才益发不能连累她们。
阿宁微微一笑：“我知道。”
看着好友担忧离开的身影，确认周遭再无旁人。
阿宁静了静心，慢慢的在空中一笔笔划下蕴兰阁中的诗：
“凌波一顾落天香，
轻翡不染映秋寒，
霜天月明何所忆，
未肯搅镜照流芳。”
那里，藏着一个人的名字。
凌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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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大道上，一声声的更鼓带着萧瑟沙哑的调子，仿佛古老蹒跚的影子晃晃荡荡的响彻在街头巷尾。
深夜中的凌月书铺依然是一尘不染的清雅，同城彼处陌生蓝颜的凋落似乎并不能打扰它的自在孤芳。门口浸水的花枝并未萎落，仍然绵绵的吐露幽幽的香气。玉兰花树抽出翠绿的枝条，微风一拂，夜露便从嫩叶上滚落，冰凉沁人。
阿宁贴着树影纹丝不动，任那滴露水从她的鼻尖滚落。
等到四周再无动静，她才深深吸气，纵身而跃。
书铺并不大，其间的老仆小童大约不足十个，阿宁小心的在偏房里洒下无色无味的迷药，默默的确认他们陷入沉睡的气息。
一刻之后，她缓步踏入后方的四合小院。
夜风飒飒而起，满院玉兰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飘洒，幽香清影重叠无数，在夜光中浮出清婉醉人的姿态。
花树掩映之后，玉色罗衣的女子悠然道：“如此辰光如此夜，小姐不请自来，与鄙人相对赏景，真是殊为难得。”
行藏已被看破。阿宁压下心中震惊，索性露出身形，一步步走近：“凌少东真是有兴致。”
女子莞尔：“鄙人该说薄小姐深夜前来，雅兴更甚？”她洒然一笑，伸手在阿宁袖口拈起一点微末，在指尖略略一弹：“若我没猜错，这该是平三小姐从黑市寻来的小乐趣喽——东西不错，倒叫我刮目相看了。”清婉动人的声调里却含了不容错认的揶揄。
阿宁略略一默，抬眼直直盯向对方：“凌少东，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有趣的看着她，含笑回答：“在下凌翡月，不久前奉母命掌管城南凌月书铺。”
阿宁静静道：“不。我问的是，你是蕴兰阁兰音公子的，什么人？”
风声摇曳枝叶间，凌翡月微微一笑：“妄意猜测可不是什么值得嘉奖的品质——不过左右无事，听听薄小姐的高论又有何不可？”
阿宁淡淡道：“凌波一顾落天香，轻翡不染映秋寒，霜天月明何所忆，未肯搅镜照流芳。”
她一字一句慢慢念完，看着对方微微仰起脸，露出一个略带回忆的淡淡笑容：“唉。原来如此。阿音果然比我想象的更聪明呢。”
阿宁冷冷盯着她：“兰音公子身中君影草之毒，此种花草绝非楚地所生，而你却正好随身种植，所以你就是抛弃了他，又杀了他的人——你怕他死得不够彻底，再用暗器补之——凌翡月，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低头，随手拾起一片白玉花瓣，淡淡道：“看来，你知道得可真不少。不错，带阿音走的人是我，离开他的人也是我。不过，有一件事你弄错了——我没有杀阿音。”
她悠然一笑：“我早已用君影草的枝叶让阿音忘了许多事情……除了他的爱情和伤心，他还记得什么呢——我又何必杀他。”
“我不仅没有杀他。在他试图自尽时，还安排了仆从去救他。虽然他自己想不通，自愿进了蕴兰阁，我也绝没有让他死的意思。”
她抬眼，对上阿宁愤怒的眸子，微微笑了：“虽然你不算太笨，可总是个没什么阅历的小女孩。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应该想得到，最想阿音死的人，可未必是我啊。”
“钟鸣鼎食的缨簪世家，一言一行皆为天下表率，爱惜清名胜于一切，他们能容忍一个淫奔的嫡子，一个弃贵位如敝履的王君？”
她轻轻笑了，风姿翩翩，如月徊雪落般轻逸无限：“大概你还不知道，阿音啊，他可是堂堂平南郡王府齐氏三公子，是早已内定的未来滕王君哦。”
阿宁只觉得脑子呯呯震响，只怔怔看着对面谪仙般的脸上一张红唇一张一合。她本能觉察到得知这些秘闻的危险，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定住一般无法动弹。
她只能看到对方悠悠吐出一口气时，突然刺出匕首，同时纵身跃起——这是最后一击了。她想。却看到对方无奈叹息的淡淡笑容。
“太晚了。薄小姐，我怎么可能就让你这样走掉呢？”
然后令人沉醉的漫漫花香无边无际的飘忽而来。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似乎有婉转漫吟在耳畔悠然而起，她仿佛在某个迷乱氤氲的梦境里穿梭。
八重樱下花雨纷纷，素淡如烟的油纸伞从桥上缓缓坠下。侧脸而过的纤纤身影。
温柔缠绵的香气丝丝缕缕传来，带着熟悉的甜甜味道，是阳光下打翻了的芒果冰淇淋，孩童们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轻柔的女声低低怪责，不远处蔷薇盛放水流潺潺。
那是我永远也无法回去的过往岁月。
暗香愈浓。
少女双眉紧蹙，眼角慢慢沁出泪珠。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暗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