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纽扣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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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飞鸟展翅路过崇山密林，经过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和花朵，落在大渡山的某处房檐，房檐滴滴答答掉下水滴。
叶鹿行首先醒来，此时太阳还混沌在江面之中，堤岸公路上有车驶过，山下的酒店熄灭了灯，在太阳高升之前，隐于树木之中。
觉晓还在睡着，晨光照在脸上，她的妆面掉尽，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眼下一片乌青。叶鹿行想起她说的第三集剧本，如果不是拉着她疯玩，她也是要在小小的灯光下，奋战到天明吧。
他想起很久之前无意看到的新闻里，因公猝死的某个无名人氏。他盯着那片乌青，一丝心悸滑过，揽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些。
桌子上，那枚扯下的纽扣，还连着线头，叶鹿行拿过来，仔细的择掉，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
这时，觉晓醒了，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桌子上的纽扣，眨了两下眼，才意识到自己正枕着叶鹿行的肩膀，她立刻弹开，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
她稍稍坐正，想起昨晚在酒吧跳舞、拥吻、逃跑，和他一路跑到酒庄里来，她没有喝醉，只是有些微醺、上头，这个时候，总是胆大些，现下回想起来，有些懊恼，自己这样热情，对方没有笑她吗，自然是笑了，但她仔细回想，笑中全是温柔的眸光。
然后，她竟下意识的总结出——他很深情这个结论。
觉晓抬头歪头看着他，遇上和昨晚一样的眼神，她赶紧低下头。
“你很爱低头。”叶鹿行说。
觉晓想起，《倾城之恋》中，范柳原也曾这样夸过白流苏。
“几，几点了？”她结结巴巴的问。恰巧座钟敲了六下。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觉晓又问。
“不及，吃完早饭再走。”叶鹿行起身，自然的牵起觉晓的手，向外走。
觉晓被他牵着，才想起，他们昨天是牵过手的，很多次。酒壮怂人胆。可是她完全冷静了之后，又觉的此刻的牵手，美好却易逝。
他们下山之后呢？两个人各自回家，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吗？那么现在这一切，都会当作没有发生过吗？而她不过是他众多情缘中的一位，叶鹿行也不过是帮她渡过失恋痛苦的止痛药吗？药劲儿过了，痛苦再次回来，她还能回去买药吗？
“不，不在这里吃？”觉晓问。
“酒庄只提供午宴和晚宴，山下酒店的早茶不错，我们去那里。”叶鹿行回过头来，神色温柔，眼睛就像阳光照在粼粼的江面上。但他的领带是歪的，觉晓走到他面前，帮他整理过来，又拍拍大衣的领子，让它显得更整齐。
整理完之后，觉晓抬头看叶鹿行，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急着说：“那个我，以前当演员助理的时候，养成了，习惯。”
叶鹿行偷笑，边拉过她的手，边说：“谢谢。”
吃完早茶后，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走出酒店，叶鹿行的司机将车正停到酒店院门口。叶鹿行让觉晓等一下，他走过去跟司机说了两句，司机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给他，便进酒店去了。
“我送你回家。”叶鹿行给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觉晓摇下车窗，风不大，叶鹿行靠边开车，觉晓眼瞅着一辆又一辆车超过自己，她悄悄看他，他正专心盯着前面。
“你今天回家会干什么？”叶鹿行突然问她。
“额，睡一觉，然后起来工作。”觉晓说，“你呢，你今天忙吗？”
“不忙。”叶鹿行转出堤岸公路，向西开，就是照花林自然风景区，这里离市区远，大约到早上十点才陆续有人，此刻除了花海和树木，并无旁人。觉晓只来过一次，帮一个朋友准备告白惊喜。
叶鹿行将车停下，觉晓问他：“怎么开到这里来了？”叶鹿行只说：“你下来就知道了。”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花海中心，这里的花早上被雨打风吹，不少落在地上，但也有不少，只是花骨朵，趁着天朗气清，雨珠还落在上面，开的正好。
觉晓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此时的景色，正好应了诗。
觉晓正想着，叶鹿行忽然停住，转过身来，拉住她的双手，顿了顿，又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说：“觉晓，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
周觉晓觉得自己被钉在原地，她来相亲，目的并不单纯，秦殊出轨在她意料之中，却也让她无比失望，既然嫁给爱情是一场妄想，她不如抛开这些，在看中她的人中，选一个条件最好的，就得了。她没想到，她会遇上年少的偶像，而仅相处一晚后，她便喜欢上叶鹿行。而他竟然求婚！
“我也喜欢你。但是，喜欢是很危险的。喜欢和爱，如果都能不越雷池，便不会有难过，不会失望。”
“既然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不更进一步？”
“昨天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美好，但是它们要一直停在那里，才能一直保鲜。如果我们在一起，时间久了，也许都会失望。”
觉晓说完，正要往回走，叶鹿行拉住她，轻轻按住她的肩：“你昨天说，结婚是因利而和，就像合伙开公司。这是说，婚姻之中要彼此克制，互相尊重。但是，开公司也要找志同道合的伙伴，我们相处的很愉快，彼此价值观也相互认同，就连我们的工作也都很有关联。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我们都是最合适的。”
“我们还有很多互相不知道的事情……”觉晓说着，被叶鹿行打断。
“我没有仔细讲我的感情史。我谈过三次恋爱，第一次是在英国，是我的大学同学，因为分隔两地而分手。第二次是在北安，她是牧周导演的女儿，我们两个性格不合，很快分手。第三次是在临康，她是一个摄影师，后来我决定开娱乐公司，不再拍电影，她觉得我忘了初心，最后也分手了。我不吸毒，不抽烟，不约炮，不玩弄别人感情。三年前，你第一次当独立编剧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我喜欢你的剧本，你的才华，我没有暗中帮助你，我只是觉得那对公司而言才是最好的安排。你当时吵完架，满脸怒气，可我下午到展览馆的时候，你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欣赏玉兰树，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我觉的你是一个有内心世界，非常笃定的人……”
“你也去那个展馆？”轮到觉晓打断叶鹿行的话，她觉的有些不可思议，那天不仅偶然撞上他，还和他偶遇了第二次。
“是，我也去了。”叶鹿行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加上你又是和君行娱乐长期合作的编剧，所以，我早就认识你了。”
“可是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觉晓疑惑的问他，“对于你以后的事业而言，你开娱乐公司，你还回去建设家乡。我对你都是没有什么用的。”
“我喜欢你的性格，你的想法，你的行为，你的一举一动，这就够了，只要是喜欢，是爱，两个人就旗鼓相当。难道，要比较家世、财力、祖上三代都是干什么的，然后互相掂量吗？那跟放在板子上，等人称重、算价的死物有什么区别？这些东西，或许会对人生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两个相互契合的灵魂，并不只需要这些外在，才能长相一致。我的理想，是要靠我自己去实现，就像你一步步的走到现在，靠的都是自己一样。”
叶鹿行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真诚又急切，觉晓看到他如此，反而自嘲的低头笑了，她说：“你看过《倾城之恋》没有，里边那个一心想把自己嫁出去的白流苏，她也喜欢范柳原，但是比喜欢更重要的是，她要嫁给他，嫁给他余生就有保障了。我相亲的时候，也这样想，我不要爱情，我只要婚姻，随便来个人，举起手来，给我当港湾。我曾经很鄙视她，但现在想想，我其实和她一样，都在权衡利弊。我以为，我们今天就会散了，所以，我昨天才那么放肆，其实我，平常都很谨慎的……”
觉晓说着，快要哭出来，“但是你如此真诚，让我很羞愧。”
叶鹿行笑着揉揉她的头：“那你谨慎的想一想，你以后会有多大几率，遇到条件比我好的？”
觉晓哭着，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叶鹿行又问，那你喜欢我吗？觉晓点点头。
叶鹿行从怀中掏出一枚白色的纽扣，单膝跪下，觉晓被惊到，眼泪也停在脸上，一夜没怎么睡，她脸色发白，嘴上也没什么血色，有些憔悴，叶鹿行拿出手绢给她擦擦眼泪，整理了头发，再次单膝跪下。
叶鹿行将纽扣放在右手掌心，他抬起头，望着觉晓：“我昨晚决定好跟你求婚，其实也来得及让助手去商场挑枚戒指，肯定会比这枚纽扣精致、好看，但是，我觉的那样不够郑重，结婚戒指，要自己设计款式，挑选钻石，亲自打磨，才显诚意。所以，我觉的，在有限的时间里，心脏位置的纽扣更有意义。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背后，梨花、樱花、玉兰等花，交繁开放。此时恰逢春风吹过，摇落一树花雨，所谓梦幻泡影，大概如此。
觉晓的脸颊，飞上一抹红，眼睛清明如水晶，身上仿佛披着一件绣满花瓣的轻罗纱，她从黑色大衣中伸出一双素白的手，接过纽扣，握在手心，说：“好啊。”
叶鹿行欣喜的站起来，和觉晓拥抱，又一阵风吹过，更多花瓣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他们的姻缘被花神祝福了。
觉晓松开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枚胸针，是星星的样式，星星下方由碎钻铺成。觉晓打开它，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暗盒，觉晓把纽扣放进去，别在胸前。
“你这个纽扣虽然很有诚意，但实在不好存放。”觉晓笑着说，“幸好带了这枚胸针。”
“这个胸针很别致，看着只有一颗星星，但好像又不只是这样。”叶鹿行盯着那枚胸针。
“是星河的意思。”觉晓说。
“星河？”叶鹿行听到这个词，有些惊讶，幸好这时觉晓并没有看他。
“是呀，我特意找人定制的。”
“为什么要定制这个图案？”
“为了……”觉晓的脸上浮上一层不易察觉的忧伤，“为了怀念。”
“你的亲人？”叶鹿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穷追不舍。
“不是，一个朋友，她叫林星河。”
叶鹿行听到这个名字后，顿了几秒，然后不动声色的平复心情，但是觉晓如果看见他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让他心情复杂。
“原来是这样。”叶鹿行说，他终于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看着觉晓，揉揉她的头。
“对了。”觉晓忽然停住，她低头，从连衣裙上拆下一个墨绿色的纽扣，靠近心脏的位置，她把纽扣放到叶鹿行手中，“给。”
叶鹿行拿着小小的纽扣，感觉胸腔内被人塞进了温暖的阳光，他温柔的笑笑，将纽扣放进西装里边的暗袋里。
“我们是不是需要回趟你老家，去拿户口本？”叶鹿行在车上问她。
“啊？”觉晓从上了车开始就在发呆，叶鹿行忽然一问，她才回过神来，“不用，户口本就在我那里。”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两点我们去领证。”
“好。”觉晓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想起，父亲离家出走前，将户口本交给她。仔细数一数，已经五年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纽扣定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