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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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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沉默,画面如同静止了一般。
宋荷与顾枕彼此看着对方,两人像是杵那了,大眼瞪小眼。
良久,顾枕才说出一句话,“你说过你住在江氏医馆,你忘了?”
宋荷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状:“还真是忘了。”
胡扯!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就算说过,也说的是安禄村,没有提过江氏医馆。
那块瓦片就是被你给扒拉下来的!
为了件衣服偷偷跟踪我,还使了什么妖法,把我困在小巷,真有你的。
不过是看在你请客吃饭的份上,不与你计较罢了,宋荷一边想着,一边吸溜碗中的辣面,“这里辣面好好吃,莲莲你真的不尝尝,兑水根本尝不出它的滋味。”
“阿荷,我们早些回去吧。”
语气淡淡的,像是有几分不耐烦了。
要说是在平日里,宿承莲比宋荷还能吃,今日却完全没胃口似的,没吃几口饭便不再动筷了。他不会还在想刚才那个男人吧?
“天还早着呢,这么快回去做什么?”原本还想争辩几句,看见宿承莲逐渐冷下去的脸,宋荷不情不愿的搁下辣面,“好吧,我再吃个腿。”
原先在食府吃饭的人大多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余下几桌没有清理,小二望着那桌看上去分明有五个人份量的饭食,还几乎没留什么剩菜,不由感叹:现在的姑娘都这么能吃吗?
二人稍稍收拾了下,起身便要走。
宋荷的嘴边还叼着一只鸭腿,冲顾枕挥挥手告别。
顾枕转头看向宿承莲,突然说道:“我第一眼看见宿公子就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很可惜,我没有同样的感受。”
宿承莲头也不回,后背对着顾枕,径直往前走了。
宋荷赶紧道:“顾公子见谅,他没有恶意,只是不怎么喜欢跟不熟的人说话。”
吃了人家一顿饭,还这样不给别人面子,着实是不太好。
顾枕笑道:“没事,我反而觉得他这样很亲切。”
公子,你对亲切这个词好像有点误解?
......
回安禄村的路程稍稍有些远,只有小路可走,坑坑洼洼的,尽管宋荷已经很努力往干地上挪了,可是路实在太窄,脚下不由沾了不少泥泞。
田地还有些村民在辛劳播种,忽而有风吹来,使脚下的裙摆翩翩拂动,透过丝丝凉意,连着农田的小苗也跟着动了起来。
春日的风是宋荷最喜欢的,清爽舒适,沁人心脾。
不远处,有四个幼小的孩童冲了过来,脸上带着稚嫩的笑容,充满活力的在小道上一路跑着。
宋荷认识他们,这四个都是安禄村的孩子。
个头矮矮的短发小男孩冲在最前面招手道:“阿荷姐姐!承莲哥哥!”
这个小男孩叫作粱宣,大家都喊他宣子。宣子天性活泼爱闹,总爱带着村里的孩子到处玩,是领头的孩子王,也是村里的淘气鬼。
宋荷笑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宣子抬头指着高处的凤台山:“我们去山上玩。”
凤台山离安禄村不远,山坡不算高,树林郁郁葱葱,没什么风景可看,只是会长些奇花异草,宋荷与宿承莲有时去那采些花草做药。
宋荷又问:“爬山干什么?”
“我妹听见凤台山的那个小像开口说话了,我们都想去看看。”开口的是刘凤,粱宣的小跟班,比粱宣稍长两岁,却总爱跟在粱宣屁股后面。
刘凤还想说些什么,粱宣使了使眼色,他才意识到不好,不再说话了。
这些小心思,宋荷还不明白?
无非就是不想被大人们知道他们去做什么。毕竟神像说话这种故事从小孩口中说出来,大人不但不信,还可能狠狠把他们揍一顿。
凤台山确实有个破烂的神龛,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塑像,也不知是何时建造的,很久没有人去打理了,上次宋荷看见那个小像时,已经积满了灰。
“小像说话,这怎么可能呢?”宋荷是半信半疑的,她缓缓蹲下身子,笑着凑近刘凰,“刘凰丫头竟爱信些鬼怪神仙,跟姐姐说说,你是不是诓他们的?”
刘凰怯生生的躲在刘凤背后,探出了她的小脑袋,坚定道:“是真的。”
样子看起来是蛮认真的,小孩子的表情到底是装不出来的。
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还是世间真有神仙这东西?
站在最边上的温小芸,身子瑟瑟发抖着,看上去十分害怕,“可是,可是小像说话不是很吓人吗,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温小芸是村长的孙女,长相丑陋,常常丧着个脸,被村里人嘲笑那是惯有的事,孩子们也并不乐意跟她玩,因为村长的关系,才勉强带着她一起。
“有什么可吓人的?温小芸,你胆子怎么比刘凰还小。”粱宣嫌弃地看了眼温小芸,近乎威胁道,“你不去的话,我们以后都不带你玩了。”
温小芸委屈道:“别嘛,我去就是了。”
突然,宋荷的手从天而降般的给了粱宣一个榔头,严肃道:“不管怎么样,爬山还得找个大人看着,出了事怎么办?”
粱宣吃了拳头也不怒,嘿嘿笑,“不然阿荷姐姐带我们去?”
宋荷摆摆手,向前走了。
“我还有事呢,你们在附近玩玩就赶紧回家,别去山上了。”
四个孩子齐齐道:“知道啦!”
......
走到池家的时候,天色已近了黄昏,太阳渐渐落山,这个时辰,窸窸窣窣的不断有做完农事的村民进村。
池家屋外的小凳子上坐着一人,那人是池葵娇。
她的眸子低垂,眼底黑乎乎一片,想必是近日没睡好觉,手上还在缝制衣裳,一针一线织着。
池葵娇是宋荷自小在一块的朋友,原本跟着宋荷一起照看江氏医馆,不久前池叔得了重病,池葵娇才辞了医馆的工作,回家照顾池叔。
离了医馆,池叔又病着,葵娇家几乎没有了经济来源,只能靠着葵娇缝一些衣裳刺绣卖掉,换几个钱,生活过得很是贫苦。
池葵娇轻轻抬头,看见宋荷便笑,声音有气无力,“阿荷,你来啦。”
“是啊。”宋荷附身贴近了池葵娇,笑着说道。
葵娇的头发总是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啊——好香。
池葵娇拉住了宋荷的手,道:“我正等着你回来,你快帮忙看看父亲的病状。”
宋荷问:“池叔怎么样了?”
池葵娇脸色忧愁,道:“前几日才好了不少,我叫父亲多休息,父亲嚷嚷着要动身劳作,今日从田地回来,竟不能行走了,而且......父亲的腿也变得非常奇怪。”
门外,坐在地上的池大喜手上玩着泥巴,兴奋的捏来捏去,将捏好的泥人递到了宿承莲手上。
泥垢蹭到了宿承莲的衣服上,宿承莲皱皱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哥哥,别闹了。”池葵娇制止了池大喜的行为,无奈叹了口气,搁下手上的活儿,引宋荷他们进屋,“我们先进去吧。”
池大喜外表的年龄虽到了二十,心智却犹如三岁孩童。据说是小时候撞坏了脑子,从此便成了个傻子。
葵娇除了要照顾父亲,还要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可想而知她的辛苦了。
一进屋内,安静极了。池叔平躺在床榻上,脸上没了血色,嘴唇苍白,呼吸声也浅浅的,仿佛昏迷着。
看起来似乎比上次来时病情又加重了不少。
宋荷刚碰到池叔的裤袖处,宿承莲快速抓住了宋荷的手,上前先行掀开。
一看见里面的乾坤,宋荷瞪大了眼睛,本能反应的身体后退,不敢置信的楞在原地,身子颤抖着。池叔的整个右腿居然是一根粗长的树干,一旁的几个小树枝甚至有了嫩叶,看上去生机勃勃。
这还是人吗?
池葵娇见此震惊,哆嗦道:“怎么会这样?我之前看时,分明没有这么多,只有一小许而已。”
宋荷压抑住自己害怕的情绪,再度看向那只腿。
小腿还没有完全蔓延,大腿已经完全变成树的样子,粗大了一圈。虽然不显著,可只要凝神去看,就会发现它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蔓延着,不断生长。
宋荷语气焦急道:“你想想,池叔在此之前都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今日父亲出门不许我跟着他,还是刘婶他们将父亲送回来的,回来之后父亲就说不了话了,脸上面无表情的,把我吓了一跳,之后为父亲换衣裳时,才发现腿上不对劲,当时只有膝盖处是这种状况,到现在已经......”
说到此,池葵娇已经几近崩溃,眼眶的泪水不断流下,捂住嘴小声哭泣着。
宋荷轻轻抱住池葵娇,安抚道:“我们明日一早便去焉城找最好的医师,一定可以治好池叔。”
葵娇起初并不同意,似乎在担心钱财不够,依池家的条件,即便去借钱,恐怕也无力偿还。宋荷看出了她的顾虑,拍拍胸膛说自己已经搞定了,叫她不用担心。
“不行,我不能——”
“好啦,池叔从小也挺疼爱我的,我很小就没了父亲,一直把池叔当作自己半个父亲,我知道没了父亲是种什么滋味,所以不想让葵娇也受这种痛苦。”
之后安慰劝导了葵娇许久,才使她的情绪恢复不少,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多谢你,阿荷。”
栖峡虽归焉城管辖,然而离栖峡还有些距离。即便依靠车马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要一天才能到达。更不用说对焉城不够熟悉,寻找医师又是一番时间。
也不知道到时池叔会怎么样。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
天彻底黑了,月亮悄悄冒了出来,微光倾洒大地,然而地上仍是暗乎乎的。
葵娇给了宋荷一盏灯笼,方便他们夜间行走。
宋荷提着灯笼向前,嘀咕不停,“池叔好好的怎么会得了这种奇特的病,简直是闻所未闻,莲莲你熟读医术,见过这种病吗?”
宿承莲道:“这并不是病症。”
宋荷面色震惊,声音也变得颤颤的,“你、你是说池叔原本就是个怪物?”
“那就解释得通了。不过池叔是怪物,葵娇不也是怪物,可是我在葵娇的身上,并没有看见这样的状况,这么说起来葵娇可能不是亲生的?”
宿承莲好似根本没听宋荷说话,陷入了好长时间的沉思才说道:“阿荷,这段时间你不可以离开我三尺之内。”
“可是总会有分开的时候啊。”
“不会,我随时都在你身边。”
“那睡觉呢?”
“也一起。”
“也一起?”
宋荷瞥了一眼宿承莲。
通过烛火的光芒,隐约能看见他的神色十分认真,不是在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