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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本良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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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昭二十三年,十二月初三。
慕容千夜与慕容清流被父亲外派去寿城长孙府进修弓马之术,九月初一开学,十一月三十结束学业,为时三月,人也各瘦去三斤。
马车驶进秋叶城的那个晌午,恻恻清寒,北风飘雪。积雪盈尺,
一列豪华的车队从街头驶向街尾。大雪盈尺,深浅不一的脚印、车轮印,马蹄印,从东城门回延到城北。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慕容清流看着无人的街道,道旁深闭的门户,裹紧身上的黑貂大裘,仰首呼出一口白气,颤巍巍清唱几嗓。
“这次第,怎一个——‘冷’字——了得!”
一唱,三和。唱的是慕容清流,和的是嚓嚓脚步声、嘚嘚马蹄声、辘辘车轮声。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毡帘似乎被冷意冻住了,沉重得吹不起来。帘的背后,坐着的,是他最敬爱的大哥。
大哥是他的盾,为他挡下父亲的拳头;大哥是他的水,为他化解母亲的唠叨;大哥更是他的月老,为他搭接出一座曼妙婉约的姻缘之桥。
没有慕容千夜,他就不会再见林天艳。没有林天艳,他这次寿城的弓马进修课程,跟上次课程、上上次课程、上上上次课程、上上上上次课程,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肯成为风雪中的冰雕,在有四名家仆跟随的情况下,自愿坐在马车前任大哥驱使,美其名曰“温故御马之术”。
然另一名当事人慕容千夜认为,此事跟他半条头发关系都没有。
离开寿城的前八天,下了早课,兄弟二人在街道上走。突然慕容千夜的腰间的锦带松开了,遂靠往路边系绑。慕容清流等待之际,忽有一阵清悲歌声,响遏行云,倏忽间又从云中低旋,钻入耳中:
“我本良家子——”
歌声来自他右侧的酒肆,中堂一面笼花纱的女子,正轻扣着琵琶。肤如凝脂,手如柔荑,玉指轻叩,段段声声,道尽世间悲欢百态。
慕容清流何许人也?高门贵公子!当代绰号“赛昭君”、“小玉环”、“胜西施”、“羞貂蝉”的美女,他没见过的少之又少。眼前一亮者,比比皆是;令他动心者,一人也无。
十十没想到,百百没想到,千千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在这连面纱都没摘的红衣女子面前,心骄气傲、眼比天高的慕容清流,居然一步也挪不动了!
慕容千夜束好锦带,见以活泼好动著称的慕容清流动也不动,大感诧异:“你被点穴了?”
没有回应。
“被点何穴?”慕容千夜犹疑地点了两下,“俞府?云门?”
慕容清流总算回神,艰难地移动眼球:“……本来没被点,现在被点了。”
那你装得痴呆孔雀似的,唬人呢。慕容千夜连忙“啪啪”帮他解开。慕容清流弯腰咳嗽一声:“大哥,你听这曲儿。”
红衣女子歌声幽恨空灵:“……专由妾命薄,误使君恩轻。啼沾渭桥路,叹别长安城……”
慕容千夜微笑颔首:“唱功深厚,情感到位,昭君怨气尽出,令人神醉。”
慕容清流道:“大哥点评得太得我心!不似小弟,脑海中只有‘好听’二字。”
“慕容清流,对我还需嘴贫?”慕容千夜一拍慕容清流的后脑勺,“想听便进去罢,在门前眼巴巴地,成何体统。”
慕容清流激动得击掌,就等慕容千夜这句了!
大哥担保进的歌舞场所,天塌下来有大哥顶着!
二人在最旁近歌台的茶座坐下。那可是最昂贵的座位,搭配最昂贵的消费。红衣女子马上注意到他们,凤眼轻瞟,眼中有欣喜,却也有几分愕然。
“……心随故乡断,愁逐塞云生。汉宫如有忆,为视旄头星。”
玉指停,歌声结,女子一曲唱罢,款款来到二人面前,摘下面纱。慕容清流才惊讶地发现,这名红衣女子,竟是父亲在盛京为官时的同僚,原翰林院学士林有怀的长女林天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