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为风折》清秋映月

18、妖界

　　婆娑林——进入妖界必经的死亡之林。

　　林中生长着独有的奇花异草、尖刺荆棘，一条赤红色的河水贯穿林中，也不知是不是鲜血汇聚而成的，远远便能闻到一股呛人的腥味，虽然恶心却是婆娑林里所有妖精怪兽最钟爱的东西。而且，婆娑林里很多植物都带有奇毒，非常危险！

　　厉瑾南跟着风折玥走在婆娑林的羊肠小道上，若非周围都是上蹿下跳，两眼放光流着口水的精怪，还真有几分惬意。

　　“你们看，圣君怎么带了个凡人？”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与圣君并肩而行！”

　　“都闭嘴，敢议论圣君，不想活了吗？！”

　　一句之后，议论声戛然而止。

　　看到婆娑林的情形，厉瑾南似乎明白了元怀一派向以初潜入妖界的另一层考虑。按婆娑林的凶险程度来看，闯进来的人若没有一定的修为，必然会成这些精怪的口中餐。

　　厉瑾南就在众多精怪的瞩目下，跟着风折玥平静的穿过了婆娑林，映入眼帘的又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望天树林。这些树高耸入云，抬首望去竟是怎么都看不到头。不过望天林里极为平静，和人间普通的树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穿过望天林便是妖界。

　　这里随处可见巡逻的妖兵，他们看到风折玥回来，统统停下脚步跪地参拜。风折玥却是理都没理他们，带着厉瑾南接着向前走。

　　虽然被妖界之主“请”到妖界，但是厉瑾南并没有丝毫的紧张感，相反，他对眼前的环境充满了好奇，不知不觉的开始观察起来。

　　从前，他觉得妖界应该是群妖乱舞的景象。毕竟都是妖怪嘛，总不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状态。然而，眼前非但没有半点狂欢的气氛，反到格外的冷清。

　　并非是萧条荒凉的冷清，而是太干净了！

　　一路走来，除了在望天林前巡逻的妖兵，再没遇见过活物。脚下广阔的沙石地上即无草木也无房舍，处处都显示着渺无人烟。

　　在不惊动妖兵的情况下潜入这般空旷平坦之地并非易事，也不知二师兄是如何潜入的。

　　他正这么想着，风折玥淡淡的开了：“这里怎么样？”

　　“啊？”厉瑾南看着他眨了眨眼，“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风折玥微笑不语。

　　犹疑片刻，厉瑾南道：“仙界不可能杀暗影宫的弟子，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没有误会。”风折玥撇了他一眼，道：“他们被仙界的符咒打散了元神，而且内丹也不见了。”

　　“夺丹？”厉瑾南有些惊讶，又坚定的说，“这不可能是仙界所为！”

　　内丹是法力的源泉，虽说炼化别人的内丹修为会大大提升，但是炼化的过程十分艰难漫长，即便是同类也可能会产生排斥走火入魔，更何况是仙妖。

　　风折玥只是看了看他，并未言语。

　　厉瑾南无声的叹了口气，跟着风折玥走了大概五六步之后，脚下的沙石地突然变成了青石地砖，前方也出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城门楼，檐角飞翘，凌空潇洒，牌匾上写着‘无双城’三个大字，虽不是浓墨重彩，却彰显霸道恢宏之气。

　　虽说是城门，但也仅有门而已，放眼望去依旧空空如也，城从何来？

　　厉瑾南满心疑惑的跨过了无双城的城门，再抬眼时，所有的疑惑皆被震惊所替代。

　　只见远处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凌驾于高台之上，飞檐两层，八角高翘，每个角上都嵌着一颗明珠，如同寒月浮顶。

　　厉瑾南愣在原地，望着这座比弥山的通灵殿还要壮丽雄伟的宫殿，不由得心中生奇。莫非此处布了阵法？否则段然不会走进了才看到。

　　“这里就是暗影宫。”

　　厉瑾南连忙抽回思绪“哦”了一声。随后很自觉的跟着风折玥向暗影宫而去。

　　暗影宫周围守卫重重，个个面无表情情，只是在看到风折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跪拜，等风折玥走过之后，他们又默默的站起来继续值守。

　　厉瑾南见风折玥并未进暗影宫的正殿，而是带着向暗影宫后方走去，便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浮月殿。”

　　“那不是你的寝宫吗？去那做什么？”厉瑾南虽然没来过妖界，但是这一点还是听说过的。

　　风折玥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厉瑾南又问道：“岳人和大殿下呢？”

　　“地牢。”

　　厉瑾南停下脚步：“那他们…”

　　“放心。”风折玥转身看他，“我对他们的命没兴趣。”

　　厉瑾南有些疲惫的说：“那把我跟他们关在一起吧。”

　　风折玥微微一笑：“在这里，由不得你。跟我走吧。”

　　风折玥继续向前走。

　　厉瑾南叹了口气，也不废话了，默默的跟着风折玥。身处妖界的确由不得他。

　　两人就这样一前以后的走着，他发现越走，值守的妖兵就越少，等看到浮月殿的时候，就连守卫都没有了。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梅花香。

　　浮月殿虽然只是风折玥的寝殿，没有暗影宫气派华丽，但是也楼高两层，飞檐翘角、金铃摇曳，横梁立柱、华幔飞舞。

　　二楼外侧是一圈走廊，西边的位置悬空架着一座小乔，连着院中那座高高的八角凉亭。

　　厉瑾南跟风折玥踏进浮月殿的大门，宫院内大而空，除了左边高嵩的八角凉亭，就只有一些花草和几株盛开的红梅树，以及一张石桌。

　　不见侍女仆从，虽有些冷清，却也难得的自在。

　　厉瑾南盯着那簇簇红梅，心下奇怪，问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梅花？”

　　风折玥带他坐到石桌旁，随口说：“这里的梅花不会落败，除非…”

　　除非？

　　风折玥没有往下说，厉瑾南也没在追问，而是降目光落在了这一桌美味佳肴上。并非他贪吃，实在是离开弥山这几天处处遇险，现在是即累又饿。

　　见他这般，风折玥眼底不自觉的泛起笑意：“这些都是人间的食物，吃吧。”

　　厉瑾南也没有客气，立刻大快朵颐起来。吃饭间真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来做客都错觉。

　　饭后，风折玥带厉瑾南从左边的台阶走上凉亭。

　　放眼望去皆是色彩斑斓的宫殿房屋，不似仙界那般庄严肃穆，而是多了几分跳脱轻狂。

　　更令人吃惊的是，浮月殿的左后方有一大片梅林，在夕阳的余晖里如火似血。

　　“你喜欢梅花？”

　　厉瑾南连忙回过神点了点头。

　　风折玥笑了笑，带着他越过小桥进了寝殿。

　　这个房间比厉瑾南在弥山的房间大出几倍，两边的立柱上都挂着云雾般的纱幔，还镶嵌着水晶玉璧的灯台，但是上面并没有香烛灯油，而是夜明珠和水晶石。左边那面墙也开了几扇窗子。窗前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放着书籍卷轴，还有一面双面铜镜。

　　在往前有一道水晶珠帘，珠帘后面是一张床榻和一张圆木桌，桌上摆着一套描金边的茶具。

　　这里虽然华丽气派，但是却没有生气儿，从里到外都冷冷清清的，甚至还有种遗世孤立的凄凉感。

　　风折玥径自坐到了书案后，厉瑾南就站在书案前看着他。

　　片刻，厉瑾南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让你看看十年前的往事啊。”

　　闻言，厉瑾南上前两步坐到书案前，半信半疑的说：“你真的有办法呀？”

　　风折玥微微点头。

　　厉瑾南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风折玥淡淡的说：“无他，只是好奇。”

　　这回答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因为不管怎么看，风折玥都不像是那种好奇心很强的人。

　　风折玥示意厉瑾南看向铜镜。随后他便摊开掌心，将在牵尔山抽取的百里的记忆附在了案上的铜镜里。瞬间，铜镜里不再是他那绝色的容貌，而是弥山的景色。

　　厉瑾南的脸上浮现出了讶异之色，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如此轻松的翻看他人的记忆。

　　不过这点惊讶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因为镜中出现了他十年前的样子。

　　那时的他只有六岁，正在弥山的山道上被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围着打。一边打一边还念念有词。

　　“讨厌鬼，打死你！”

　　“这里不欢迎你！”

　　小厉瑾南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既没有哭喊也没有反击，就这样默默的承受这拳打脚踢。

　　风折玥在镜外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评价道：“你小时候就这么招人恨啊。”

　　厉瑾南略微有些尴尬，同时也有些奇怪，因为他完全不记得镜中发生的事。难道是当时年幼所以淡忘了？

　　而且，他们看的是百里的记忆，那就是说，当时百里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

　　这时，铜镜里传出了洛秋的声音：“住手！”

　　打人的三个小弟子停了手，见是洛秋带着一干弟子走来，顿时大惊失色，钻进旁边的树丛里跑不见了。

　　洛秋示意两名弟子去追那三个小孩并将其带回去。而后又扶起小厉瑾南，见他浑身脏兮兮，白皙的小脸上还印着清晰的巴掌印，轻柔的抚了抚他的头，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小厉瑾南摇了摇头。

　　明冲也问道：“你这小鬼跑出来干什么？”

　　小厉瑾南抬起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些委屈：“二师兄说今天肯定会回来的，我想在这里等他。”

　　洛秋道：“外面有妖怪很危险，回去吧。”

　　小厉瑾南立刻摇着头说：“我不回去，我要等二师兄。”

　　洛秋诱哄道：“瑾南听话，你现在的样子让以初瞧见了会担心的。所以你要先梳洗干净再擦点药，这样才不会让以初担心，是不是？”

　　小厉瑾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洛秋又对明冲说：“你送他回去。”

　　明冲道向来不喜欢小孩子，立刻拒绝：“秋师兄，就这几步路让他自己回去不会出事的。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去查看东海岸上的妖气吧。”

　　洛秋却不认同明冲的说法，正欲开口，突然目光一凛，挥出一掌打在了山道右边的树丛里。

　　树丛里出现了一个黑影，在挨里洛秋一掌后还能跳跃穿梭着向山下跑去。

　　洛秋立刻带人去追，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留下一名弟子送小厉瑾南回去。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山道的转弯处时，方才那个黑影突然从他们身后窜出，击毙了送小厉瑾南回去的弟子，又施法困住了小厉瑾南。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百里。

　　即便此刻百里是人身，厉瑾南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的向风折玥那边挪了挪。

　　镜中，百里面目狰狞，他双手结印对着小厉瑾南施术。片刻间，小厉瑾南就变得神情木讷两眼空洞。

　　厉瑾南或许不知道百里对年幼的他施的什么法术，但是风折玥却知道。

　　他淡淡的说：“摄心术。能控制人心神。此术只会对比自己修为低的人起作用，而且动用此术会遭到反噬，被施术者修为越高反噬越厉害。”

　　闻言 厉瑾南恍然大悟，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百里选择的是年幼的他而非另一名弟子了。

　　随后风折玥有补充了一句：“他当时的功法比现在高点。”

　　这时，镜中的景象已经是到了东海之滨，是百里抓着小厉瑾南来到此处。

　　洛秋等人在正在海岸上与十数只妖兽缠斗，百里并没有靠的太近，他给了小厉瑾南一把匕首，并让小厉瑾南自己朝洛秋等人走去，而他自己则是隐藏在一个凹陷处，观察的前方。

　　看到这里，厉瑾南心头一震，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握紧拳头盯着铜镜，只见六岁的自己身后藏着匕首，直愣愣的向前走。

　　眼看就要走到水边的时候，洛秋发现了他，与此同时一个妖兽也看到了小厉瑾南，并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

　　小厉瑾南即不害怕也不闪躲，就在妖兽要将他生吞的时候，洛秋掷出佩剑降那妖兽斩杀，并来到小厉瑾南身旁，忙蹲下身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谁带你来的？”

　　小厉瑾南低头不语，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扬起匕首救朝着洛秋的心口刺了下去！

　　“不要！”厉瑾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因为那时的他挥匕首的速度和力道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

　　虽然洛秋敏捷的避开了，又将厉瑾南手里的匕首打落在地，但是因为没有提前防备，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刀。然而就是这为不足道的一刀，却让洛秋口吐黑血，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小厉瑾南见状立刻捡起匕首又要上前，幸亏被明冲制止。这一次，小厉瑾南并未硬拼，而且转身向百里所在的方向跑去。

　　明冲顾不得其他，立即拿出两粒丹药喂洛秋服下。然而，非但没有让洛秋好转，反而加剧了毒素的蔓延，导致洛秋浑身抽搐的在地上打滚。明冲根本就控制不住他。

　　厉瑾南见此情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已然说不出话了，只是惊恐的盯着铜镜。

　　铜镜中，百里缓缓的走出来，边走边发狂般的大笑：“洛秋，你已经中了我的去灵散，不出两个时辰，你就会化去仙骨爆体而亡！哈哈哈！”

　　“孽畜，休要猖狂！”

　　听到向以初的声音，厉瑾南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焦急的从铜镜里找寻向以初。

　　只见，向以初自东海上空飞来，他手持星曜剑本想朝百里发起攻击，但是看到小厉瑾南被百里拎着，立刻收了法力降到他们不远处。

　　向以初不敢贸然上前去救小瑾南，他怕激怒了百里，反而上了小瑾南。况且洛秋此刻被去灵散折磨，也就只有他能暂时控制住了。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容昊，不过容昊暂时没有过来，而是与其他弟子一起对付那几只妖兽。

　　向以初立刻施法为洛秋娶毒，并冲着小厉瑾南喊了两声，却只得到了百里的回应：“去灵散无药可医，洛秋今日必死无疑，我爱妻的仇总算得报了，哈哈哈。”

　　“孽畜拿命来！”明冲提着剑愤恨的冲上去，全然不顾小厉瑾南还在百里手里，招招拼命。

　　“南儿！”向以初心下着急，却不能去就小瑾南，因为他一旦撤回法力，洛秋真的会爆体而亡。

　　这时，容昊斩了最后两只妖兽后，也飞过来了，他一剑就挑飞了明冲等刺向百里的剑。因为那一剑下去百里不会有什么事，小厉瑾南却会一命呜呼。

　　百里趁机往后跳了两仗，眼见其他弟子也围了上来，便喝：“你们若敢上前，我就捏死这个小鬼头！”

　　容昊咬牙切齿：“你敢！”

　　百里狞笑着掐住小厉瑾南的脖子，微微用力：“你看我敢不敢！”

　　与此同时，小厉瑾南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概是摄心术失效了。

　　这一哭，容昊彻底不敢动了，并且阻止了其他想要妄动得弟子。

　　小厉瑾南一眼便看到了向以初，于是哭的更凄厉了，边哭边喊：“二师兄，呜哇哇哇，二师兄…哇哇…”

　　向以初眼里满是心疼，却也只能安慰：“南儿别怕，二师兄在这里。”

　　百里哼道：“你们若想让着小鬼活命，就让开，否则…”

　　说罢，他手上又加重了些力道，小瑾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眼下，向以初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他让众弟子都退后，明冲显然不想放走百里，但是有容昊拦着，他也没有冲上去。

　　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百里抓着小瑾南逃走了。

　　向以初道：“容昊，去追。切记，一定要确保南儿的安全。”

　　“放心。”容昊留下两个字便纵身一跃，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