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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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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已经没有力气再骂娘了,如今他浑身是伤,皮开肉绽,不过痛到极点了就不会再觉得痛了,涟漪只是好累,想要好好好睡一觉。
“对于叛徒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陈蒹盯着自己的指头,一边说一边互捻着,低下去的头埋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叛徒?呵,从没有过效忠何来的背叛,你是不是太可笑了”叶涟漪咧着嘴,尽量挤出一个还算标准的讥笑,身体却像液体一样瘫在地上。
陈蒹挥了挥手,旁边的一众打手跟班都散去,只剩他和涟漪两个人。
“小叶,只要你发誓一心效忠,之前的事既往不咎,我们以后还是好兄弟”陈蒹屈膝蹲在叶涟漪面前,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在涟漪身上。
“陈蒹你是最近脑袋坏了吗,我是兵你是贼,如何做兄弟”涟漪说了太多的话,力气一丝丝被抽干,闭上眼静静等着死亡逼近。
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对着陈蒹耳语几句,陈蒹站起来退了一大步,重新藏在阴影里。
陈蒹刻意疏离叶涟漪但还是被进来的人瞧见了,“父亲,您怎么亲自来了”
“阿蒹,你何时如此拖拉了,快些处理了这个卧底免得夜长梦多”
“父亲,我,我知道了”
中年男人依然站在原地,无形的压力像是穹顶一样笼罩在陈蒹头上,空气仿佛也凝结固定,杀了叶涟漪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情,陈蒹知道养父在等什么,他下不了手,只得吩咐身后的年轻人 “小龙,给他个痛快,处理得干净些”说罢,他不并不想多留“父亲,交给小龙吧,我送您离开”
“阿虎你也留下来,看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嫌隙既生中年男人毫不掩饰他对陈蒹的不信任。
陈蒹心知肚明但是脸上却波澜不惊,依然恭敬有加的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四月的天气,时阴时晴,可陈蒹的心情却再也无法转晴。其实叶涟漪所受的不过都是皮外伤,样子是吓人了些,却不伤及内里,他总抱着一丝幻想能保住叶涟漪的命,明知不可谓而为之,但终究还是一场空。
陈蒹手里攥着一块碎玉,那是之前从叶涟漪身上扯下来的,陈蒹默默的把玉挂到脖子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说生恩不如养恩大,虽然陈蒹知道养父干的都是违法勾当,但是他无从选择,或许二十年前被陈光宗领养的时候陈蒹的命运就被定格了,放在从前也许他并不在意,
可二十多年后当陈蒹再一次看到这块碎玉,看到变成警察的叶涟漪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时,他就开始在意,在意自己的身份,在意叶涟漪的性命,在意他们会不会有以后。
“毛毛哥 ,你看我在那边树下挖到的,好不好看”
“不好看,就是块白色石头”
“才不是呢,这是玉,我在书上见过的”
孤儿院的那个午后,涟漪举着这块碎玉向陈蒹跑来,脸上洋溢的笑容和阳光一样温暖。
陈蒹这个名字是陈光宗领养后给他取得,二十多年前一别,再次见面谁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少庄主,你的腿受伤了,来,上来我背你”摘星努力搀起莲衣,“摘星,不用管我,你自己先跑,要是我死了,他们不会难为你的,天下之大到时候你寻个去处好好生活”叶莲衣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取山庄,为了要他父子的命,至于其他人,从来都不是目标。
莲衣已经没有力气了,好在终于到了崖顶,说来也惭愧父亲拼死护着莲衣逃出来,叶莲衣却想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眼前的孩子,叶莲衣不忍心带着他一同赴死。
“不,少庄主,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摘星年纪虽小但是却固执的很,轻易说不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并不急促,来人驱着马慢慢靠近,比起立刻杀了叶莲衣,他似乎更享受追逐的过程。
“孩子,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家主子说得对,我只收了杀他的钱,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好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也够多了,现在该死的死,该留的留,叶少庄主不要让我动手免得自己难堪” 男人空长着一副好皮囊,此刻竟同那勾魂的无常不停催促叶莲叶上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摘星。
“摘星,他说得对,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叶莲衣靠在一块石头上,一条腿不停的渗血,摘星侧身挡在叶莲衣前面,紧握着拳头,随时都打算冲上去拼命,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头不过和坐着的叶莲衣一般高,可挺直的脊背不露一点怯意,叶莲衣伸手把摘星拉近一些,拍开他紧握的拳头,露出微笑,对着摘星点点头,继而对着马背上的男人抬了抬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身死只求你能放过摘星,多谢”说罢,叶莲衣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摘星,奋力一跃跳下山崖。
事情来得突然,摘星被推倒在地上,等到爬起来跑到崖边,崖下黑漆漆的一片哪里还能看见叶莲衣,摘星跟着就要跳,男人眼疾手快,飞身下马抓住摘星后心,一把丢回去,背手站在崖边“哼,想活的活不成,想死的我偏不让他死,你的命我说了算”
山庄里的杀戮早就停止,张修竹筹谋了数年,一朝发难很快就控制了山庄内部,解决了叶若梅和叶莲衣父子,现如今,他正坐在堂中那把椅子上,一切似乎很完美,但又缺了什么。是啊,还有杜芷松,消息早就散出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故人归来。已然等了许多年,张修竹倒不急于一时,因为他知道,杜芷松肯定会来的。
“张庄主,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吗”男人先一步把摘星送回房间,独自一人来见张修竹。
“这个自然,多亏了白先生相助才能如此顺利”张修竹起身,对来人态度颇为恭敬
“我只是奉命行事,要不是叶若梅不识时务,王爷也不会选择和张庄主合作,庄主记得和王爷的约定即可”张修竹嘴里的白先生,本名白霁月,由于和承王的关系,外人都喊他白先生。
“这个在下自然知道,只是还有一事打扰白先生”张修竹面上带着笑,隐在袖袍里手却紧紧攥着。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叶莲衣跳崖了,那么高跳下去不死也残了,定然活不成,至于他的那个小仆从,我跟庄主开口要了这个人,张庄主不会有意见吧”
“白先生哪里的话,我山庄上上下下但凡是先生看得上眼的,只管开口,我定没有不答应的”
张修竹知道白霁月的癖好,如今叶莲衣父子皆死,不过一个仆从,张修竹断不会因此而翻脸。
摘星此刻正□□的躺在床上,手脚都被丝带系住挣扎间身下铺着的锦缎滑不留手,又凉又腻,没来由让摘星泛起一阵阵恶心。
“生得真是美啊,这一趟竟有如此收获,不枉费我又杀又追的”白霁月笑意盈盈地靠近床边,脸上再也不是面对叶莲衣时那般无情。
“你……”白霁月翻身上床,覆在摘星身上,弄得摘星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发不出任何声音,徒瞪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白霁月。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摘星从没有觉得这么漫长,疼,撕心的疼,除了疼还有强烈的耻辱感,可纵使这样摘星仍是睁着眼,咬着牙满嘴是血却一声不吭,深深的恨意掩藏在惊恐里,流出求生的意志。
“没想到你竟如此有趣”白霁月感觉到了摘星的与众不同,他喜欢特别的东西,春宵过后难得愿意和禁脔多说两句“你叫摘星?摘星,灾星,我不喜欢,从今天起你叫阿呦”
白霁月擎着脑袋侧身看向趴在床上的摘星,伸出另外一只手掰过他的脸“还有,我叫白霁月,一个会跟随你终生的名字”
“出来吧,躲躲藏藏的跟了一路”杜芷松停下来,对着身后的树林说道。
“爹,你早知道了”树干后面闪出来一个青年,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
“蘅儿,不是和你说了同妹妹在家呆着,为何不听话”杜芷松摇了摇头。
“爹,我不放心您”反正都被发现了,杜蘅快步走到杜芷松跟前,他知道父亲有事瞒着他,父亲不肯说他也不问,但是他不能让父亲一个人去面对。
“哎,你这个孩子啊”杜芷松拍了拍阿蘅的胳膊,回想起捡到杜蘅的事仿佛就在昨日,当年那个毛小孩现在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了“算了,等到了地方,你先找个客栈住下,我去的地方不能带着你”
杜蘅点点头,心里不过在盘算着先表面答应大不了再跟着杜芷松,“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就你的功夫想不露痕迹的跟着我还得练好几年呢”杜芷松一眼就看穿了杜蘅的心思。他此去前路未知,怎么能带着杜蘅一起冒险呢。
涟漪慢慢得站起来,抬头看看上面的山崖,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被崖间的树木缓冲所以除了腿上和身上的几处外伤旁的地方倒还好,但是这是什么地方?涟漪的脑子开始交错浮现各种画面,子弹穿透身体,刀剑对砍,陈蒹,仓库,山庄,叶若梅……零零散散的记忆七拼八凑标明了一个结果-----叶涟漪穿越了。
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非常模糊,涟漪努力拼凑出了个大概,全家被杀,山庄被夺,仓皇出逃,走投无路,跳崖自尽,大难不死,不,应该是命丧黄泉了,所以涟漪才能借尸还魂穿越转生。
想通了眼前的处境,涟漪倒没有开始的慌乱,简单处理了腿上的伤,从路边折了一根树枝,凭借着记忆缓缓的向着最近的镇子走去。
三友镇是紧挨着岁寒山庄的镇子,杜芷松再次回到这里,才惊觉曾经熟悉的店铺有的变了摸样,还有的已经消失在岁月里不复存在了,可时间从不会因为谁的到来或者消失而有片刻停留,小镇依旧熙熙攘攘,迎接着南来北往的过客。
“好了,蘅儿,就在此间客栈住下吧”杜芷松择了临街的一家客栈,这间客栈正对着岁寒山庄的方位,虽看不清细节,站在二楼还是能瞧个大概。
本来瘸着条腿就显得扎眼,涟漪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树枝刮得破败褴褛,一到镇上就引得路人注目,涟漪抓紧时间买了身新衣换上,想了想索性把树枝也扔了,这才选了家客栈准备住下。
刚进门却不巧和别人撞到一起,眼看就要摔倒,好在对方伸手拉了他一把。
“不好意思,在下走路匆忙没有看到公子”说话的人正是杜蘅,其实本来轻撞一下换在平常也不至如此,只是涟漪腿上有伤,重心不稳所以才这般狼狈。
“无妨”涟漪语气淡淡,现在他是身心俱疲只想快点休息,不愿与人多说。
站在一旁的杜芷松不说话,但是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叶涟漪身上,杜芷松非常确定今天是他是第一次见到叶涟漪,但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何如此强烈,越靠近山庄,旧日里的回忆就越清晰,直到最后叶涟漪的脸和脑海里那个人年轻时的摸样重叠在一起-----叶若梅。
叶莲衣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般风姿玉骨,算一生绕遍,瑶街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叶涟漪瞥见了杜芷松的眼光,怎么说三友镇还是离山庄太近,万一张修竹找不到他的尸体,保不齐不会继续派人追查,防人之心不可无,叶涟漪匆匆转身上楼,咬着牙装作日常一样,身上的伤断不能轻易露了怯。
“他腿上有伤,竟能如此隐忍,后生可畏啊”杜芷松望着叶涟漪进房间才转头对杜蘅说
“爹,你如何看出来的”杜蘅虽不傻却单纯,加上跟着杜芷松一直深居简出少不经事,难免看不清真相。
“不然你以为他怎地被你轻轻一碰就要倒下”杜芷松只怪当初没让杜蘅多些历练,如今遇事竟这般没有眼力。
天色已晚,杜芷松知道是时候去赴约了。
“蘅儿,如果明天早上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离开此地,带着若儿找个安全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从此不要再提和我的关系,我们今生父子缘分已尽,对若儿就先瞒着说我外出访友,等她长大了再寻了时机慢慢告诉她”
“爹,你为何如此说,什么叫没有回来,什么叫父子缘分已尽,爹,你是要去与人拼命吗?”
杜芷松摇了摇头“蘅儿,这本就是我的原点,二十年前我逃了,现在我无法再逃了,里面的各种缘由我不说是为了你好,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盼你和若儿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说完这番话,杜芷松只觉得心头眉间都舒展开来。
“爹,你不说我便不问,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你放心”杜蘅还有一句话没说“爹,假若您真的遭遇不测,天涯海角我总有一天会替你报仇的”
天已近黑,杜芷松骑着马直冲岁寒山庄,希望还能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路依旧,和二十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这份心境和往昔截然不同。
当杜芷松站在岁寒山庄门口,抬头看着苍劲的四个大字忍不住的感慨,当初杜芷松离开山庄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要回来,可如今真的回来了,竟是看着同门相残,不禁悲从中来。
“杜师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张修竹站在灯火阑珊处,望着杜芷松目光里闪现难得的温柔,流光飞逝,少年早已在岁月里蹉跎了往日摸样,可是眉眼依旧,风骨犹在。
“张修竹,你很好啊,很好”本来杜芷松有一万句话要说,可到了跟前只剩这么一句。
“杜师哥,多少年了没有人连名带姓叫过我了,转眼都二十年了啊”杜芷松慢步走到厅里,心里的波澜涌动,屋里的摆设有些换了,有些还如一如往昔。
“叶师哥呢?”环顾四周偌大的厅里只有张杜二人,杜芷松忍不住开口。
张修竹不说话,抬眼望向院子的角落,那有一捧新土,晦涩不明的灯光根本照不亮整个院落,就如同总有看不清的人心一样。
“人既已死,你何必如此绝情,不知道,一会埋我的时候能不能立个墓碑,出招吧”
杜芷松已经无话可说,直接划下道来,伸手等着张修竹接招。
“杜师哥,一定要这样吗?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杀你也不打算杀你”张修竹没有骗人,他的敌人从来都是叶若梅一个。
“张修竹,你怎知我一定会输?你怎么知能杀了我?”叶若梅的死杜芷松知道张修竹背后有人,要论单打独斗张修竹未必是叶若梅的敌手。杜芷松不欲和张修竹做口舌之快,先发制人,由拳变掌,犀利的劲风扑向张修竹,杜芷松不留余力,招招带着杀意。反观张修竹,竟不出手还击只是一味的躲闪。
“杜师哥,何苦相逼”张修竹已经中了一掌仍旧不愿意出手。
“张修竹,你以为你不还手,我就会留情吗?你杀叶师哥的时候可曾有过片刻的迟疑”
杜芷松步步紧逼,隐忍了半生,忽然间与人拼命想不到心里竟如此畅快。
“杜师哥,我从来就不是你心里那个人,可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也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你躲了二十年,我各种办法都逼不出你,唯有他的死讯竟真的让你来了”张修竹抓住杜芷松的胳膊,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杜芷松揉进眸子里。
“我与叶师哥之间的事与他人何干,不需要你在这打抱不平”杜芷松边说话边挣脱出来,继续发力向张修竹进攻,丝毫不为所动。
你追我逃,两人都没有力气了,现在更像是毅力之间的较量,可凭心而论张修竹更加辛苦,又不忍对杜芷松下手,又要顾及自身性命,早就没有夺得山庄大权在握时的那份潇洒不羁。
“张庄主,举手之劳,不用谢”张修竹转身躲避之际,白霁月不知何时进来,一剑刺向杜芷松后心,提前结束了这场鏖战。
“谁要你多事”张修竹亲眼看见杜芷松倒下,第一次对白霁月发了火
“我不帮忙,张庄主怕是舍不得下手,若不是王爷的吩咐,我才懒得管你闲事,看你这个二师哥也不和你一条心,他若不死在再惹出变故影响王爷的计划你我都担待不起”
白霁月掏出块帕子擦了擦剑上的血,怜悯的看了看跪在尸体边的张修竹“庄主节哀顺变,我要先回都城了,王爷后面有任何吩咐会派人再来知会的”
说罢将带血的帕子轻飘飘扔到杜芷松身上,抖了抖衣袍转身离去。
张修竹嫌恶的将帕子从杜芷松身上佛去,望着白霁月的背影眼睛里的悲痛慢慢被恨意填满。
叶涟漪终于能安静地仔细思索穿越后的种种,他摇摇头,叶莲衣,叶涟漪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过现在这具身体已经完完全是属于叶涟漪的了,身体里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情感越来越淡漠,叶若梅的惨死,山庄的屠戮,摘星的倔强,还有叶莲衣的恨意,都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光彩斑驳的炫目后一点点消散,他以后只是叶涟漪,死过又重新活过来的叶涟漪。
杜蘅在房内坐了一夜,天开始放亮了,但是杜蘅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太阳能晚一些升起,那就代表他还有希望,杜芷松还有希望。
天已然亮了,杜芷松还是没有回来,杜蘅走到街上,希望能在某个小摊前,在某个转身里看见杜芷松熟悉的面容。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路上突然喧闹起来,一小队人拿着画像在到处搜寻,被问到时杜蘅赶紧压住了自己的迟疑,摇了摇头,但那画中人分明就是前日客栈内见过的公子。
“听说了没,岁寒山庄在到处找人”
“嗯,据说是他们的少庄主,前几日山庄出事,叶庄主死了,这位少庄主也跟着失踪了”
“哎,我在此地做了许久生意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位少庄主,叶庄主倒是见过几次,对人挺客气没什么架子”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少庄主十几岁上就离开山庄独自一人外出游历,一年里在山庄呆不了几天,这次才刚回来山庄就出事了”
“你看这群人凶神恶煞的,这是找人还是追杀啊?”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官府都管不了,我们小买卖人少打听”
杜蘅的耳朵很是灵光,边走边听,一路收集了不少信息。
杜蘅的腿脚还是更快一些,上楼直奔涟漪的房间,“公子,快开门”
涟漪认出杜蘅的声音,心想这父子俩还真是奇怪,昨天晚上来一个,今天白天又来一个
不过既然杜芷松挑明了身份,叶涟漪还是给杜蘅开了门
“公子,快跟我走,来不及细说了” 前后只差一步,带队的人赶到客栈,杜蘅和叶涟漪已经离开了。
“阁下,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叶涟漪在马背上侧头
“公子可是姓叶?岁寒山庄到底发什么什么,你的腿可是因为他们而伤的?”
杜蘅在叶涟漪身后两人共乘一骑,马蹄不停,一路向前
“明明是我在问你,怎么却成了你问我?”涟漪的头依然侧着,身体不自觉后倾,杜蘅说话的时候胸腔发出的瓮声能清晰的传递到涟漪耳朵 。
“叶公子,我们得快些走,抓好了” 只要能确定不是彼此的敌人别的可以先放下不提,两人不再说话,屏气凝神专心赶路。
“叶公子,歇歇吧,我想他们应该也没有那么快追来”马已经吃不消了,人也快虚脱了。
前面有家驿站,两个人决定先休息一下。
“以后叫我涟漪吧,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叶涟漪的腿伤还没有彻底好,多亏了杜蘅不然他自己一个人连马也骑不了。
“我姓杜,单名一个蘅,为了安全,暂时委屈你和我同住一间,你腿上有伤睡床上,我在榻上凑合一下”
“如此便多谢了,阿蘅”涟漪也不推辞,径直躺到床上,颠簸了一路涟漪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涟漪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杜蘅原本还想去岁寒山庄打探下是否有杜芷松的消息,毕竟三友镇附近只得这么一个去处,想来杜芷松一路从蜀地奔波到此,定然是冲着岁寒山庄去的,没想到竟遇到岁寒山庄追杀他们自己的少庄主,杜蘅打定主意跟着叶涟漪。
“我看阿蘅走得这条路是往西南去,阿蘅的家在蜀地吗?”涟漪并没直接回答杜蘅。
“在三友镇就听说涟漪自小游历四方,果然见识非凡,我确实是要回蜀地家中,涟漪可有要去的地方,如果暂时没有不如和我同行”
“阿蘅就不怕惹祸上身,你今天也看见了,那些人哪里是来寻我,说追杀还差不多”
“怕的话,我就不会回客栈救你,还助你一路逃至此地”
“哈哈哈,阿蘅才是快人快语古道热肠啊”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来避世躲祸蜀地都是不二之选,涟漪如果真的没有去处不妨考虑和我去蜀地。”
杜蘅盛情难却,涟漪却觉得他另有算盘“既然阿蘅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只是怕是要给阿蘅添麻烦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涟漪决定顺着杜蘅,且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庄主,晚了一步让叶莲衣跑了”张修竹派出的去人灰溜溜的向他报告
“一群人找不见一个人,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庄主,也不能全怪我们,那天晚上明明是白霁月回来说人定然是活不成的,当时天那么黑,想着第二天去收尸也来得及,谁知道叫他给跑了,还有听客栈的伙计说叶莲衣不是独自一人逃走,有个青年和他一起”
“行了,你们在三友镇上闹的动静还不够大吗,说别人蠢之前先看看自己,不是你们拿着画像满大街的去寻,叶莲衣怎么能跑了”
“镇上没几个人认识他我们不拿画像怎么找”来人觉得挺委屈
“那你不如摆个台子敲锣打鼓告诉叶莲衣快出来送死,真是又笨又不自知”
一提到白霁月,张修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杜芷松的死尚且没有说法,现在竟然连叶莲衣也跑了,承王派白霁月来哪里是帮忙分明就是添堵
“行了,继续派人暗地里去寻,叶莲衣没死的消息切莫传到承王和白霁月那里”
“属下知道了”
梅林不在,青松已去,这个世界上和张修竹有关系的人一下都不在了,一阵风吹过竹林,叶片发出飒飒的声响,如今的岁寒山庄徒挂着个虚名,只留翠竹依旧。
不管天堂或是地狱,总归是叶杜二人再次相遇,而他张修竹看似得到了一切其实仍是一无所有。偌大的山庄,可哪才是家啊。
“小满,爹和大哥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啊”杜若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小满心里虽然也担心杜若松和杜蘅,可杜若就像念经的唐僧弄得小满头疼
“小姐,放心吧,老爷和少爷一定会没事的,咱们就耐心等着吧”
“知道了,你就是嫌我啰嗦,我不问了好吧”杜若也知道自己有点太过担忧,可是不知道为何她总是心绪不宁,有种不好的预感。
“涟漪,等下我们到了下个镇子买辆马车吧”
“不用,我们走水路”此去蜀地路遥难走,涟漪可不想在马车上继续颠簸。
“还是你想得周到,那这样我们就先骑马赶到渡口,这样不仅舒服还能摆脱陆地上的追捕”
涟漪看着杜蘅,不清楚他究竟是真的想不到,还是故意想不到。
白霁月离开山庄后带着摘星,不,现在应该叫阿呦一路不停赶回都城复命。
到了都城,白霁月安顿好阿呦才去见承王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等我见了王爷就回来”
“这是王府,不要乱走乱说,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白霁月本以为他会腻,以前更漂亮的人也不过十来天的新鲜,可如今他却越来越离不开阿呦,不单是身体上的依赖,有时他甚至只想和阿呦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连话都不需要说,安安静静的呆着就好。他虽然心里害怕但却并不抗拒,任由这种感觉扩散,不受控制的侵袭全身。
“先生回来了”刘蔚在花园内看到白霁月,拱手行了礼
“小王爷,客气了”虽说刘蔚并不是承王世子,但白霁月还是更喜欢他。
“小王爷,我先去见王爷了,就不陪你说话了”。
“无妨,先生快些去吧,别让父王等着急了”刘蔚的眼睛炯炯有神,明明是精明的样子却要露出些傻气,每日里看花,遛鸟,倒也习文学武,可永远都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每每被师傅数落还总笑嘻嘻的自嘲。
“王爷,我回来了”白霁月看见承王赶紧跪下行礼
“快起来吧,霁月,我们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承王约莫四十岁的年纪,生得龙章凤质,一看就有王族风范。
“多谢王爷青睐,但礼不可废”白霁月在外总是带着恃宠而骄的傲慢,但是面对承王却是毕恭毕敬,并且这恭敬并不是出于对权势或者财富的趋炎附势,那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霁月,岁寒山庄还顺利吧,张修竹没出什么岔子吧”岁寒山庄像一条分割线,南边的消息要北上,北方的命令要下放,岁寒山庄是一个不可或缺节点,承王需要一个自己人来掌控山庄。
“王爷放心,岁寒山庄只剩张修竹一个了,叶若梅,就连那个藏了二十年的杜芷松都一并解决了”白霁月多一句话也没有。
“那就好,只要确保山庄为我们所用,至于管事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我会替王爷看着张修竹的,没事我就先下去了,新买的院子还得去看看”
“霁月,你自小就在王府住着,你这突然说要搬出去,我还不太习惯”
“王爷待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也是觉得搬出去行动办事能更加方便,王府人多眼杂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难免会让人议论,我在外面能替王爷多分担一下也是好的。”
也是遇到了阿呦后,白霁月才有了搬出王府的打算,早早就安排人在都城买了新的宅子。
“也罢,总是你有心了,需要什么,缺什么人尽管来府里支取”承王对白霁月的好除了利用的原因外自然也有些情分在里面。
白霁月没有让阿呦等太久,“走,阿呦,去看看我给准备的礼物”
阿呦的反应不喜不怒,这么久以来他习惯了从摘星变成阿呦,习惯了从无忧无虑到满腹心事,习惯了从青春洋溢到了无生机。可是依然要带着绝望并着希望生活下去。
“一点不期待吗?”白霁月一霎那的失落
“期待”阿呦冷冷的说着本应该兴奋的情话。
“你非得这样吗?”阿呦的顺从让白霁月说不出更重的话,明明这顺从里透出的深深的倔强。
宅子距离王府倒不远,不过隔了几条街,白霁月的随从清一色的英俊少年,岁数都和阿呦相仿,不仅如此,他们之前的经历也都相似,只不过阿呦比起他们更得白霁月欢心,所以阿呦才能享受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
“阿呦,这宅子虽不如王府,但是胜在自由不受拘束,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上梁揭瓦只要你开心也是使得”白霁月站在院落里,看着好几进的宅子,得意的对着阿呦说。
阿呦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外一个笼子里,有什么区别,他始终是被人豢养的宠物。
王府里除了承王最贵重要数世子了,承王两个儿子里,刘岚不过是占了嫡出长子的光才继了世子的名分,刘蔚这个小王爷自来就是个逍遥闲人一般的存在。
王府里僻给刘蔚的院子大小不论,却是整个王府里最花哨,最有趣,最风雅的存在。
春有柳,夏有荷,秋有菊,冬有梅,四季变化都浓缩在这一方庭院里,水榭楼台都别具心思,更别说屋内各种古玩字画,舶来珍奇,刘蔚兢兢业业的按照纨绔的方式经营自己的人生。
全府上下除了承王和王妃头疼刘蔚的不学无术,其余人却都更喜欢这个小王爷,尤其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世子大哥,更是宠着刘蔚,凡是寻到了稀罕玩物第一时间都是给他送来。
“世子,白霁月离开王府了,听说是另外寻了院子在外面居住”
“这个白霁月,自小被父王养在身边,深受父王信任我们务必要和他搞好关系”
“世子有这么个必要吗?您已经是世子了,横竖将来是您继承王位,刘蔚眼下连个封赏都没有,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说到底父王心里还是更喜欢小弟的”刘岚的母亲身体一向不好,早早离世,后来承王便又立了刘蔚的生母,算一算,刘岚也是长在刘蔚母亲身边,加上刘蔚从来无意于世子之位,所以刘岚从来也不曾想过对刘蔚使什么手段。
“长幼嫡庶自古有之,世子不必太过忧心,白霁月也就那么点爱好,投其所好不怕他不为我们所用”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去准备,听说白霁月从江南带个人回来,似是不同以往,这次务必要找个更绝的才是,不要像之前送去的人没几日就都不中用了”
船一路沿着河道向西南前进,两岸的风光愈发奇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没有现代工业侵蚀下显得更加雄伟壮阔。
一晃半个多月光景,终于上了岸,靠近码头的镇子到处是市井的烟火气息。
“老子的钱掉在地上,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一个长相粗蛮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串铜钱,对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大声大气的说着
“张哥,求求你行行好,这是我辛苦洗衣赚来的钱,一家人都指望着这点钱过活,你看看孩子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跪在地上的女人因为风霜的侵蚀已经看不出实际年龄,一双手全是口子,肉皮都浮囊着,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也就五六岁,瘦弱的身子支着个大大的脑袋,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张大壮是有名的无赖,平常横行乡里众人都已经见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有几个中年妇女看不下去,找了些吃的领着两个孩子到一边去了。
“张大壮,你一个男人欺负这孤儿寡母还要不要脸了”
“我当是谁,杜蘅回来了,哎,你爹呢”张大壮还是有些忌讳杜芷松的
“不该你问的少打听”
“不该你管的也少管”
既然杜芷松不在,张大壮自然没有怕杜蘅的道理,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若说用强逼着张大壮就范,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大家都明白,得罪小人的下场,杜蘅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张大壮,保不齐后面张大壮还要变本加厉的怎么霍霍别人。
“如果我能证明钱是这位大姐的呢?”涟漪在一边看着,显然杜蘅并不善于解决这样的事情。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好,要是你能证明,这钱我立刻归还,还保证以后绝不找他们一家的麻烦,但要是你拿不出证据来,以后杜家,包括他爹在内也不许来管我”钱又不会说话,张大壮才不信有人能拿出证据。
“大姐,我问你,你刚才可是说这钱都是你洗衣服赚来的?”女人点点头,“是,我平日里都把钱放在篮子里,今天送完最后一家的衣服,钱就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涟漪看了看女人身边的篮子,除了一根木棒,还有些灰白色的粉末,其实一早涟漪就注意到了张大壮手里的铜钱上花纹里嵌进了好些同样的粉末。
“大姐,这篮子里的粉末是什么?”女人低头看了看“是洗衣服用的草木灰”
涟漪不再说话,从隔壁酒楼要了一碗米汤,分成在两个碗里
“还请借铜钱一用”说罢不等张大壮同意,手一伸一带就把一串钱拿过来
取了一枚铜钱放在其中一碗米汤里,不一会铜钱周围的米汤就开始慢慢变蓝,一点点扩撒开
众人都惊讶的看着,“呀,你看看变蓝了”
涟漪又走到女人身边,拿过洗衣篮,拿着另外一碗米汤对着有灰白色粉末的地方倒下去,乳白的米汤遇到粉末马上就变蓝了,和有铜钱的米汤一模一样。
“怎么样,这下可以证明钱是这位大姐的吧”涟漪放下碗,对着众人说“大姐平日里把钱放在篮子里铜钱上都沾了草木灰,所以遇到米汤才会变色,如果不信,你大可以把你身上其余的钱拿出来放到米汤里看看会不会变色”
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张大壮脸上倒没有什么愧色,反正无赖惯了,倒也不要什么脸面,更何况杜蘅身上有功夫,刚才涟漪的手段他也见了想要继续撒泼也讨不了什么便宜,不如大大方方的认栽“行,真有你的,放心,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定然说到做到”
“如此多谢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今天多有得罪”涟漪不忘客套
“这位兄弟客气了,也没啥得不得罪,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张大壮长相粗鄙,行为卑劣说话却算话。
“今天真的是便宜他了”杜蘅一边走一边说
“不然呢,阿蘅还想怎么办,钱要回来了就行了”自从穿越后涟漪想了很多,他的卧底身份是怎么暴露的,没道理啊,除非是被自己人出卖了,想到这里涟漪心里一直烧着的火不知不觉就淡下去了,世道艰辛,众人皆苦,谁又能拯救万人于水火呢?就像今天的事,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善恶都由心生,世间最难救的是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