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影帝》时晓霏羽

7、签约

　　一周后，屿秋进组。

　　这部剧的男主是上古娱乐的少东家——汶楠，男二则是刚拿了最佳新人奖枫佑。这两人之前就有过一些合作，私下里关系也很好，所以配合的很默契。

　　屿秋是个新人，之前虽从未有过正式的角色，但他毕竟也在各片场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加之十分勤奋，每天拍摄的戏份都会提前做准备，每一个人的台词也都能做到心里有数，慢慢也得到了剧组上下的认可。后来大家还送他一个外号——“行走的提词器”。

　　片场，每一场导演讲戏屿秋都在旁边默默学习；前辈演员的每一个细节处理，他都反复揣摩；对手的角色分析和反应，他更是细心观察。对于枫佑偶尔的一些由角色出发的自我发挥，屿秋渐渐也能应对自如。

　　只要开机，无论这场戏屿秋是否参演，也无论镜头是否能带到他，他始终都在角色里，带着角色的形象和饱满的情绪，仿佛他就是角色本人。同时，他又是那么谦逊低调，就算给别人提示台词也轻声细语，尽量不让其他人察觉。

　　屿秋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所有能接触到的经验和养分。

　　最后的一场戏是枫佑被抓，屿秋跪求对方放过他的主人。

　　枫佑在行邢台上，屿秋不顾一切冲进刑场，看到对手方人多势众，屿秋无从反抗，只得扔下佩刀，跪下，一步一磕，跪着，往前走。对方为了折辱他，在路上铺石子、撒钉子，点着火，又放上冰，形象生动的展示了“上刀山下火海”。

　　虽然道具组对此都做过特殊处理，不会对演员造成实质性伤害，但由于路线长，还下着雨，屿秋为了能真正感受角色的痛苦，坚持不戴护具，硬生生的磕着、跪着走完每一步。

　　行邢台下，雨下得更大了。对手不断鞭打，细数他们的过错。

　　这时，屿秋承受着鞭刑，淋着雨，仰头，微笑的看着枫佑，向他的主人表达陪伴和忠诚。

　　这段戏的台词很多，情绪起伏很大，外部的条件很恶劣，需要演员精准把握角色，眼神里要有能与主人同生共死的满足，也要有恩怨未了的遗憾，要有对主人濒死的难过，也要有面对死亡时对世事的厌倦和释怀。

　　拍摄结束后，屿秋还沉浸在痛苦中。他找了个角落躲起来默默的哭泣，消化着所有的悲伤。

　　这时，枫佑找到了他。

　　他们都还穿着戏服，也都还保持着入戏的状态。

　　枫佑陪着他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了，”枫佑说，“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吧，我陪着你。”

　　“呜呜……”屿秋的情绪彻底崩溃，“主人……”

　　“我在。”枫佑以剧中人的语气安慰道。

　　许久，屿秋的情绪才慢慢平复。

　　枫佑抬起头，轻声说：“其实死亡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解脱。这世上，除了你，所有人都觉得我十恶不赦，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早就死了，我没有报仇的机会了……所以，我与世界为敌，与所有人为敌……到最后，还有你甘愿陪我一起赴死……无憾了……”

　　“我……我知道……”屿秋擦了擦眼泪，“我只是……”

　　“给，”枫佑递给他一包卫生纸，“没事的，演戏而已，杀青了，也就该出戏了。”

　　枫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屿秋伸出手道：“杀青快乐，屿秋。期待下次合作。”

　　屿秋借着枫佑的力站起来，又擦了擦眼泪，才说：“杀青快乐，枫佑。”

　　“走吧，你身上的伤还是得处理一下。换衣服去，待会儿给你上药。”

　　“谢谢。”屿秋点点头。

　　屿秋回到酒店，打开门，峋琰正慵懒的靠在沙发上。

　　“杀青快乐。”峋琰说。

　　“……”屿秋低头不语，似乎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

　　“腿怎么了？”峋琰注意到屿秋走路有些踉跄，便起身走到屿秋身边，蹲下身，一把拉起他的裤腿，“又受伤了？”

　　屿秋对于峋琰的突然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但对这亲昵的举动却十分不习惯。

　　“没……没事……”屿秋不好意思的说，“已经上过药了。”

　　“哦？谁给你上的药？”

　　“枫佑。”屿秋乖乖答道。

　　“这次知道找人帮忙了？”峋琰有些吃味，默默回沙发坐下。

　　“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屿秋说。

　　“嗯。”峋琰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桌上的文件往屿秋身边推了推，“喏，说好的，等你正式拍完一个角色就签约。”

　　“可……”屿秋觉得，这只是刚刚拍完而已，自己演得怎么样，播出后观众反应如何都还不知道，现在谈签约为时尚早。

　　“怎么？考虑别家了？枫佑？还是上古？”

　　“不……不是……”屿秋赶紧摆手，“我……”

　　“算了，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峋琰说着，拿着文件就走。

　　屿秋低头沉默。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也还没有被观众认可，他还想再等等……

　　……

　　半年后，剧播了，屿秋要跟着剧组一起去做宣传。

　　虽然他总是默默站在最边上，只有偶尔枫佑被采访时才会略微被提及一下，但屿秋已经很满足了。对他来说，只要能站在台上就是对他演员身份的一种肯定。

　　某次，线下剧宣活动。

　　一个剧粉怒骂：“走狗！不配参与剧宣！滚出去！”

　　其他粉丝也逐渐开始响应，骚乱四起，有的甚至把饮料瓶往屿秋身上扔，场面逐渐失控。不得已，节目方只能先安排屿秋先行离场。

　　屿秋在剧中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虽然枫佑才是决策者，但执行者都是屿秋。

　　枫佑有凄惨的身世的加持，演员本身也有很高的人气，粉丝对他总会多些宽容。相比之下，屿秋虽是听命行事，但他冷酷残忍，甚至有时候会违拗枫佑的指令将伤害扩大到更多无辜之人身上，演员本身也没有任何名气，便自然的接过了枫佑的所有恶，成了剧里最让人讨厌的大反派。

　　好在这是屿秋第一次站在观众面前，没有什么资料可供人口诛笔伐，也没有社交账号能让愤怒的粉丝发泄，所以只要他不再参与剧宣，再多的怒骂也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对此，屿秋本人倒是无所谓，他甚至觉得这是观众对他演技的认可。反正他平时也上网，所以被全网黑什么的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满意了？”峋琰再一次找到屿秋，“一次次的拒绝我，现在，让谁帮你收拾局面？”

　　“也没什么吧，”屿秋说，“虽然言论不太友好，但至少也让一部分人知道有一个叫屿秋的演员了。”

　　“签吧。还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对你，我已经很有耐心了。”峋琰翘着二郎腿，把合同扔给屿秋。

　　“好。”屿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利落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看看合约条款？”峋琰似乎有些诧异。之前屿秋总是推三阻四，这次这么爽快？

　　“不用了。”屿秋说。

　　“哦？这可是卖身契，你不怕里面有一些很苛刻的条约？”

　　“不会的。”

　　“分成比例你也不关心？”

　　“嗯。”屿秋满脸的不在乎。除了你，恐怕也没人会给我机会了。再说，我一无所有，能被你图谋什么？

　　“行吧。”峋琰似乎很满意，把合同装好后起身说，“走吧。”

　　“去哪？”屿秋一脸茫然。

　　“员工宿舍。”峋琰说，“我们公司的福利待遇还是很不错的，总不会让自家艺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那……”屿秋下意识的自己应该要收拾一下。

　　“你挑几件重要的东西吧。”峋琰说，“楼下等你。”

　　屿秋环顾四周，似乎确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随手往包里塞了几本书。

　　……

　　虽说是员工宿舍，但这大三居的房子，宽敞明亮的客厅，精致的书房，温馨的卧室，还有装满了衣服饰品的衣帽间……这……真的只是……员工宿舍？

　　屿秋傻眼，难怪人人都想做演员，人人都想进娱乐圈，还真是……奢侈啊。

　　屿秋不知道的是，只有他的“员工宿舍”是这样的，娱乐圈里的很多人，摸爬滚打很多年，也未必能拥有这样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给。”峋琰将钥匙扔给屿秋，“以后你就住这儿。”

　　“我……一个人？”屿秋不敢相信，他听说很多演员也是要一起住宿舍的。

　　“嗯，不然呢？你还想和谁一起住？”

　　“不……不是……”屿秋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房子……也太大了。”

　　“所以啊，你就该早早答应签约。都说了我们公司对艺人很好的。”峋琰认真道。

　　今也是今天若琳没有跟着，她要是听峋琰这么说，估计得第一个跳起来反驳。她还没见过公司哪个艺人有这么好的待遇，就算是作为峋琰专属助理的她，也从未享受过这种福利……当然，她没见过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会给人夹菜的峋琰，再比如接下来的这一幕……

　　“哦……”屿秋对峋琰的话深信不疑。原来签约之后有这么多好处啊。

　　屿秋仔细打量着房间，又到衣帽间里看了看。

　　“这……这些衣服？”屿秋明显看到有几件是之前他在酒店里穿过的。

　　“你的。”峋琰说，“你以后也算是公众人物了，总不能穿得太随便。不然会让别人以为公司运营出了什么问题。”

　　屿秋对这些个品牌没什么概念，只当是演员的工作服。

　　“嗯！”屿秋乖巧的点头，峋琰说的都是对的。

　　“我饿了。”峋琰说着，便在沙发上坐下。

　　“我去做饭。”屿秋自然的转身走进厨房

　　冰箱里各种食材都有，屿秋挑挑捡捡了一些便系上围裙准备下厨。

　　屿秋一个人住惯了，为了节约一些，他以往也都是自己做饭的。虽然他租的房间很小，每次做饭之后油烟的散不去，但久一点也就习惯了，不过是床单被罩上会留下些挥散不去的油烟味而已。能在如此宽敞的厨房做饭，确实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为了表示对老板的感谢，屿秋很想为峋琰做一桌满汉全席。可是……多年来他都只能维持基本的温饱，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菜谱，也没有空间和食材支持他厨艺事业的发展。所以……虽然他刀功不错，手法看似很娴熟，但成品上桌……

　　“……”峋琰看着一桌子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由得皱了皱眉。真是白瞎了今早刚空运来的象拔蚌、蓝龙虾、松露、雪蛤、鱼子酱了……

　　“对……对不起……”屿秋诚恳的道歉，“那个……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吧。”

　　“……”峋琰不置可否，他趁屿秋再次走进厨房忙碌，勉强拿起筷子尝了一小口。

　　呕！这是什么黑暗料理？！难道是采购经理中饱私囊了？

　　峋琰赶紧吐掉，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坐在桌前安安静静的等着。

　　“给，”屿秋将炒饭放在峋琰面前，“这个……应该……能吃……”

　　“……”峋琰低头看了看，行吧，至少看上去一切正常。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犹豫的放进嘴里。

　　屿秋满眼期待的看着峋琰，等待着他的反应。

　　峋琰咀嚼了几下。味道竟还不错。这才认真的吃起来。

　　峋琰是真饿了，从去出租屋接屿秋，到屿秋在厨房的一顿忙碌，大半天过去了，这才终于吃上一口热乎的，让他不由得生出一种食物来之不易感慨来。

　　屿秋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来了。还好，总算不至于在上班第一天就把老板饿死。

　　屿秋又看看桌上的菜，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给，”峋琰突然舀起一勺炒饭，递到屿秋嘴边。

　　“……”第一次被人喂饭的屿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拿个勺子来一起吃。”

　　“不……不用了。”屿秋草草咽下后说。

　　“反正我也吃不完，再说，你不是也还没吃么。”

　　“……”屿秋呆坐着，没有回应。

　　“算了，看在你辛苦半天的份上……”峋琰说着，又舀了一勺米饭喂给屿秋。

　　“……”屿秋又被塞了一嘴米饭，张不开口拒绝。

　　峋琰只当屿秋同意了，开启了自动投喂模式。

　　也许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峋琰觉得很有乐趣，嗯……就像在喂一只……猫？

　　“好了，我让小陈上来收拾。”峋琰喂完饭，拍拍手起身。

　　“我……我收拾就行。”屿秋觉得有些别扭，小脸红扑扑的。

　　“没事儿。”峋琰说着拍了拍屿秋的肩，不等屿秋反对电话就已经拨了出去。

　　“你给我煮杯咖啡吧。”峋琰说。

　　“……”屿秋为难的愣在原地。

　　“哦，”峋琰似乎意识到什么，“算了，看在你为我做了一顿饭的份上……”

　　峋琰走到咖啡机旁熟练的操作，屿秋在一旁认真的学。

　　“哟，”峋琰打趣道，“这么自觉？”

　　“嗯……”屿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下次我给你煮。”总不好每次都让老板自己煮咖啡吧。

　　“那你可得认真些。”峋琰笑了笑。

　　不一会儿小陈便上来收拾残局了。面对一桌子的黑暗料理，小陈也是满脸黑线。老板心情显然不错，自己也不便多言，只默默收拾着刚被轰炸过的厨房……这破坏力着实是有些惊人的……

　　峋琰和屿秋各端了一杯咖啡，两人一起到客厅坐下。

　　“今后就让小陈和舒文跟着你了。”峋琰说。

　　“……”厨房的小陈闻言身子一僵。

　　自己好歹也跟了老板这么些年了，现在就这么轻易把自己连人带车的给了别人？以前的老板甚至都不会让外人坐自己的车的，现在怎么说变就变了？还有舒文姐，那可是咱们公司的金字招牌啊，就这么派给一个群演？

　　小陈没吭声，继续默默洗碗，手下的力道不自觉的重了几分。

　　“哦。”屿秋并不知道小陈和舒文对峋琰和对公司来说有多重要，只觉得老板既然这样安排了，那他听着便是。

　　“参加什么活动，接什么戏，舒文都会和你商量的，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给她说，”峋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直接给我说也行。”

　　“嗯。”屿秋点点头。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对这个圈子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反正公司怎么安排他便怎么做呗。

　　“这是你的新手机，”峋琰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屿秋，“密码都是你的生日，常用的软件什么的都安装和注册好了，微博也认证了。虽然你现在还没什么名气，网络上也都是一些不好的声音，但你在任何公开场合和社交平台上说话都要非常谨慎。发表什么意见和消息都要先和舒文商量。对于网上那些骂战，不要回复也不用解释，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好。”屿秋接过手机，把峋琰的话一一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