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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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黎破天荒没在周日这天泡在实验室里。
他联系楚医生后楚医生跟他约定等回国了就开始治疗。
在此之前，宋黎想要先去辛城看一看。
他自己。
他早上等顾锦年醒来的时候就订了票，辛城并不远，高铁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宋黎要先去趟研究院遗址，再去看一看自己在这边时住的房子。
他大学毕业，在一家人为他庆祝的餐桌上很认真的宣布自己即将去教授推荐的研究院之后没多久，他爸爸就在这边给他买了一套离研究院很近的房子便于他工作，尽管母亲不大情愿并劝说了他许久，可最后还是妥协了。
宋黎疑惑的点是，他只有开始两年住在那套房子的记忆，这些记忆很清晰很明确。后续的回忆总笼罩着迷雾，他似乎一直住在这里，但记忆里总出现些他完全没有印象的事，回忆里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透着一股诡异，这段时间一直到爆炸事故的内容他都记不大清楚。
研究院这边被围栏围起来了，当时拉起来的警戒线断断续续的挂在靠外的一小圈上。
围栏并不高，大概到宋黎的胸口处。
他贴近围栏，入目的尽是些断壁残垣，由于已经将近深秋，长得老高的野草东倒西歪的一片枯黄。
昨夜辛城下过雨，空气中还有潮湿的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的空气微凉。
宋黎围着围栏转了一大圈，认出了曾经研究院各个实验室储藏室办公室的位置，也勉勉强强想起爆炸前自己是在哪里。
宋黎停住，看着那栋外墙一片焦黑里面在白天也黑洞洞的建筑。
当时火灾很严重。
宋黎有些喘不过来气，有什么活跃在脑海里等着他冲破枷锁记起，答案呼之欲出，可宋黎怎么也找不到打开锁链的钥匙。
断断续续的片段在他脑内拉扯，他看见一下子蹿上屋顶的火苗，身体也回忆起被那灼热刺痛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
宋黎不是没有抱着好奇看过新闻上的那些照片，那些照片记录的画面都好像离他很遥远，无法引发他的共鸣。
或许，也可以说是他自己自主屏蔽掉了回想起来的东西。
他在潜意识里不想要记起。
这他明白，创伤后应激反应，离死亡那么近，劫后余生，谁都不会想一遍遍回忆与死神擦肩的场景。
而他因为顾锦年想要记起以后，就这么轻易地被勾开了束缚着他的茧。
头很疼，但已经想不到更多的东西了，回忆里只有满目的火。
宋黎不会傻到在这儿苦思冥想搞得自己晕倒。
嗯，还是宋筱看的剧，失忆的主角记忆的闸门一旦被开启，就要震惊得自己瞪大双眼而后承受不住晕倒，更有甚者，会吐一胸膛的血。
想想就可怕。
当初为了环境的安静，研究院选址在了郊区，不像现在京市的地址在闹市区。
这里并不是荒无人烟，但宋黎要是真晕在这里，到他自己醒了都不一定被人发现。
他慢步走到比较近的稍微繁荣一点的街道，打车去了自己在这边的房子。
顾锦年五个小时没见到宋黎没和宋黎说话了。
自从他重生回来失而复得以后，就总是患得患失。
他刚吃完午餐，已经下午一点了。
顾锦年本来想把堆积的工作快点做完，然后去研究院找宋黎。
谁知道工作一茬接一茬的来，他忙到十二点半才抽出时间吃了份简餐。
他斜倚在沙发上，看着办公桌上越堆越高的文件，越发想念宋黎，偏偏邮件提示的声音还叮叮叮响个没完没了，吵得他心烦。
顾云山不在公司，自从顾锦年回来开始一点点接手顾氏，顾云山开始有了完整的双休日。
顾锦年在思考着自己今天撂挑子不干了的可行性。
他回来的初心本来就不是顾氏。
手机响了，顾锦年立刻拿起，看见是顾云山的来电脸色瞬间垮下来。
"你在公司吧？"顾云山问。
没等他回答，顾云山又说："你知道你蒋叔的私人山庄在哪儿吧。"
顾锦年当然知道，小时候他没少跟蒋峥一起在蒋家的山庄野，他刚想告诉顾云山拜访老朋友忘了路可以问雀德地图，不会用就叫郑秘书查。
顾云山再一次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现在过来。"
他说完挂了电话，顾锦年脸色更差。
有时候顾锦年觉得顾云山比他妈还啰嗦，他要是提出了什么顾锦年没有乖乖实行，他一定日日在顾锦年耳边念叨。
就像现在，哪怕他回来了在慢慢接管公司，顾云山也会隔三岔五把他跑到国外不回来的事拿出来反复鞭尸。
为了防止顾云山捡到新的话题继续啰嗦，顾锦年简单收拾了下，交代了秘书要紧的事，便驱车赶往蒋家的私人山庄。
顾锦年到的时候，蒋峥也正好开着车进大门。
他的车太好认了，明明是低调有内涵的黑玉色保时捷Panamera，蒋峥非要自己整成磨砂骚粉色，简直没眼看。
蒋峥他爸没少因为他的独特品味跟他吵。
顾锦把钥匙交给了这边的服务生，一转头就看见刚下车的蒋峥，他脸上还戴着副墨镜。
"天这么阴你戴什么墨镜啊，不怕出事故吗？"
因为顾锦年自己就是交通事故重生的，所以回来以后尤其注意交通安全。
蒋峥不说话，等服务生走了才神秘兮兮地凑近他："你可别笑啊。"
他说着将墨镜扒下来一点，露出眼眶上的淤青。
顾锦年有点绷住，但碍于发小的面子拼命忍着，表情十分狰狞。
蒋峥把墨镜重新戴好："行吧行吧，你笑吧，您可劲儿笑。"
"怎么搞的？"
蒋峥欲言又止。
顾锦年想到了什么："不会是宋筱打的吧？"
宋筱八成是问了蒋峥这事儿，但其实蒋峥他也一直瞒着，然后两人一言不合宋筱揍了蒋峥。
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到朋友，顾锦年十分愧疚。
"你在开什么玩笑，宋筱干嘛打我。我昨天都没见到她，今天早上才知道她出差去了。"
"是我爸。"蒋峥吞吞吐吐地说。
"这次是因为什么？"
蒋峥欲言又止。
半晌，他说道："哎呀别问了，我们快点进去，不然老头子又要开始催了。"
顾锦年挑挑眉，算是放过了他。
总归是蒋峥大概又干了什么奇葩事，他爸从小就秉行着孩子不打不老实的家庭教育。
顾锦年进门前听见室内的欢声笑语，一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邱曼真是死性不改。
蒋家的山庄的修建完全参考了唐代建筑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顾锦年每次从正门进，都感觉自己马上要登基了。
帘子被两边的服务人员掀开，顾锦年果不其然看到了几个以前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顾氏合作伙伴家的孩子，有男有女。
邱曼坐在一群跟她差不多大的晚辈里笑得牙不见眼。
又是相亲。
顾锦年稍微后退，想转身离开。
"年年，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顾云山看见他了。
顾锦年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进去。他余光看见蒋峥他爸身边坐着一个白白净净长相秀清秀的小男生，男生正亲密地喂他喝酒。
顾锦年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顾云山身边。
"什么事？"
"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顾云山把手里的茶放到红木椅子旁的矮几上。
"今天上午，"顾云山斟酌了一下用词，"上午你邱姨带秦家的小女儿去见你你为什么把人家拒之门外还把你邱姨赶出来？觉得自己当家了？"
顾锦年听着顾云山斟酌半天冒出来的邱姨没忍住笑出声："她哪来那么大脸做我长辈，顾先生，您的小妻子比您儿子还小。"
他讨厌透了顾云山总是站在邱曼那边，不听他的想法不考虑他的感受。
顾锦年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咣当”一声，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蒋峥站在四分五裂的茶几和酒瓶碎片里，脸上的墨镜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他掀了他爸的桌子。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过去拉住蒋峥。
蒋峥挣开顾锦年，但没再动作。
他回过头看着顾锦年，指着自己眼眶上的淤青：“锦年，你不是好奇我眼眶上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他环顾了下四周，“我爸打的。”
“我爸打我，是因为我发现他在外边背着我妈出轨，还搞了一个大学没毕业的小男生，我劝他，他拉不下脸觉得丢人才打我。”
蒋峥又转回去：“蒋胜川，我不还手，是因为你是我爸，从小到大你虽然没少打我没少教育我，但我感觉得到你很关心我，你是爱我的是在乎我妈的。”
“你要是打我一顿，能歇了在外边搞男人的心思，我就当不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妈，”蒋峥长舒口气，“现在呢？你想干什么？把我叫过来，就给我看这个？”
“怎么，还想摆一下你当父亲的架子，跟我这儿立威吗？让我知道我抗衡不了你的威严？”
“蒋胜川，你多大年纪了？你再大几岁，都能当他爷爷了！”
“看什么看？”蒋峥看向一脸委屈惊慌的那个小男生，“你家里知道你在外边伺候老男人吗？就他这样，你也下得去口？老流氓不要脸你也不要脸？”
“你少在这儿装可怜，该给你的钱蒋胜川没少给你，房子也买了吧？嘉世那套？”
“你们真让我感到恶心。”
蒋峥丢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室内一片静默，顾锦年扫了眼一地狼藉，跟着蒋峥出去了。
顾锦年追上蒋峥：“峥子你慢点。”
蒋峥停在顾锦年的车旁：“锦年，我不想开车，你能送我回去吗？”
“嗯，上车。”
顾锦年开着车瞟了下蒋峥，他眼眶通红，受伤的淤青也显得不明显了。
他还想着怎么开导发小，蒋峥先开了口：“那天在秦家的会所，你跟宋筱他弟回去以后，我本来跟宋筱约好了看电影，走到一半宋筱说忘了东西，我让她在车里等，自己上去帮她拿，刚进大厅，迎面就看见蒋胜川搂着那男生下楼。”
“我当时我……”
“我就像个笑话。”
“高中毕业你爸妈离婚的时候，蒋胜川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跟我妈说会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多长啊，一辈子太长了，蒋胜川根本等不了。”
“锦年，我们家跟你家不一样，我家说白了就是暴发户，跟顾氏的家底没得比，我妈陪着他走过最难的日子，他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我以为，”蒋峥有点哽咽，“我以为日子发达了就抛弃妻子都是别人家的事，都是电视剧里用来煽动情绪的情节。”
“太可笑了。”
“峥子，你别……”顾锦年从座椅间的置物盒拿出抽纸递给蒋峥，他心里也不太好受，程尚音跟顾云山离婚前两年，几乎没有一天是安安稳稳的。
“我没事儿，我闹一顿就好了，我就当没蒋胜川这个人了。”
顾锦年正要开口再劝慰劝慰他，手机响了。
顾锦年以为是顾云山问他情况，就叫蒋峥帮忙接一下。
蒋峥把他手机掏出来，看了眼屏幕：“不是你爸，小-栗-子，这谁啊？”
顾锦年心跳都快了半拍，他赶忙让蒋峥帮他把蓝牙耳机戴上。
宋黎的声音通过电磁波传过来，清澈干净。
顾锦年心里酥酥麻麻的，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顾锦年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回家？”顾锦年尾音上挑，“小栗子你想让我回哪个家啊，你在哪里呀？”
蒋峥难过劲儿刚过去点，听得肉麻。
他正想打趣一句，但他眼看着听了对面的话后顾锦年脸色马上变了。
“你再说一遍，你在哪儿？”
宋黎的回话带着疑惑：“榕木家园呀，十六栋七单元301，你怎么连自己家都忘记了，好笨。”
“你在辛城？”
“嗯！不然呢，你快点回来，我想吃的那家餐厅再晚点就预约不上啦。我得快点吃完晚餐回研究院准备下一次实验的参考资料。”
“你送我去研究院吧，郊区稍微晚一点人就少了。”
宋黎顿了下，像是在思考：“我当然不是害怕，我是怕你提心吊胆担心我。”
“所以你快一点回来哦。”
寒意由下窜上来，顾锦年心脏骤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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