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之蚀》野菊遍地

1、前传（1）

　　当大法师科菲索宣称放弃首席帝国法师之职时，我正睡在帝都最肮脏的垃圾场旁，跟我的好朋友卡特拉——我叫他卡法——争吵究竟谁才是帝国史上最伟大的法师。
　　如果当政者的威信能传播到其治下最负盛名的格莎勒特区的话，或许我们会考虑把大法师科菲索也列入候选名单。科菲索说过，天外的星辰控制着一切的灵魂，无论多伟大的灵魂都要步入注定的轨道。他又说过，如果你不相信命，那么你可以去格莎勒特区看看那些肮脏的流浪汉，永远不要觉得神是全知全能的，只有宿命才是掌控一切的根本。听吧，这哪里是法师，十足一个装逼的宿命论者。
　　没错，我正是科菲索这伟大比喻的喻体，正躺在帝都遗弃的特区——格莎勒，现在是贱民专属的化工集中区，整日弥漫着令人透不过气的化学烟雾，如果想看到上流社区卡瑟区的白色巨塔，那除非有飞鹰般的视力。
　　“什么？叶琳娜那个巫婆？如果不是靠着身体爬上安加十二的床，她根本是个婊子！”卡法懒洋洋的眼神在说“婊子”这个字眼的时候会变的很有精神，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认为懂得骂人是很了不起的事。
　　骂叶琳娜“婊子”的人的确不少，安加十三时期的帝国首席法师，唯一作为女性登上这个位子的灰袍法师，与当时的帝国国王安加十二关系暧昧不清，甚至有传闻说其后继者安加十三世就是安加十二与卡琳娜私生子。
　　“你说的那个婊子，她可是能放出末日沉陷！那玩意儿可是个八级禁术，呼的一下整个格莎勒可以全玩完，黑烟至少可以漫过半个帝都！”叶琳娜是不是婊子都好，关键是传说她能操纵所有法师梦寐以求的八级禁术。
　　“正常的法师，哪个会放禁术，你见过吗！”
　　禁术虽然不等同与黑魔法，却是跟黑魔法的原理很相似，而且必须通过特定血液作为媒介才有可能释放，反噬系数8.6以上。所以能使用禁术的，不仅魔法好，抵抗反噬的“盾”能力不足，可能最终结果是同归于尽。但俗话说，有力量就是老大，如果禁术现世，保准那些自命清高的白袍法师想尽办法找出抵抗反噬的媒介。
　　“对，正常的法师都像科菲索，一打仗，溜得比耗子都快。”卡特拉是白魔法的忠实粉丝，就喜欢那些两亮闪闪，用出来帅气无比的烟花炮竹。
　　“他是个例外——不对，谁承认他是首席法师了？！”卡特拉气呼呼的说。
　　宣言发布时候卡特拉没什么反应，现在看来是被打击的说不出话了。毕竟昨天为止科菲索还是小孩子心中的英雄，一夜之间就成了众人心底鄙视的对象——大家没人敢说，是因为格莎勒区拥有帝国最令人生畏的言论控制系统，有一个相当于子爵级别的监察长和200多号人组成的监察队。本来想讽刺他一下，想想还是算了，心中的英雄形象轰然倒塌的滋味不好受。
　　“科菲索大人……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忽然的沉默，卡特拉自言自语道，看吧，还是想为心中的英雄开脱。
　　“嗯……或许他有他的苦衷也不一定。”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给他骂了八百遍，靠，哪个首席法师会在战争关头临阵逃脱。
　　“那个战皇之血的传言……真的只是借口吗？”卡特拉又问道。
　　“哈？科菲索疯了，你也跟着脑筋不正常了吗？一千多年前的人，骨头渣都化灰了——要说你信那个疯子的星轮之说的话，战皇说不定轮回成狗屎了。”
　　战皇，两千年前整个大陆闻而生畏的称号——注意了是两千年前——大陆的上代史，简直就是这个人的征战史。持续134年的统一战争，留下无数英雄传说，这个人就是英雄中的英雄。妈的，上代人都是老不死，战皇活到220多岁上传闻跟爱人退隐，不知所踪。与他其名的黑袍法师色特尔更是活到了500岁以上的高龄。战皇的名号，来源于不计其数大小战役的胜利，他是安加皇族的一支，没人知道他的名字。这么华丽丽的介绍之后，我想说，老子也算是战皇，卡特拉可以作证，老子跟整个区的混混们打架从来没输过。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战皇，他那么高贵的人怎么跟狗……狗屎……相提并论。”这小子典型的一高雅的孩子，眼中只有英雄，没有狗屎。
　　“卡法，你应该注意你身边活生生的英雄，比如大爷我……”一句话没说完，恍当一下，左眼明显看不清东西了。
　　“你还是说狗屎吧！”
　　这孩子，嘴真是越来越毒了。
　　“那个……卡法，我有点饿了……”闻着垃圾场恶心的气味，晒着躲在化工黑烟后面的太阳聊了这么久……老子是不是有病？
　　“嗯，我爸说就差化三厂的垃圾还没到，唉……要打仗了，格莎勒的垃圾又要多起来了。”
　　忘了说，卡特拉的确有个高雅的身份，他爸就是这垃圾场的场主，也就是说他是小少爷。这个垃圾场算是本区最有名最刺鼻的垃圾场，专门处理整个区送来的化工垃圾。
　　基本上，卡特拉是我的新靠山，我这个食客唯一的用处就是陪小少爷讨论魔法以及魔法师。
　　“垃圾多了是好事，你爸可以赚很多。”
　　“会很臭……”
　　“习惯习惯就好……”
　　“什么时候能买个卡瑟区的户口就好了……”
　　我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对这块镜片茬子理了理老子帅气的发型。
　　“唉……”卡特拉小公子一边叹气一边拿出屁股后面的钱袋，撒在地上一枚一枚数了起来。
　　傍晚特有的橙黄色光隐约透过化工厂的黑烟时，化三厂的垃圾还没有到。老子背靠着垃圾桶，连打了三个哈欠，正准备张嘴打第四个的时候，脚下的地大大的震了一下，随后是轰隆隆的雷声。
　　“妈呀——地动了——！”我吓的大叫，第一个反应就是地震。
　　“啊——米克，怎、怎么回事——”卡特拉抓起钱袋扑到我怀里。
　　“你问我，我哪知道！！”不是吧，老子可不要死在这儿，老子还没泡够妞，还没吃到什么好吃的，还没学到魔法……不对不对，什么魔法……重要的是，老子不要死啊——
　　“米克——呜呜——”轰隆隆的响声还是不断传来，耳鼓震得生痛，卡特拉的爪子紧紧抓住我，渐渐哭了起来。
　　“别哭！该死——不许哭，老子让你别哭——”不行，我必须冷静下来。
　　垃圾场的工人们也开始吵闹起来，本来就乱糟糟的垃圾场尘烟四起。
　　“快走啊！卡基亚人打来了……”
　　“分明是地动！——”
　　“胡说！肯定是黑魔法——！”
　　“总之——赶快逃命吧……”
　　路人ABCD走过，老子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这时，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只有烟尘缭绕，呛得我一直咳嗽打喷嚏。
　　“卡法——别抓了，结束了。”我拍着卡特拉的后背，他的猫爪子终于松开了，老子的胳膊留下十道血痕。
　　“结——结束了？”
　　“嗯，结束了，乖。”
　　卡特拉水汪汪的蓝眼睛噙着泪珠，点点头。
　　“少用对孩子样的跟我说话！”小子又开始生龙活虎了。
　　“遵命，公子大人——”我无奈举起双手，“我们去打听下究竟怎么回事。”
　　“爸，爸——”卡特拉看到远处呛得一边咳嗽一边翻腾着垃圾的中年人，招手喊道，“爸，我们在这！”
　　“乖儿子——”中年就谢顶的卡特拉他爹踉跄着奔过来一把抱住儿子，“吓死爸了，他们说你被埋在垃圾底下了……”
　　靠，谁这么不负责任的传闻，要知道他那时候正趴在老子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莫非，老子看了下自己的衣着……
　　“这是……”感人的父子相拥结束后，卡爹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外人。
　　“爸，你记性太差了，不跟你说了吗，他叫米克，我的新朋友。上次还跟爸一起吃饭呢。”
　　英雄的悲哀，时代的悲哀。
　　“嗯，伯伯您好，我叫米凯尔，您可以喊我米克……”老子忍了，肚子最大。
　　“米克——米克，噢对了，就是上次我们家卡法被人欺负时你挺身而出……太感谢了，瞧我这记性……”卡爹捶了捶地中海脑壳，“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吧。”
　　“当然，对了，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像是爆炸发出的声音……好像从化3那边传来的……”
　　“话说回来，化三厂的垃圾不是还没送到吗？”
　　“看这个爆炸的强度，莫非……”一个不好的猜想浮出水面，卡爹开始冒汗。
　　“化三距离这里的确切距离是多少。”
　　“3、396.7艾迪……”卡爹开始结巴。
　　随手捡了个石子，在地上开始画出算式，396.7艾迪除以65艾迪/分除以6.7空气稀薄度*36.4空气热度……35分钟不到。
　　卡爹看着地上的算式，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真是化三发生爆炸，不到一小时毒气就可以弥漫整个格莎勒特，35分钟之内就到达这个垃圾场，到时候这边一切有机体都会被酸化。
　　“米克……爸，怎、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说话。我——我们不吃饭吗？”沉重的气氛让卡法也开始结巴。
　　“饭、饭，现在还想着吃饭，等下死了就到地狱陪你家战皇吃去！”小孩就是烦人。
　　“米……米克……好凶。”卡特拉眼泪又开始往外冒，又扯了扯他爹的衣襟，“爸……”
　　中年人已经是石化状态，儿子要哭了他只是不知所措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倒像是自己在缓解紧张。
　　“那个，或许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再说了，就算真的发生爆炸，不还有帝国法师……那个什么之帐……”地中海一边摸着儿子的脑袋，一边哆嗦着说道。
　　“法罗之帐？哈，伯伯真爱开玩笑，那些只会吃喝的猪会管我们这些‘贱民’？再说首席法师都跑了，谁有本事施展罩住半个格莎勒特区的法罗之帐？”危急关头，说这些都是无济于事，嘴还是管不住的往外喷火。
　　地中海的脸都黑了下来。
　　法罗之帐，防御系3级白魔法。刚学了魔法的小子都会施展的初级防御系魔法。效果就像个蛋壳，对法术渗透物理攻击的防御都极低，唯独对辐射和有毒气体有很好的抵抗效果。话又说回来，一般的菜鸟的法罗之帐是淡黄色的，弱弱的像个鼓起的气球，大小能罩住自己就是极限，能罩住一栋建筑那就可以屁颠屁颠的申请镏金勋章了——能罩住半个格莎勒特区——老子真的怀疑那个脚底抹油的科菲索也未必有本事放的出。
　　正在这时一个工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在地中海耳边说了几句话，地中海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噩梦成真了？”
　　“你说的没错……我们完了。化三厂800多人……无一生还……”地中海无力的坐到垃圾桶盖上。
　　“怎么——怎么回事啊，爸，……难道你是说，我们都会死？”脑子不太灵光的卡特拉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
　　地中海突然一把拉过儿子，带着脏手套的右手抹去儿子眼角的泪珠，几下下来卡特拉可爱的小脸就变成了花猫脸。
　　“乖儿子，别怕，我们未必会死……对了……对了，你的英勇的科索菲法师——他、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一定会的……”
　　英雄的作用就是让人在临死的一刻还怀揣着被救的渴望。
　　地中海催眠般的呢喃让人头发晕。
　　“够了——如果你们还想多活几分钟，那就照我的话去做！”或许，只能冒险试试。
　　“米克……米克，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地中海抬起头，希冀的看着我。
　　“办法也说不上，只能冒险——好了，别用那种看英雄眼神——真是不祥……卡法”我拉过卡法哆嗦的小手，“卡法，你一直很想去卡瑟区，是不是？”
　　“嗯……”不知所云的卡特拉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今天哥哥就带你去，好不好？”哈，最后了也要占点便宜。
　　“真……真的吗？可是……”卡特拉皱起眉头。
　　“喂——！你不是，你不是疯了吧？你还嫌去魔法阵送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地中海暴跳。
　　从上古时代就存在的魔法阵，原本是为了防御帝都的核心区，现在成了贫富人之间的鸿沟——这个鸿沟之大，除非死了才可以逾越。安加六世开始，各个区被划分成专属特区，最富的就是神话般的存在卡瑟区，最穷的，就是老子脚下这个。最富的卡瑟区就是上古魔法阵划出的那部分，因为那是上古史开始最牢固的法阵，而且定下的破阵咒语就是——死。
　　死亡是贱民进入卡瑟区的唯一办法。不，如果说还有其他办法，就是送座金山给首席长官外加自封帝国皇帝安加十三世。
　　“反正都是死，试试又怎么样？”老子很平静的看着暴跳的地中海。
　　“你——你这哪叫个办法？！”
　　“色特尔曾说过：任何魔法阵都有破绽——除了被正义之神庇佑的！科菲索是个王八蛋，你们谁骂他一百次老子就告诉你们怎么过那个魔法阵！”真爽，老子早想这么骂了。
　　旁边的路人ABCD停下脚步，鄙视的看着我。
　　呵呵，不小心嗓门有点大。
　　卡特拉甩开了我的手，怯生生的看着我，就像不认识我一样。路人们又开始骚乱起来。
　　“科菲索，你个王八蛋！你最好给老子听着，老子最瞧不起你这种缩头乌龟！老子一家4口都被送去战场，你他妈的倒最先跑了~！老子瞧不起你这个王八蛋！！现在老子也要死了，老子真的挂了，第一个拉你下地狱！”
　　难道是老子不小心说出心声？不对，这是大叔嗓，哪是老子的温文尔雅的声音。
　　声源来自老子身后的垃圾堆。是个靠着垃圾堆坐下花白胡子的老乞丐，一边骂一边拿着拐杖锤地，不错，够爷们儿。
　　“这位老伯伯，临危不乱，够英雄！”老子走过去，竖起大拇指。
　　老人脸有点抽，估计被我这台词感动了。
　　“我倒是想跑啊，你看我跑的了吗？”眼神往下扫去，老伯伯右裤腿空空的。
　　“唔……真是过意不去……”
　　“没什么，要不是这个断腿，老子也被派去战场了……想老子的四个儿子……”老伯叹了口气，“都是科菲索那个垃圾挑起的战争，他倒是溜得比耗子还快！”。
　　“小……小声点……让上面的听到了不好……”旁边的路人甲提醒道。
　　“安加十三也是个王八蛋！竟然放他辞职！”老人怒气爆发，连皇帝一起骂，“监察员也是个王八蛋，说不定那些个王八蛋已经翘辫子了，怕个鬼！”
　　“是啊是啊，监察队不都在上风区吗？说不定这会儿也都……”旁边有人嘀咕道。化3厂就在上风区，所以这时候那群狗腿子多半已经去撒旦那报道了。
　　“就是就是……那我们还怕什么！”工人们开始发出嗡嗡声。
　　舆论自由是专制的坟墓，老子现在笑的肯定很灿烂。至于为什么乐于败坏伟人的名声，那是老子不可不说的一大爱好。
　　“科菲索不配做大法师——不对，他根本算不上帝国法师！那个帝国法师会临战脱逃？！”
　　“还有安加十三！他也是个狗嬢养的！身为帝国最高管理者，竟然任命这样的人做首席法师！安加十三，王八蛋，还有他弟弟塞亚王，不拿我们当人看！在这儿有多少弟兄的家人死在塞亚宫！老子反了！”
　　“安加十三！狗嬢养的！科索菲！大垃圾！”
　　“塞亚王！下地狱！科索菲，给老子去吃屎！”
　　情况发展比我预想的要快。煽动叛乱的一时之快，带来了无法想象的后果。

作者有话说

　　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