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画家哟！》香草美玉

5、互通心意

　　夜莺经过一夜的痛苦挣扎、穷思默想，似乎发现自己与画家之间无解的关系。

　　小鸟和人类，天差地别的群体。语言、形体、思想、寿命没有一样是相同乃至相近的。

　　就连想完完整整的、自春到冬陪伴都做不到，那谈何相伴一生。

　　夜莺的爱注定像极致绽放而又迅速枯萎的鲜花。它光华璀璨、耀眼夺目而又娇艳欲滴，却不得不迎来生命高潮过后的风霜扑面、颓败枯黄，令人扼腕叹息，无可奈何。

　　最让人感到悲哀还是这样的爱竟然只是夜莺在狭小落寞处，无人知晓的独唱。它亲眼看着自己爱之花的绚丽绽放，也看着它伴随着自身难以抗拒的短暂寿命而枯萎老去。

　　那在这个故事里，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作为画家与少女心意相通、互相爱恋的见证。
　　这样又有何不可呢？它的一生何其短暂，夜莺与画家是何其不同。

　　它舍不得离开，忍不住思念，既然如此，那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吧，如同他的好友，看着他情陷爱河、不能自拔，做一个幸福的傻子、快乐的愚人。

　　这样，哪怕一生短暂，哪怕在画家的生命中不会留下淡薄痕迹，也算不辜负这段难以置信却又实有其事的感情。

　　夜莺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在这漆黑的夜里为自己吟唱夜曲……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在镇子上的大多数人仍安躺在床上时，画家就已从睡梦中醒来。

　　昨夜对于爱情激情奋进的余想仍发挥着它的妙用，促使画家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心心念念的美人儿相会，但现实的真切无不在提醒他，此时位于凌晨与早晨的分界点，是应该沉入梦乡的时刻，就算伴着晨露，借助微光走到原野，所追寻、盼念的人亦不会如愿而至。

　　现在，他只能坐在凳子上，望向窗外的天空，等待太阳升起，他从内心深处偏执的认定只要阳光挥洒进桌子上，距离心爱少女出现的时间便越近。

　　昨日少女只是含糊其词地说了句再会凭天意，能不能再来原野还说不准，可画家就已经坚信她一定会出现，就算不为自己，也会看在这大好春光的份上出来，他或许在她心上不值一提，但这春时却值千金。

　　喷涌而出的爱迷惑了他的内心，不寻边际，似是而非的话语都能让他奉若真理，他煞费苦心的圆满逻辑，仅仅只是因为它们来自心中丽人的樱桃素口。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过去，太阳却久久没有出现，刚醒来时的欢喜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焦虑、不安。

　　他紧紧地抓住头上的发丝，牙齿哆哆嗦嗦地上下咬合着，呼吸渐趋间紧促起来，全身紧绷着，像一尊木塑的雕像，此时的他，已然不经意的滑向烦闷与求而不得的深渊之中。

　　四周静谧无声，黯淡无光，只有画家呼吸声呼虚呼虚的响着。

　　噔的一下——画家像个弹簧一样立了起来。

　　只见他双手交叉放在背后，低拢着头，又如同昨夜那样在小室里走来走去，伴随着声声叹息，眼睛还时不时地扫向窗外，一副心怀忧闷的模样。

　　此时的他停顿一会儿，头垂得更低，疲惫的双眼意外地从窗口那边收了回来。环顾室里，似乎想分散注意力，排解一下内心澎湃涨溢的愁思。

　　昨晚因画家而主动留下来的夜莺正安静地卧在桌子睡觉，看着乖巧可爱、惹人怜惜。

　　哪怕室内光线昏暗，画家还是在一片迷茫中看见了它。它紧闭双眼，不时还轻微地抖擞了几下羽毛，桌子正对着窗口，太阳虽未升起，但也散发出些许光辉，或多或少的分到了这里，而那微薄的光线正好就射在夜莺的身上。

　　无意中瞥见这颇为温馨的一幕，画家心中紧绷着的弦、拧成一团的脸竟然霎时间放开了。

　　他正想走近些细细地看一看，忽然，千条万条光线猛地射进来，室内恍然间大亮，桌、床、画架、颜笔室中一切的物件摆脱了覆在身上的黑衣，呈现出它们原来的模样。

　　睡梦中的夜莺在数条明亮的光线照射下，张开了双眼，眨了几下，环顾几下白亮的四周，便迅速褪去醒时的萎靡，变得活力四射。

　　画家一楞，惊喜地瞪大眼睛，赶忙转过头去。

　　一轮耀目朝阳就这样挂于天空，发射无数缕金光，将地面上的一切存在：建筑、树木、鲜花、翠草一如既往地展现出来。

　　而这些金光也在画家转过来时，映射在他的脸上，金黄而又柔和，仿佛驱散了盘桓在他面上许久的疲累，甚至还可能已由胸膛直达心间，毕竟当阳光出现时，画家脸上的笑容便没有消失过，而且光辉灿烂，发自肺腑。

　　“现在我应该做什么？”

　　“可以去原野“巧遇”她了吧？”他幻想道。

　　“该死”他咒骂。

　　“我怎么会认为她一定会出现。”

　　“刚刚那些时间我为什么会这样自我欺骗，为什么我会觉得太阳升起了一切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画家此时好像摆脱了刚起床时傻里傻气、无端着急、手足无措的情况，开始直面自己与少女的现实，这太阳的金光看来好像不仅是救万物于阴暗，也把某些人的大脑从混沌遐想中拯救出来，重新理智审视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常理。

　　黑暗使人思考浑浊迷糊，爱情让人盲目愚蠢，在这二者的夹击之下，画家的头脑显然缺乏了对事情基本的了解与判断，仅凭个人喜爱去规划自己的想法和念头。

　　“啾啾”夜莺一声清脆鸟啼打破寂静，唤醒了刚刚从荒谬奇想中走出并为之不断自我责骂与嘲笑的画家。

　　夜莺不懂画家内心汹涌异常、矛盾挣扎的复杂心路历程，只被醒来竟见到画家的喜悦冲昏头脑，忙不迭飞去他的身边，灵巧的拍动它那纤细的
　　翅膀，尽量与他的眼睛平行对视，它欢快地鸣叫着，紧接着亲昵地蹭了蹭画家的脸，看着可爱、灵动、活泼。

　　夜莺友好、亲密的举动触动了画家的心弦，内心庞杂起伏的情绪渐渐在这一下又一下的安抚亲昵中消散。

　　最终，他也用食指轻轻地刮了刮夜莺的小脸，还以舒适安抚。

　　“你醒了？”

　　“睡得好吗？”画家对夜莺柔声细语地问道。

　　“啾啾”

　　“啾啾”

　　夜莺接连不断地叫着，听声音快活又热情。

　　额——

　　“你应该是很舒快的吧！喉音听起来很是轻快明朗、沁人耳目。”画家停顿几秒，捎带尴尬地说道。

　　他实在是不懂鸟语，只能硬着头皮从声音的缓慢高低判断夜莺的情绪。

　　“唉”画家叹了一气。道：“我怎么像养了个孩子似的，拼尽全力都要知会对方的喜怒哀乐。

　　不过——

　　其实这也跟养个孩子差不多，毕竟，性子一样，样子也一样可爱，让人忍不住怜惜。

　　“好了”画家感叹。瞧他的样子，应该是从癫狂、混乱的状态走出来，投向理性、温和的领域。

　　“原野有没有心上人，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美人通常和美景一起现身。”画家将目光放向窗外明媚洁净的世界中，眼睛的疲惫虽然没有完全褪去，但是眼里的亮光很是夺目。
　　原野还是昨天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同样的光彩耀眼、生机勃勃；同样的开阔明亮、气息纯净。

　　但人却只有一个，鸟也只有一只——在画家的肩上。

　　画家来得太早了，草地上还闪烁着露珠折射太阳的光；鸟叫声寥寥无几；四下的空气清新湿润，似乎还能嗅到一股潮气。很显然太阳还没有发挥它应有的威力，去除这些湿气。

　　此时画家心里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喜、怒、哀、忧好像个个都沾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只有少女的身影在脑海中翩翩起舞，一直清晰。

　　画家专注、迷茫的盯着面前这片草地；夜莺则专注的看着画家的脸。人和鸟都十分安静，四下的风景也是如此。

　　忽然，画家身后的草地上传来一阵阵窸窣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尤为清晰，他不想错过什么，急忙转过身去。

　　然后就看见少女含笑看着他
　　少女笑容甜蜜，怀揣些许羞涩。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只有我那么傻，一大早的跑出来。”少女看清楚来人是谁后，面红耳赤的说道。

　　“怎么会，你不傻，你怎么会是个傻瓜呢？傻的是我，永远都是我”
　　画家听到这话，顿时紧张万分，连忙解释，掺杂着抑制不住的狂喜与爱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天刚亮就来这里，到这里来看风景或者是和什么人约好了见面？”少女低着头，细声问道。

　　“是的……我想见你，我固执的认为你会出现，哪怕你并没有明说。”画家此时好像将含蓄与内敛丢却，什么也不顾的把想了千万回的念头一股脑的抛出来。而说完这话，画家的脸也就瞬间涨红，极度后悔未经思考就顺其少女的话语答了下去。

　　两人一阵尴尬沉默。

　　“我居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难道你回答之前就不能考虑、润色一番吗？，这个女孩和你差不多时间出现在这里，这行为还不够明显吗？这不是在说：你和她所想的事情暗中相合，她昨日留下的话并非戏言，你和她之间不算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否则谁会太阳初升就来到这荒郊野外；见到你时，还面带羞涩，语气轻柔。可是，你在做些什么啊！竟然说出这种话，让事情变得如此尴尬。”画家在心中呐喊，对自己痴呆笨拙的言行连续不停的自我责骂。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如何化解这个令人不适的僵局？如何让面前这女子放下拘束？如何和她继续聊下去？”画家迅速把自己从后悔的泥潭中拔出，急忙在脑内旋起思想风暴，想立刻化解这个尴尬。

　　“那你这个傻子是来见我这个傻子的吗？”少女放缓语气，清晰明朗的问道。

　　“不是”画家坚决道。

　　“啊！”少女内心一紧。

　　“你不是傻子，你是让我惊喜的人，也是……也是让我心动的人。”画家继而补充。

　　“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画家咽了咽唾沫，平复呼吸，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了下去。

　　“从昨天早上遇见你开始，我以前平静无波的心海就不自觉的起波浪，第一眼见到你，我觉得你很美，和你聊了一整天，我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知己，你对画独到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忍不住和你加深交谈，谈得越多，我就越臣服于你的灵魂，你的知识，尤其是艺术领域的，你仿佛就是一个天才，而我就是那些对天才推崇备至、顶礼膜拜的凡夫俗子，我以前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如此多的话，也没有被除绘画之外的人或物充塞过心胸，你突然间充盈了我的心这种感觉就像茵茵草地上拔起了棵棵乔木，从来没有，突然出现，异于常理又或者是一条潺潺流动、安守本分的流向大海的溪流忽然之间被数十条霸道蛮横的大江大河挤入，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能接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刚开始是十分恐惧、担心的，我自出生以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但这些并没有在我心里停留多久，你的美好与美丽很快就击败和扫除了它们，自此我就心甘情愿的沉沦在对你无法自拔的爱里。”

　　“不满你说，昨夜与你分别后，我整晚都处于欣喜、癫狂中，太阳还没升起，我就醒了，然后继续对你的思念，因为你昨天暧昧的话语我担惊受怕了一早上，我害怕你不出现，我害怕这只是你的客套话，我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太阳升起，我甚至想凌晨便去了，但是残存的理智唤醒了我，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家里静坐，专注地望向窗外，期待太阳升起，阳光撒进室里。”

　　“虽然认识你只有一天，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爱上了你”画家无惧亦无畏，真挚又诚恳的盯着少女的眼睛，一词一语的说道。

　　少女听完这些话，瞪大了双眼，惊讶、喜悦写满在脸上，她连眨眼睛，闪射着惊喜，甚至还流露出些许得意、骄傲的神情。她快速调整好状态，收起刚才羞怯的神情，并重新展现昨日初见时的自信与从容。

　　少女微微一笑，开口说话：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很气愤。”女孩语气上调，听着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画家一愣，他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方才激情四射、情深似海的倾吐衷肠，本以为能够让少女试着接受自己，竟不想会变成这副模样。

　　只见画家哑着声，有些哽咽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啊……我昨天和你分别之后，就想了你一整晚，整个心都被你占据了，可又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心里难受的很，只要一想到我对你苦苦思念，辗转难眠；而你却无思无想，欣然入睡，我就气愤。如此对比之下，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你的意思是：你也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画家压抑狂喜，微微颤抖的说。

　　“是——”少女扬起脸坚定的回答。

　　“那现在……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画家此时被喜悦、激情冲昏了头脑，整个人看起来言语失调、手足无措。

　　“我可以抱你吗？”

　　“这样问，会不会太轻浮？”

　　“抱歉，我不想冒犯你。”

　　“对不起，我太兴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你原谅！”

　　少女看见画家这个样子，一脸无奈。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不但可以抱我，更可以亲我！我们已经彼此告白过了，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小心翼翼！亲爱的！”

　　少女说完，眉目含情，嘴角含笑，她张开双手，又道：

　　“过来拥抱我吧！”

　　画家不再窘迫、恐惧，他满怀欣喜、虔诚庄重地抱住了面前这女子。

　　这时，绝色美景成了陪衬、天籁莺语只觉多余、馥郁芬芳变得腻重，青青翠草、柔净晓风也不过尔尔，哪怕是初阳也得暂避光茫。因为这对情侣的相拥胜过百千景致，亿万星辰。

　　他们是这幅春日丽景的画龙点睛，这片生机勃勃的奇景佳作，这个春天里的美妙乐章，让人啧啧称奇，抚掌叫好。

　　陷入爱河的两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