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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狐清缎 ...

  •   往生路上,青烟缭绕,除各界可与阎君相提并论的大佬们能来去自如,其他不管是谁到了幽界,都得由引渡使者辨明身份。有事拜访的,可呈各界通行令入阎君府;因故丧命的,则按因果送往九泉。

      清缎所在的,便是九泉最末的溟泉。

      溟泉主司横死或心愿未了的凡人,因此是九泉之中煞气最弱、还算安宁的地界,泉畔黑堤挂着一排明如皎月的白灯笼,灯笼下常年排着浩浩荡荡的往生队伍。此刻清缎便在队伍前头,伏案奋笔疾书。

      身为青丘九尾狐族的小殿下,她既没有像姐姐般终日修炼,辅理青丘事务;也没有像哥哥般潇洒玩乐,游历各界;而是在这不见天日的溟泉,给阎君打工。只因九尾狐出世即有九尾,偶有资质差的,经过修炼也可百年生一尾。偏偏清缎辜负了青丘狐君和重明上神的血脉,出世仅一尾,此后堪堪练到六尾,便再无动静。

      “不若送到阎君处,为往生者了却心愿,积攒福荫,或可助长功力,生出九尾。”命格星君没能算出缘由,倒是出了个馊主意,从此清缎便在溟泉干起了登记接待的活。

      “姑娘,老婆子命苦,家里但凡是个男的,都被朝廷征去当兵了,天又年年不下雨,实在种不出庄稼,最后只能饿死。到了这里,就想吃一口白米饭……”

      一位两颊凹陷,看样子很是贫苦的婆婆排到了清缎面前。

      “好说好说!”清缎熟练地变出一碗白米饭,递给她后,一边在工作簿上登记,一边抬手招呼,“下一位!”

      “请问……这里有桃花酥吗?”

      “桃花酥?”

      清缎疑惑地抬头,眼前是一位身穿粗麻的妙龄佳人,衣着寒酸却很洁净。她未施粉黛,形容消瘦,全身唯有手腕处系了条不值钱的珠链作饰。尽管如此,仍能看出她面貌不俗,气质柔婉,此刻正吟吟浅笑,惹得清缎生出几分亲近之情。

      “那是什么?”

      “是一种糕点,入口酥软,甜而不腻,生前在闺中,家厨常常做与我吃。”

      清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素来喜甜,可阎君爱吃辣,幽界做饭的风气也就成了无辣不欢。“我从未吃过桃花酥,不知究竟是何滋味,恐怕变不出来。你能换个愿望吗?”

      佳人一怔,见她梳着丸髻,单薄身量裹在一件缟色的宽大衣袍里,看起来似乎十五六岁,于是像对邻里亲近的小妹般解释道,“姑娘既不知,我也就没什么愿望了。我本生于富庶人家,不幸遭逢乱世,爹娘与我散尽钱财,救助难民,可惜还未等到四海升平,我就染上时疫。这些年见多了人间疾苦,比起自己的愿望,我更希望战乱平息。”

      清缎眼睛一亮,“这个好办!我的同僚伯奇擅造梦境,虽不知他有没有吃过桃花酥,但他活得久,四海升平的世道必定见过!你且稍待片刻,等他来了,便请他为你打造一出四海升平的梦境来!”

      “姑娘好意,但不必了。”佳人笑着摇摇头,“我所求的四海升平,是为天下流离失所的百姓,若这四海升平只是一场梦,做来也无用。”

      清缎暗暗惊叹,原来这女子是世间难得的慈悲心肠,也就不再坚持。

      “好吧,不过你生前行善积德,始终秉持本心,十分可贵。天理昭彰,接下来你必定会有更畅达的人生,希望到那时候,你能看到想要的四海升平。”

      “借姑娘吉言。”佳人释怀,向她轻轻一拜,便往渡河方向去。

      转身刹那,清缎仿佛瞥见她手腕的珠链闪了下,不禁“咦”了声,再细看去,却是平平无奇的玉石。由于到溟泉的都是凡人,那亮光却像某种灵力所现,故她不敢大意,忙用灵识去探,只是四周灵气并无波动,再三确认都没有异常。

      许是累得眼花了。她心想。

      “清缎。”

      伯奇一边赶来一边唤她,“方才路过阎君府,恰好碰到你家小狐差报信,让你回青丘休整几日,好参加天帝寿宴,现下阎君已准了,快回去吧。”

      天帝寿宴?

      听说天帝之子云螭,在万年前的天劫中祭出元神,重创魔尊玄英,这才不致各界覆灭。云螭消亡后,九重天鲜少举办宴会,没想到这一次让出世仅仅九百年的清缎赶上了。

      她点点头,临走时忽然问起,“伯奇,你吃过人间的桃花酥吗?”

      九泉每处设左右二司,相互辅佐,分理事务。在溟泉,伯奇为左司,清缎为右司。伯奇儒雅端方,是羽中灵秀,天劫后被九重天下派幽界,一向处世无争。清缎不通人间物事,常常不知如何渡人圆满,总要向他请教。

      “未曾。这些年人间诸侯割据,战火四起,我已不再去人间。”

      “应是很甜很好吃的东西。”

      伯奇失笑,“人间风土各有不同,以前没有战乱的时候,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

      “那现在呢?”

      “现在,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很难吃饱肚子。只有兵力略胜的虞国,每年能得周边祈求庇佑的小国进贡,若真有什么好吃的,恐怕也只能在虞国皇宫里找了。”

      伯奇见她面露喜色,猜她定是听到了什么新鲜物料,于是出言告诫,“你若喜甜,便不该去人间。”又知她没有涉世,不能理解自己的话,只好摸摸她的头,宽慰道,“此去参加天帝寿宴,就能喝上仙子们酿的琼浆玉液,这才叫有口福呢。”

      琼浆玉液?那算什么口福?

      清缎想,娘亲即为天界上神,成婚前却长住青丘,据说正是因为九重天的饭难吃。她还不止一次听到娘亲在爹爹面前感慨,“天上伙食虽然珍贵,到底寡淡了些。”

      “好好,我记住了。”清缎怕他唠叨,嘴上说记住,心里可没记住。反正也没什么好休整的,阎君多准的几日假,正好可以去人间逛逛。打定主意后,她便风风火火地离开幽界,使出九州四海皆能寻到方位的法宝——凌霄飞鸢,直奔虞国。

      虞国皇宫虽不大,但构造复杂,清缎瞎转了会儿,就闻着甜味,发现几个端着碟碟碗碗的宫娥。她们正两人并列,十分有序地穿过回廊,在夜色下快步而行。清缎隐身跟在后头,直跟到了一处名为“嘉福殿”的地方,为首一名宫娥上前通报,说是给三皇子送药。

      嘉福殿的掌事女官道,“三皇子未醒,尔等进去仔细点,别惊扰了殿下。”

      宫娥应了,又福一福身,“还请您多费心,这药凉不得,需趁热喂。”

      “知道了。”掌事女官挥一挥手,示意她们进殿。

      清缎也随之入内,见这嘉福殿陈设极其华丽,料想这位三皇子必定很受宠爱。趁着宫娥在外间验药,她一时好奇,摸进了寝殿,没想到一进去就吃了一惊。

      原来三皇子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现下正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面色灰白,凡人看了像病重,她看倒像命格有缺,是用尽天下药石也救不回来的。

      “唉,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遭罪,不过生死无常,天地万物本就遵循周而复始的道理各有因缘。看你长得这么可爱的份上,等你去了溟泉,我会好好招待你的。”清缎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喟叹,再折回外间时,宫娥已验完药,只剩掌事女官和几个侍候内监。

      桌上放着一碗冒热气的药,还有许多糖渍果脯、蜜乳糕点。

      她悄悄施个法,殿内众人就都打着哈欠倒地了。

      “方才闻到的甜味就是这些啊!”清缎满心欢喜,凑过去现了身,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放入嘴里,接着又拈起一块,最后索性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肆无忌惮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一道炙热视线就落在了背后。

      她猛一回头,便看到三皇子扶立在寝殿门口,正懵懂地盯着她。

      “哎呀,我还以为你这么虚弱起不来呢,怎么被你看见了……”清缎小声嘀咕,面上仍觉尴尬,于是清了清嗓子,“咳咳,我在帮你试毒呢。”

      三皇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哭闹,只不过那双眼睛先看了看桌上的狼藉,又看了看她并非宫娥的衣裳,最后定在她的脸上。清缎与他四目交接,许是心虚,突然觉得那懵懂里掺杂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嗯……反正你还小,又生病,吃不了许多,这还剩点……”

      三皇子还是不说话,清缎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大不了我给你变几盘回来!”

      “我的。”他终于松口,声音幼弱,却很坚定。

      “我知道是你的……”

      清缎被他一噎,正想用其他措辞糊弄过去,又被截了话头。

      “我的,不是你的。”说完,那小小眉头还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气氛便又冷了几分。到底是生在皇家的孩子,天生就带了点儿不可冒犯的威严。

      清缎郁结,这小孩似乎有点麻烦……于是心生一计,伸手端过药,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小人参,扔进去搅了搅,那药瞬间甜香四溢,还冒出几个粉晶晶的泡泡来。

      “好,那么这药也是你的,你先把药喝了。”

      三皇子盯着碗里只有手指长,却面目清晰、四肢俱全的小人参,终于气势松动,有些畏缩地退了半步,清缎灿然一笑,趁机蹲到他面前,眼里闪过一瞬精光。

      “别怕,我喂你。”

      她的魅术十分不着调,但诱哄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三皇子与她对视后就中了浅显魅术,怔愣间乖顺将药喝下了。

      “此事终究是我不对,欺你年幼体弱,还对看顾你的人使用法术,这幽界独有的宝宝参便拿来给你赔罪,虽改不了你的命数,却能让你剩下的日子减少点痛苦。”清缎见他喝完便昏睡过去,知道宝宝参起了作用,赶紧将他抱回床上,准备溜之大吉。

      “砰——”

      殿门此刻忽被踹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还有一位身形魁梧、面目凶悍的将军。那将军见宫人尽倒,桌上狼藉,怒道,“不好!逆贼得逞了!”说罢就大步跨进寝殿。

      清缎正要隐身,不料灵力刚一牵引,就心口绞痛,吐出一口黑血,竟是糕点有毒!她不免叫苦,分神用灵力化去毒素时,已被冲进来的将军看到,那将军瞄了眼床上毫无动静的三皇子,气急拔剑,“你敢谋害皇子!”

      “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她手忙脚乱,见那剑光向自己脖颈劈来,干脆不动了。

      都怪自己贪吃胡闹,躲也不好躲,索性就挨一下吧,反正这等俗物伤不了她。

      可真等剑砍在身上时,她竟觉得全身剧痛,五脏六腑犹如震碎般,居然感应不到内丹所在了。她一时瘫软,重重倒地,闭眼前恍惚看到,那剑沾染她的血,透出了丝丝魔气。

      完了,这下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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