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重生了》音寻十二月

18、第18章 谷中春

　　有那么一瞬间，谢音极想掀开他那半张面具，看个清楚。
　　毕竟只看小半张脸可能也会影响判断，即使声音不像，轮廓不像，但也可能是伪装。
　　只是，沈域不至于这么闲吧，也没那个必要……

　　谢音还是有些不死心地端详了几眼那严公子，像要从他身上挖出沈域的影子来。但他全身上下，仅露出半张脸和脖子，甚至连双手都拢在大氅中，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寒凉，送夫人回房歇息吧。”严公子对琉璃和琥珀道。
　　“是。”琉璃和琥珀恭敬回答，继而朝谢音走过来，“夫人，请。”

　　谢音又看了一眼严公子，然后收回目光，走进屋子。
　　她在小几前的蒲团上缓缓跪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眼睛却望着香炉出神。
　　这严公子虽然细看与沈域不同，但是总莫名给她一丝熟悉感。
　　莫非是沈域的什么血缘兄弟？
　　但是一个姓沈，一个姓严……或许是表亲？

　　沈域从来没跟她提起过他的家人亲戚，晋王他们也查不到，可能是因为防备，实际上应该是有家人或者亲戚的。
　　谢音琢磨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细想。
　　她走到这一步，也没必要再去深究跟沈域有关的事情了，得过且过吧。

　　用过午膳后，谢音屏退侍女，独自一人将这个山谷晃悠了一圈。
　　这里三面环山，仅一处出口。谷内有瀑布，有温泉，甚至还有大片药圃与花田，简直是个神仙居住之地。连谢音这样什么都无所谓的冷淡性子难得都有些满意。
　　谢音转悠一圈后，走到那出口之处，朝外望了望。

　　“没用的，这里四面都设有迷阵，一般人没有指引进出不了。”身后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是那个严公子。
　　谢音转身，有些尴尬，“我没想要逃走，只是熟悉一下环境而已。”
　　严公子没说话，也不知他信没信。

　　谢音抬眼望过去，只见他肩头此刻竟站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此时严公子正偏着头，用手指拨弄那只鸟儿。那黑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是任由他拨弄，甚至偶尔还朝他手指上蹭一下。明显跟他熟悉，应是他豢养的宠物。
　　谢音这才注意到他手上也戴了黑色的薄手套。
　　谢音：……
　　这人将自己捂得可真好，真正是从头到脚地防备。

　　不管他是不是沈域的亲戚或者家人，但男女有别，谢音不便与他单独久呆，于是朝他微微弯身一礼，就回屋去了。
　　严公子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只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黑鸟的鸟喙，微微地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谢音渐渐也适应了谷中的生活。
　　琉璃和琥珀毕竟不完全是侍女，所以谷中另有两名丫鬟来服侍谢音的起居。这两名丫鬟性子比琉璃和琥珀活泼一些。一个叫连翘，一个叫茯苓，都是草药命名。
　　渐渐立了春，谷中青草郁郁，鲜花盛开，枝头虫鸣鸟叫。
　　谢音住的屋子，窗前种了桃花，此刻粉嫩的花朵在枝头绽放，偶尔片片花瓣随风落下，美不胜收。

　　院中有石桌石凳，茯苓在石凳上铺了一层软垫，又提了炉子和一个铜壶并一个瓷壶过来。
　　别院里绿树如翠，花香四溢。
　　谢音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茯苓手里拿着一个挑子，拨着炉子中的细炭。

　　连翘捡了一捧花瓣，用清水洗净，竹漏滤干，然后装在白瓷盘里端过来放在石桌上，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笑成月牙：“夫人，您要的桃花瓣来了。”
　　谢音拣了花瓣在铜壶和瓷壶里分别都放了些。
　　瓷壶里是热茶。铜壶里是果子酒，正在炉子上小火温着。壶口袅袅冒着热气，一缕花香伴随热气蒸腾而出。

　　“好香……”一道声音从门洞外传了过来，“在下能否向夫人讨要一杯酒喝。”
　　声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踏了进来，正是多日未见的严公子。
　　院中的侍女立即向他行礼，然后自觉地退了下去。
　　谢音对这些侍女的自觉行为有些无奈，奈何寄人篱下，这人便是这庄园主人，也是这些人的主子，她们听他的，也正常。

　　且谢音也不完全是在深闺中长大，行事也不太拘于小节。何况都死过一回，现下又在软禁，什么男女大防，世俗闲话她也不在意，于是淡淡道：“公子请坐。”
　　严公子施施然地在她对面坐下，谢音正要伸手提壶倒酒，严公子手却比她快，“壶烫，我来。”

　　谢音愣了一下，缩回手。有那么一瞬间，她又忽地想起了沈域。
　　那个冬日，她用梅花煮酒，沈域跟她对坐而饮，她准备斟酒时，沈域也是抢过酒壶，说了一句：我来。
　　谢音忍不住又出神地望向对面男子。他依旧是黑衣大氅，头束玉冠，半张面具遮面。

　　严公子倒了两杯酒，放下铜壶，这才笑着瞥向谢音：“夫人在看什么？”
　　谢音没回答，只盯着他，问道：“严公子还有其他家人吗？”
　　严公子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道：“自然是有的。”
　　“那……沈大人也是严公子的家人？”谢音也不跟他客气，刨根问底。
　　严公子一顿，眼里含了一丝笑意，黑眸盯了谢音半晌，才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谢音猜不透他的意思，到此也不好继续再追问了。
　　她端起酒杯，浅抿一口。
　　谢音不太爱讲话，酒量也小。浅饮一杯后，就开始喝桃花泡的茶。
　　严公子倒是自顾自地喝着，还毫无拘束地给出评价：“桃花煮酒确实不错，果子酒甜润，配上桃花的清香，倒是适合女子喝。夫人怎么不多喝些？”

　　“我酒量小，只能浅尝辄止。”谢音这般回着，心里却在想：我本就是煮给自己喝的，然后打算分给琉璃和琥珀她们一些。结果这人丝毫不见外，自己喝了个痛快。
　　谁知这人依旧毫无自觉，反而笑道：“那倒是便宜我了。”说罢，干脆将剩余的酒一口气都喝完了。
　　谢音：……

　　果子酒浓度不高，但是这么一壶下去，效果也惊人。
　　不知这严公子酒量如何？
　　谢音抬眼望过去，刚好看见他也朝自己看过来。
　　那双眼依旧是漆黑深邃，只是此刻染了些酒意，像是被清水泡着的黑色琉璃，清亮湿润，就这么直直看过来，竟仿佛含着无边的情意，让人也忍不住想醉在他的眼底。

　　她甚至看见了他墨玉般的眼瞳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仿佛这一刻她就是他整个世界里的唯一。
　　谢音心头突地一跳。
　　倒不是她容易被蛊惑，而是这人这一双眼睛实在太像沈域了。而且此刻他的眼神，又像极了曾经他们情动极致时刻，他的温情脉脉，缠.绵深情。

　　谢音几乎是有些急促地撇开视线，站起身，“严公子可是有些醉了？我让茯苓煮些醒酒汤来。”
　　“不用。”
　　严公子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低哑，此刻却因为酒意而多了些说不上来的味道。

　　他依旧盯着她，大概是因为谷中生活放松，她连发髻也没挽，长长的头发就散漫地披着，随意地拢在身后，两侧垂落的散发，随着轻柔的春风飘曳舞动。明亮天光，还有身后缤纷花树，衬着她墨发雪肤，娇嫩脸庞，妩媚惑人。

　　谢音没管他的话，径直迈步准备去喊侍女。
　　袖子猛地一紧，竟是被那严公子给拽住了，谢音惊愕侧眸，看见他又摇了摇头，“不用。”
　　谢音僵在那里。
　　她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往回拉了拉，竟拉不动。

　　“严公子？”谢音勉强镇静，心里却有些恼这人肆无忌惮的举动。
　　他似乎从来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否则也不会这么无拘无束，坦然肆意地与自己独坐对饮。此刻竟然还敢拉她袖子。
　　“夫人怕什么？”严公子睨着她，抬手曲指敲了敲桌面，“坐。放心吧，我没醉，不会对你怎样。”

　　谢音面色微红，僵硬着坐下来。心里却在腹诽，不会对她怎样……这人倒是好意思说。这种话直说出来，只会让彼此更尴尬吧。
　　然而事实证明，只有她尴尬，严公子一点也不尴尬。
　　他甚至看着她别扭的表情，还以拳抵在唇边，闷声笑了一下。

　　谢音神情微恼，心底说不上来为什么，却对这人的唐突之举没有厌恶和盛怒，大抵还是因为他给自己的熟悉感在作祟吧。
　　她垂着头，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也不看他。
　　因为只要看着这个人的眼睛，她就会变得有些不能自已。
　　严公子却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语气含笑地问：“夫人似乎不敢看我？”

　　谢音终于忍不住抬头，语气极差，“公子连脸都不敢露出来，还说我不敢看？”
　　严公子被她咄咄逼问，也不觉得紧迫，反而依旧是气定神闲，甚至带着一丝逗弄，“哦？夫人对我的容貌很感兴趣？”
　　“不感兴趣！”谢音终于懒得掩饰自己的恼意，再次站起身来，“公子自己慢慢喝吧，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就离开了，甚至还特意绕开他很远，像是怕被他再次拽住似的。
　　身后又传来严公子低低的笑声。
　　谢音加快脚步，回到屋子里，才松了口气。
　　她倒不是怕这严公子，也不怕他做些什么。她只是对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情，有些抵触。

　　还好这严公子倒不是经常留在别院，一个月大概来那么两三次，每次呆得也不久，多则两天，少则半日。也并不是每次都来找她，大多数时候只是远远地对她点个头，就匆匆走出院子，不知忙什么去了。

　　他不在的时候，谢音在这谷中的日子倒是过得惬意，渐渐地心神放开，连那一直不敢去碰触的温泉，偶尔也会悄悄地去泡上一泡。
　　初春微寒，温泉周围却天然氤氲着一片暖暖雾气，池水温热适宜，泡在其中让人寒气散尽，热意盈身，当真畅快。

　　这一日，谢音又提着衣篮，装着干净衣物、毛巾、沐浴香片，走到温泉池边。
　　听到里面有水声传来的时候，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循声望了过去。
　　这一望，顿时一僵。
　　那温泉池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不是别人，正是那又有多日未见的严公子。
　　谢音：……

　　她顿时面色通红，急促转开目光，正打算快速退开。
　　忽地又意识到什么，又猝然将视线转了回去。
　　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压抑的惊呼。
　　“啊！”

　　池中的男子立即转过身来。
　　谢音顿时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