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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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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平沙莽莽黄入天。
塞外胡雁孤鸣着飞去,划过苍灰的天幕。
守关的兵士看向天涯炽烈的云彩,眼神空洞苍茫。
“启禀将军,前方并无异动。”
脚步声临近,侦察的士兵正在同一人回禀,另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随之响起:
“继续盯着罢,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对话声将城头守卫拽回现实,他定了定神,面向身后之人:
“将军。”
眼前之人见了他,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你是近些日子新来的罢,瞧着面孔尚有些生。”
“承蒙将军记得,小人萧启;方才从军不久,却是久仰将军大名。”
萧启面上带了恭敬,低头回道。
男子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叫他盯哨仔细些,便离了城墙。
此将军身形略修长些,不与他以为的五大三粗的一样,萧启如是想。
夜风乍起。
天幕退去了最后一丝光彩,似是欲遮人眼。
见已入夜,将军出了营帐,带着人开始在四周巡逻。
“白溯!”
待走至营门,一支箭蓦地破空而来,直指将军面门,将军身旁一人喊了一声,一把将他拉过去;白溯瞬时也反应过来,拔剑喊道:
“燕军来犯!”
这救白溯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的同乡,平素里与将军称兄道弟的白澜。
那厢白溯喊了一声,帐中士卒闻声纷纷而出,与潜进来的人打斗在一处。
夜色沉淀如墨,火把已尽数被熄灭;月影朦胧,白溯一时看不清人脸,只一心与身前之人砍杀。
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风中携着血腥与寒凉,吹过塞上城墙。
不知过了几时,白溯一剑挑开一柄银枪,恰时斜刺里砍下一把刀来,已是来不及躲闪;只听扑敕一声,却是有人挡在了他身前。
是白日见的那个守卫。
模糊间,白溯大致认出了那人轮廓,却也无暇及此,转身闪过身后刺来的暗剑,飞身踢开地上再次爬起的两人,手中的剑有些麻木地砍向前方。
一夜厮杀。
天边漏过了第一缕晨曦时,燕军似是早有谋划,齐齐退去。
白溯眼前赤红一片,撑着鲜血浸染过的剑,缓缓坐下去,靠着半截木桩喘息。
“如此阵仗,倒像是被谁走漏了风声。”
一人在他身边坐下,白溯抬眼,是白澜。
若不是看到熟悉的剑柄,白溯险些没能认出身侧这个血人来。
“小伙子命还挺大。”
白溯轻轻嗯了一声,看向白澜迸溅出血的双手。
白澜翻了个白眼,望着白溯脸上的划痕,欲言又止。
营帐中。
白溯清理过战场,方在榻上坐定,便听得白澜在外求见。
白溯应了一声,见白澜拿着一瓶药进帐,走至近前低声言道:
“姑娘家家的,脸上莫要留了疤。”
“倒也无甚大碍。”
白溯接过道了谢,抚上脸上凝固的血痂,似是并不在意。
白澜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得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记得去查查,可是有人放了燕军进来。”
临至帐前,白溯又叫住白澜一番叮嘱;白澜听罢点头,
“一会子我再来。”
她本不必是将军。
从前年少与白澜为邻里,家中人丁并不兴旺,征兵时,便悄悄随着白澜来了,只称是白家过继去的儿子,就顶上了家里的空缺。
白澜总说她向来不要命。
家中人嗣少,也无甚人教她如何惜命,大抵也是凭借如此,才在军中展露了头角罢。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
可她已扛过了数载年岁。
“那日守城的兵士,除了几个重伤的不曾盘查,活下来的我都去问过了,回答皆是滴水不漏;且还说那个救你的人虽是新来,为人却很是和善,不像佞人;余下的做事也都中规中矩,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
白澜暗中告与白溯几日查来的结果,眉头紧皱。
“去看看重伤的那几个。”
白溯沉思良久,起身出帐。
前几日遇了敌袭,军中警戒便严了许多,来往巡察之人较前些日子明显多了不少。
白溯悬着一条胳膊,将受伤的兵士一路看过去,竟见了那日守关的卫士。
肩上挨了一刀,深可见骨,竟也活了下来。
白溯走过去,见那人身上缠着好些绷带:“你是叫萧启罢?若你的伤能好全,便提你来我近处做事,算是谢过你的恩。”
这厢萧启千恩万谢地应下,那边白澜便已寻过来,与白溯道:“方才燕军又来挑衅,似是要引我们出战。”
“如今形式尚不大有利,不应贸然迎战。”
白溯摇头,带人上了城楼。
边塞荒芜,入眼茫茫。
裹携着黄沙的狂风吹卷起城头的旗子,燕军正派人在不远处叫阵。
白溯听了几句,无动于衷:“走罢。”
说着便下了城楼,任由燕军在身后激将。
我自岿然不动。
接连几日固守不出,不知是被何人添油加醋地嚼了舌根,军中风言风语渐有流出,说是白溯惧了燕军。
白溯方听得有人散布传言,便有人来禀报,燕军已兵临城下。
与诸将商议过一番后,白溯命人打开了城门。
黑云压城城欲摧。
燕军此次有备而来,大军压境,一时日月都有些昏暗。
上次折损了不少人马,白溯只得硬着头皮迎战;不过是拼死一搏罢了。
见人手不大够,萧启也强撑着出来,在白溯近处帮扶。
燕军就如过野秋蝗,倒下一个又跟上来一片;白溯机械地挥着胳膊,清晰地感到臂膊上的伤疤崩裂开来。
关外喊杀震天,众人皆已分不清晨昏夕暮,只余眼前血色蔓延,晕染天地。
战了不知有多久,见燕军势力稍减,白溯暗自松了口气,举起血迹斑驳的长剑,再次向身前刺去。
什么东西穿过了她的胸膛。
白溯茫然地回身。
是一柄短刀。
身后萧启似是面有愧色,鬼使神差地低语,
“我是燕人。”
“我是……燕启。”
白溯沉静地望向他,眼中无一丝波澜。
断雁凄鸣着掠过天幕,她看到身后残阳暗淡的光轮,无力地将剑插在地上;缓缓地,似断线的风筝一般倒去。
她的手松开剑柄,最后看向被染上血色的苍穹。
将军白发征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