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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白琊转过去。

      一个白衣道人手把木剑站在不远处。

      要不是那把木剑,那道人全身素白得几乎能融到这片雪里去。

      白衣道人骤然出手,一眨眼人就飞身至白琊面前。

      白琊拔剑格挡,他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动内力,就这一瞬那道人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剑刺过来以后白琊反而心下一松。

      这人只是攻了一招式,没有动内力。

      他似乎没什么恶意,只是来试剑。

      还好还好,白琊松下一口气,要是被逼得用了内力,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因此危及性命,阿喻肯定第一个打死自己。

      两个人在雪地里过招。

      那道人剑法很漂亮,招式使得纯熟,而且十分灵活,白琊拆了他几招,却总是被他以剑撑地躲过去。两人数十招过去,白琊耍剑的兴头已经下去了一些,就利索收招,三招之后自己的剑凌然指向那道人的脖颈。

      这人的剑法虽然不错,但这个世界上在剑法上能胜过白琊的毕竟没有几个。

      那白衣道人微微一笑,温润得就像一块手中的暖玉。

      “好剑法。”白衣道人赞道,收回了自己的剑。

      “彼此彼此。”白琊也将剑入鞘。

      “久闻大名,白大侠。”

      “你认识我?”

      “认识你的剑法。”

      “如何称呼?”

      那道人眼光往雪地里一落,微笑道:“我已经告诉白大侠了。”

      白琊这才注意到雪地里有一个巨大的“泌”字——刚才过招时白衣道人以剑作笔留在地上的。

      李泌。

      白琊想起来了。

      李泌神童之名冠绝翰林,白琊以前在皇宫的时候没少听这位天才的美名。

      后来战争纷起,皇帝四处寻找李泌,招致麾下。李泌谋定大局,近几年的几场胜仗他功不可没。

      李泌此时应该在军营,为何会出现在这敬亭山的道观中?

      “先生为何在此?”

      “玉真公主逝世,吾等受邀前来作场法事。公主道学颇有造诣,早年与我也算有些交情,所以特来赴邀。”

      白琊一惊。

      “玉真公主去世了?”

      “是,三月前。”

      “这里是公主的道观?”

      “是,公主晚年归居敬亭。”

      初遇在敬亭,晚年归敬亭。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李白生前留下的诗。

      原来是这样吗。

      公主三个月前去世,李太白也在不久前逐月而去。

      水中月,未尝没有真情。

      看来他选择此处埋剑,也算缘分。

      白琊回了回神,问道:“北方战事未平,先生可抽得开身走这一趟?”

      李泌垂下眼:“我如今已归隐,不过山间散人一个,北方战事已轮不到我多做置喙。”

      白琊惊异道:“先生为何归隐?”

      李泌温润神色中显出一点冰冷。

      “先帝执意处死建宁王,我苦劝未果,故退隐明志。”

      这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白琊一时间差点反应不过来。

      “先帝?”

      “先帝于五月前驾崩,太子即位,是为新皇。”

      “建宁王是先帝亲子,怎会被赐死?”

      李泌语调间透出一点凄凉:“永王是先帝亲弟,从小由先帝抚养长大,情同父子,不也是先帝亲自派人处死的?”

      李泌提及永王,白琊心下一动,他隐隐有一种直觉,关于这件事,李泌知道些什么。

      “永王他······”

      “前段时间我用一则月亮异象的消息向一个人交换了信息。永王诈死, 今日看到白大侠,诸多事情了然,如此看来此事似乎不需要我再多操心了。”

      白琊理了理思绪,继续问道:“先帝倚重先生,怎会执意不听先生谏语?”

      “建宁王骁勇善战,力拥先帝即位,军功无数,为人正直。他很优秀,有时候比太子还优秀。

      “每个皇帝都知道自毁城墙愚蠢至极,却还是一毁再毁。”李泌声音间带上一缕痛楚。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白琊就已经了然。

      军功无数就意味着拥兵自重,即便建宁王不自矜自傲,但毕竟怀璧其罪;比太子还出众就意味着建宁王已经隐隐威胁到储君的地位,皇帝亲自立下的储君。

      白琊从几番言语间觉出建宁王与李泌关系非同一般,心情复杂之下只能道一句:“节哀。”

      李泌笑了一下,温润的神色又重回到他的脸上。

      “自然只能节哀了。”只是语调间的那缕痛楚挥之不去。

      李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白琊。

      白琊有些惊讶:“给我的?”

      “是,郭子仪将军托我转给交白大侠的。”

      “我与郭将军可有什么渊源?”

      李泌道:“李白曾给郭将军写信,有归往之心,郭将军欣然邀请,只可惜战乱里传讯困难,信件一来一往耗时多日,信未能送到李白手中。”

      “然后就想到了我?”白琊有些自嘲地笑道:“这两天怎么回事?我的脑袋开过光了?朝廷的人总是盯着我不放。”

      “白大侠英明在外,自然有惜才之人求贤若渴。”李泌说得认真,恭维的话到他嘴里都多了几分真诚。

      “我若不想去呢?”

      “在下受人所托,自然尽力劝服。”

      “从先生嘴里说出此话未免没什么说服力。”白琊看着他,“先生归隐山林,我也不过是个江湖浪客罢了,先生既已远离庙堂,如何再劝人入庙堂。”

      “万事皆有天命,我于这场战争已无助益。”

      “我于这场战争又有什么助益?”

      “你是战争结束的契机。再漫长的战争也有结束的那一天,可是结束是需要契机的,契机来得越早,战争结束得越早。”

      “······恐难堪大任。”

      “天下太平需要白大侠助力。”李泌认真相劝。

      “我不欠天下人什么,世道纷乱非我所为。满朝文武,英才辈出,何须我一个江湖人助力。”

      倘若李泌再早一些找到他,他或许被说动,可短短几日里发生了太多变故。

      阿喻是最大的变故。

      阿喻素来与官府朝堂势不两立,他从未问过缘由,却也能猜到这必定是一个含着血泪的缘由。

      永王叛乱与他白琊密切相关所以他不得不管,他不欠天下人什么,可是他为了永王这件事欠了阿喻太多。

      当他知道情报处有上千个架子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已经开始亏欠。

      哪会有人在浩如烟海的情报中“一不小心”看见月有异象的消息呢。

      千面之影来去无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可是在船上,他居然点到了阿喻的穴。

      阿喻跟着他去嵩山,现在又跟着他来到敬亭山。

      阿喻是风一样的人,可是他绊住了这阵风。

      他白琊有什么资格打着天下太平的旗号,两袖一甩毫无负担站到阿喻的对立面呢?

      他不能的。

      李白或许从来没有放下过那一点为国为民的思念,或许庙堂之事在李太白随性肆意的一生中始终有一席之地。

      可是白琊不一样,庙堂之忧,他从来没有拿起来过。

      白琊终究是个江湖人,他没有什么修齐治平的理想,那对他来说太遥远 了,而现在身边有个人离他很近很近。

      他做不到舍近求远。

      “每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将士都不欠天下人的,让国家恢复安定人的都是国家有所亏欠的。”李泌道。

      有人满腔忠义却死于谗言,有人未及弱冠却披甲上阵,这个国家欠他们的,他们又该去哪里讨要呢?

      李泌眼中显出很沉很沉的伤痛。

      白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各有所持,谁也说服不了谁。

      雪已经积了一两寸厚。

      “先生保重,我该走了。”白琊向李泌点头致意。

      “请白大侠还是收下此信吧,郭将军把李白写的信也放在了里面,或许你会需要它。”李泌双手奉出那封信。

      白琊犹豫了一下,接了下来。

      “保重。”李泌目送他远去。

      万事皆有天命。

      他李泌说服不了,却总有人能够说服。

      白琊往山下走。

      他远远地看到阿喻在等他,雪与他银色的头发融为一体。

      我不会去的。

      白琊对自己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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