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九九野马

1、第 1 章

　　许薇被公司开除了，在和邱铭上床的第二天。
　　酒店顶层套房的景观无可挑剔，硬要找出一丝违和的话，只有她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邱铭已经走了。
　　讲不清是什么感觉，悲哀？或许还有侥幸。
　　愣着眼神发懵之际，手机提示音叫醒了她：两条银行卡入账短信，一条五十万，一条26730块，前者她没有，后者她不懂。
　　两个数字都很陌生，既不是奖金，也不是工资，况且今天并不是发薪的日子。
　　顺带瞟了一眼时间，只是迟到半个小时，应该不会算旷工。
　　压下意外之财的疑惑，快速洗漱换衣服，还破天荒地打了车。
　　这个城市物价奇贵，她没有因为私事坐过出租车，今天为了不扣钱，狠心奢侈一回。
　　邱铭定的规矩，旷工一天扣一周工资，月奖金全无。
　　司机师傅闲聊提醒：美女，这里还是要遮一遮的哦。
　　许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没办法，粉底盖不住，邱铭吸得太狠了。
　　到了公司，前台同事循例跟她打招呼，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用长发挡了挡吻痕，回之一笑。
　　在回办公座位之前，满脑子想着今后如何跟邱铭相处，回到座位之后，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暖白信封，配色和暗纹都是她选出来的，公务函或者礼赠函都会用，此刻上面却写着一串英文——Letter of dismissal（解雇通知书）。
　　人事部给出的原因是“无法胜任本职工作”，落款有邱铭的签名。
　　通知书里写明了解雇赔偿金，跟今早收到的第二条短信金额对上了。
　　可笑，工作四年，现在说无法胜任，难道公司的试用期延长到四年了？
　　她去人事部，人事主管说，解雇是邱总的吩咐，下午就会有人补缺，让她交接后再走。
　　又去总经理办公室，邱铭不在，按照行程来说，这个时间他在会议室。
　　这场会议很重要，她不能进去打扰，索性一个人上天台吹风，八月盛夏的风。
　　目光远眺，城市大半建筑尽收眼中，钢铁森林，真是名副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意外横财五十万？还是邱铭绝情的解雇？
　　思绪自然偏心后者，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清早，她像往常一样打卡上班，也像往常一样先给邱铭办公室的绿萝浇水。
　　她是总助，邱铭是总，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也帮他处理些私人问题。
　　比如邱铭的前女友突然出现，跟公司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订单，邀请他一起吃饭。
　　身为助理，自然也去了。
　　狗血的剧情开始上演，前女友梨花带雨诉说悔意，想要跟邱铭重归于好，在断断续续的哭诉之间，表明了她现在是自由身。
　　许薇抓住话里的重点，她丈夫死了。
　　其实，前女友的遭遇不算秘密，当初为钱嫁给六十多岁的某董事长，抛弃奋斗期的男友，等男友功成名就了，又想回来。许薇这两年见过不少求和的招数，没想到这一次是丧偶，心里怕得厉害。
　　怕什么？
　　怕邱铭同意复合；
　　怕最美不过初恋；
　　一餐饭不欢而散，没答应没拒绝。邱铭心情不好，一脚油门开去酒吧，瘫在包间里狂饮。
　　许薇的工作之一——无论任何应酬，都要把老板送回家才算完。
　　邱铭从不在外面过夜，换个说法，邱铭酒量很好，喝得再多也知道回家。
　　此时却是个意外，悲伤的人总是容易醉，醉到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酒吧老板是邱铭的死党，进屋看到老友抱着助理啃个不停，自作主张把人送去套房。
　　许薇道了声谢，留下来照顾，于公于私，她都走不了。
　　于是，多年洁身自好的男人破戒了，甚至一而再再而三，数不清的旖旎。
　　一夜过去，她以为两人之间总会有些改变，哪能想到，是变天了——邱铭要开除她。
　　天台的温度逐渐升高，阳光照在头顶上，激发出昏昏沉沉的睡意，想抽支烟提神，包里只有邱铭喜欢的牌子。
　　这烟劲儿大、香气重，很容易迷惑人。
　　取出一支点上，深吸一口，眼里仿佛看到了幻觉，昨晚疯狂的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炎热已经上升为狠辣，脚下烟蒂一片，有些沾了口红，有些洁白如初。
　　蹲下身子开始数，如果是单数就去表白，双数则离开。
　　慢吞吞的动作，一枚一枚点过，还没点到结局便晕了过去，她中暑了。
　　黑暗仿佛只是一瞬间，醒来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眼前换了场景，是总经理的休息室。
　　这里的一针一线都是她布置的，唯有推门而入的女人属于陌生。
　　“许小姐，我是邱总的新助理，麻烦你跟我交接一下工作。”
　　“邱总呢？”
　　“邱总去商场视察，让我告诉你，请你尽快离开。”
　　她恍了恍神，有点希望自己没听清。
　　交接工作很简单，一本通讯录，一本对答术语，还有一本生活习惯，加起来也不过半公分厚。她想把邱铭的邮箱密码写出来，新助理适时插了一句：我已经帮邱总换密码了。
　　下午五点，随其他同事一起下班，门口保安收了磁卡，表明今后再也不能踏进这道门。
　　许薇笑了，在这炎热的季节、心如死灰地笑了。
　　街上人来人往，每张面孔都有故事，即便表情无惊无喜，眼神中总能看到希望，活在城市里的人，喜欢用冷漠伪装，时间久了，浑然一体，像是摘不下来的面具。
　　拥挤的地铁里，她看着玻璃映出的倒影，不自觉想起第一次见到邱铭的场景。
　　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她大四，正发愁考研的事情，恰好邱铭回母校激励演讲，本着换换思维的初衷报名去了。
　　那时的邱铭意气风发，只不过三十一岁，已经成为世界五百强企业的中华区负责人。他不苟言笑，演讲时全程板着脸，可是身上那股王者的气势，压得学生们屏气凝神，不敢显出一丝懈怠。
　　凑巧，她的导师也是他的恩师，因着这层关联，蹭上了演讲结束后的宴会。
　　情窦初开，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投给宴会主角，在场还有许多学弟学妹，大家猜测谁能被邱铭选中，这时她才知道，导师带她来的目的，因为邱铭要选一队精英，帮公司开拓国内市场。
　　她想读研，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可是导师不算委婉地告诉她：考研机会不大，还是尽早进入社会工作更好。
　　言外之意，她的成绩考不上。
　　在导师的举荐下，邱铭的团队名单里额外添上了她的名字，入职便是助理，惹人眼红。
　　地铁到站，她却忘了下车，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两站。
　　踱步往回走，神思恍惚撞了许多人，有人恶语咒骂，有人毫不在意，还有个孩子被她撞倒，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孩子家长正想大骂，瞥眼看到她也是泪流满面，咽下脏话赶忙走了。
　　夜里九点，习惯性打开手机编辑信息：明日行程安排如下……停顿许久，终于接受解雇的事实，她已经没资格再给他发信息了。
　　或许应该好好泡个澡，再来些红酒，试试喝醉的感觉，日子总要过，失去暗恋不代表失去一切。
　　微醺时最美，她想看看自己美的样子。
　　门铃乍响，以为是幻听。住在这里四年了，它从没响过，这里也从没人来过。
　　第二遍响，确定是现实，围上浴巾开了门。
　　是邱铭。
　　严格来说，是愤怒的邱铭。
　　因为她还没搞清现在的状况，对方已经一步迈进来踹关了门。邱铭没喝酒，动作却像昨晚喝醉一般，吻得她喘不过气。
　　“为什么不给老子打电话？”邱铭把她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
　　“邱总，我已经被解雇了。”
　　“你这幅无所谓的表情什么时候能改改。”
　　在邱铭心里，许薇好似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不哭不笑，也从不叫苦叫累，她可以妥善安排一切工作，却从没人见过她的笑模样。今天新助理汇报，说她离开公司的时候笑得很好看，他不相信，专程跑回公司查监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好看的，他却觉得难受，像是心口刺了一根针似的，疼得他直接开车找了过来。
　　从昨晚开始他便知道，以后不能再见这个女人，这般风情万种，多看一眼都会沦陷，所以他躲着她，解雇她，强迫自己不再见她。
　　监控画面里的悲凉笑容打破了计划，他不想骗自己了。
　　翌日清晨，邱铭没有离开，拥着怀里的女人赖床，他在思虑如何开口，如何将怀里的人据为己有。
　　许薇突然出声：“因为你。”
　　“什么？”
　　“因为你不苟言笑，我想做你的同类。”
　　良久沉默，仿佛时间静止，他们轻轻相拥，用心跳慰藉彼此。
　　邱铭拿出手机一通操作，几分钟后，许薇的手机响了，又是一条入账信息，跟昨天一样，五十万。
　　“两个晚上一百万？”她垂着眼眸自嘲。
　　男人覆身吻下，在她耳边说：“两个晚上不够，最少五十年。”
　　许薇又笑了，比娇艳的玫瑰还要好看，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轻轻说：“哦，原来是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