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八下》一木辞

1、十三

　　是一栋不起眼的小房子，一台台电脑在发光发亮，整个房子昏暗却光芒四射。前台的网管小哥戴着一个黑色的棒球帽，懒散地趴在桌子上，帽子遮住了他绝大部分的脸，以至于让人看不清脸。桌子上还放着一碗吃完只剩下汤的泡面，一股浓郁劣质的酸菜味围绕着网管，显然已经睡了好一会儿。
　　“上啊上啊，别怂！”
　　“妈的，你怎么回事，只知道送人头？”
　　“八点钟方向，2个。”
　　“yes！”
　　嘈杂的环境净是键盘敲打的声音，杂乱无章，吵闹无休。
　　“就你，还敢和你小爷单挑？”一道清脆的少年音色混在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游戏音效中。
　　一个穿着白衬衫，稚气未消，面容姣好，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男孩子正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他神采飞扬地刚刚结束完一局1vs1，赢了之后，搓了搓手又开始打字放狠话。“快点叫爸爸，说话算话！”
　　他的身边站着两三个看热闹的男人，嘀嘀咕咕小声说笑，看着眼前这个一看就是逃课出来打游戏的小男孩，顶多也就高中生模样，稚嫩又好笑。
　　心里疑惑，网管是怎么把这种未成年放进来的。
　　男孩像是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依然对着屏幕前的人不依不饶。他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撕开了糖果的包装纸，一手继续打字：“这么怂，是不是男人？”
　　这时，一段低沉好听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不合时宜地浇灭了男孩嚣张的气焰。
　　“时捌，时捌，接电话了！时捌，时捌，接……”
　　我靠！
　　时捌迅速摸出手机挂掉了电话，瞟了一眼来点人，就寥寥几句敷衍了网络对面的人，然后尴尬地马上离开了。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继而又是叹笑，不禁摇摇头，果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傻逼搞得什么鬼，居然趁我偷偷不注意换掉了我的电话铃，这操作……真够狗的。
　　走出偏僻的网吧，时捌走了一段距离，取下一直戴着的口罩，才给那个“温狗”回电话。
　　“喂？找小爷什么事儿？”时捌拨通了。
　　“你在哪？”还是之前低沉的声音，有点让人入迷，是想让人不心动都难的那种。仿佛只要这个声音的主人开口，不管什么要求，你都不会拒绝他，他是那么高洁，让人珍存都来不及。
　　“在……在学校……”时捌刚离开网吧，难免心虚。
　　可惜时捌已经听了十多年了，免疫系统早已生成，根本不懂那些女孩子对着电话对面那个人张口就是耳朵怀孕的感觉。
　　“我问过李沅，你不在学校，今天下午你有一节周教授的课，他的课会点名，你要是不想挂科，就赶紧回学校。”对面的声音有点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
　　“知道了，我会去上课的。再说了，大明星，你不忙的吗？天天那么多广告活动还不够你受的吗？居然还能有时间来看我？你也真是够了……”时捌撇撇嘴，对着对面气势汹汹的男人毫不畏惧，“温祁。”
　　“我不管你，还有谁能管的住你，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忽然顿了一下，“你哥。”
　　“得了吧，你不也就占着年龄的优势。”
　　“你就不能懂事点吗？多大了？现在还是在那种可以随便怎么玩的年纪了吗？”温祁皱眉。
　　“又来了……”时捌小声嘀咕，他走出巷子，到了路边，换了只手听电话，另一只向远方的出租车挥挥手，示意打车。“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聊了，这就回去了，真是管家婆了是吧。”
　　温祁被迫停下说教，听见对方迫不及待要挂电话的声音就无奈，再想说些什么，只有一阵忙音留给他。
　　其实，他还有想说的是，注意安全。
　　一辆出租停在了时捌面前，时捌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师傅，T大南门。”
　　车里的司机还是个比较年轻的青年男子，看起来是那种刚刚步入社会工作的学生，虽然是个出租车司机，但看那一身穿的却是最近的潮牌，又长了张娃娃脸，更显年轻。他看到时捌的脸，有些犹豫又不敢确定，欲说却无言。
　　时捌见许久都没有开车，不由得抬头一看，一看司机那副表情更感疑惑，“师傅，怎么了？是不知道T大南门怎么走？还是不能去？”
　　司机师傅皱着眉，盯着后视镜里的漂亮人儿，努力回想，忽然瞥见车内时间显示的18点终于想起来一点，却口不择言：“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叫时……时捌的？”
　　额……居然忘记重新戴口罩了……
　　虽然时捌心里一阵暗骂吐槽，但既然已经看到他的脸了，再畏畏缩缩不敢承认根本不可能是他时捌，于是再次面向司机师傅的脸时，他又重新换上了一副温和有礼的面孔。
　　他微笑着点点头，大胆承认，“是啊。”
　　司机听到时捌肯定的回答，更加激动了，恨不得什么也不管直接上去拉住时捌的手，语气是压不住的高兴：“没想到我这趟出车居然载了个大明星。对了，我妹妹可喜欢你了。”
　　你妹妹喜欢我，我又长得这么超群拔类，还半天叫不出我名字，怕不是个假粉吧。
　　时捌虽然心里吐槽，还是保持着微笑，还笑出了一两声，摇摇头，“大明星不敢当。”
　　司机师傅对时捌更充满好感了，在他心里，像那种偶像明星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没想到时捌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懂得谦虚，还那么平易近人，甚至他觉得其实和其他普通小孩也没有什么区别，讨喜又乖巧。
　　“这就别谦虚了，我妹妹还买了好多你的海报呢！贴在家里墙上，就是和那个温祁一起的那种……特别多。”司机讲到这，似乎更加兴高采烈。
　　这时，善良乖巧的时捌看到微信聊天记录里的被人婉拒的消息内容，更加愤愤不平。
　　都怪温祁，他果真是我追星路上的绊脚石。
　　虽然他不好拂了他的一片诚心，但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再继续搭话，他随意说了句：“谢谢喜欢。”就再也没有理会司机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
　　所幸，司机师傅也是个心大的，即使时捌不讲话了也能自己聊下去，这才使得气氛不至于陷入尴尬。
　　时捌把刚刚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温祁，又发了个数字13，还附带了个“呵呵”的白眼表情包一起打包塞给温祁。
　　温祁没回消息，估计还在忙，时捌刷了会微博，无非就是些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啊什么的，没什么刺激有趣的大瓜可吃，无聊至极，也没有心思再玩手机了，距离到达T大还要点时间，他索性就闭上眼休憩片刻。
　　迷迷糊糊间，明明没有睡着，时捌却还是想到了一些画面，不知是不是梦。
　　他看到了温祁，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简简单单的少数家具陈列似的摆在房间各处，暖色灯光撒了满地。
　　他似乎是躺在床上的，温祁正在他床边顺狗毛似的摸着他的头发，却有种温柔得不可思议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平时严肃对着他凶巴巴的样子。他没有平时那样“趾高气昂”，反而头疼得昏沉沉的，迷迷糊糊间却逐渐多了些温存，甚至有点留恋那双手，宽大厚实，给足了他安全感。
　　他还看到了温祁的那张坚毅挺拔的脸，深邃的眼神，在此刻却浸满了温柔。他忽的发现其实温祁有一双好看的唇形，抿起来不屈却红润，想引人犯罪。不知怎么的，梦里的温祁忽然俯了身，眼神像在勾人，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近到他能看清温祁脸上更细致的所有，近到几乎要碰上了……
　　“那个……到了，醒醒……醒醒……”司机的声音越来越大，时捌终于从梦魇似的梦境中醒来。
　　他没想到会梦到那样堪称旖旎的场景，何况还是跟温祁，简直大逆不道，后背都渗出了些冷汗，着实被吓到了不少。
　　他缓过劲，对着司机师傅道谢付了钱就打开车门匆匆离去了。
　　见了鬼了……
　　司机师傅没有看到时捌慌张无措的神情，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时捌真是个好孩子，那么热爱学习呢。
　　突然，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赶忙拿出手机对还未远去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随后就发给了他妹妹，并且详细地讲了他是如何载到了时捌，如何与时捌搭上了话，语气骄傲得丝毫不隐晦。
　　时捌迅速摸到了教室，走进去找到最后的位置坐下。还没上课，时捌就趴在桌子上发呆，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梦。
　　像是虚幻的真实，真实到他甚至能感到梦里的他望着温祁时猛烈跳动着的心跳，还有温祁眨眼时，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扇颤动时他心动的瞬间。梦里的温存有多让人悸动，梦醒时分的清醒就有多透凉。
　　再一细想，那些仿佛存在过的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那是假的啊。
　　什么啊，怎么会梦到温祁呢？那根本不是温祁，温柔得不像话，和现实一点都不像。时捌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却又一点点莫名的失落。
　　那只是自己在孤身一人龌龊地想过太多次却总是得不到的海市蜃楼，是美好的幻影……
　　不经意间，时捌看到了草稿纸上的13，还有几乎铺满了整页的“温祁”。
　　都怪他，已经13个了，从小到大，不管是男朋友，还是想追的对象，无一不出意外都被他搅黄了。
　　这么想想，大好青春，全被温祁耽误了，啧……现在也是魔怔了，居然还是在想他，明明早就被拒绝过但还是不由自主。
　　温祁啊温祁，真是个渣男，空长了副好脸，却是个黑心子，暴脾气，婆婆妈妈还啰嗦……
　　“喂！干什么呢？今天这么安分守己，居然乖乖来上课了？”一个阳光干净，清新俊逸的男孩走到时捌身边坐下。“我在楼下打球，叫你，你都……”
　　可能是因为刚刚说了些亏心话，时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和人吓了一跳。半晌才缓过神，时捌没听清说的话，又重新问了遍：“老于，你刚说什么？”
　　于涛见此非但没有重复，并且还带了点揶揄的语气：“怎么，小时捌，这是在想哪个野男人？这么魂不守舍的？”
　　时捌顿时忘了纠结许久的温祁，来了精神，推了一把于涛，“去你的小时捌，你爷爷的名字这是你能叫的吗？”
　　于涛猝不及防，差点被推翻在地，摔个四面朝天，稳住身，回头对着时捌：“诶，我好歹确实比你大，认个哥怎么了？力气这么大，谋杀亲哥？”随即他又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意，“还是说，小时捌打算认我做个爸？”
　　时捌起身就是一脚踹过去，但于涛早有预判，躲过去那一脚直接溜之大吉。
　　时捌怒极，追着他流窜于教室，“我哥只有温祁一个，你别想占我便宜！”
　　打闹间，上课铃响起，同一节上课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坐下，两人也收起了动作，安安分分的准备……上课？
　　不可能的！自然是不约而同地拿出了手机准备打游戏。
　　刚登入游戏，于涛就发消息跟时捌吐槽，“我真是服了，你一不是网红，二不是明星，却总是这个样子做什么都畏手畏脚。”
　　时捌无奈，“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温狗看我看得那么紧，从小到大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温狗的兄弟。”
　　于涛听见这话也是相当不屑，“哟，这时候又叫温狗了？还说呢？要不是某人那么不安分守己，追星追得那么惊天动地，估计温祁也可以把你保护得很好。”
　　时捌摸摸鼻子，准备迅速结束这段对话，打字警告于涛安静打游戏不要瞎BB，把他拉进房间就直接开启了游戏，没有丝毫余地。
　　***
　　温祁终于结束拍摄回到化妆间，任由化妆师给他卸妆，而他拿起手机先看微信里的消息，准确来说是某个人的消息。
　　他的手指敲着数字13的那块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简直要仰天太息，这么久了，他还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诶，怎么板着脸？那么帅的一张脸都不好看了。”化妆师开玩笑似的说道。
　　温祁对着化妆师笑了笑，没说话。
　　化妆师也不再接下去说了，没意思。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温祁看着像他的名字一样温温和和，实则却是少言寡语那一类型，搞得让人一度怀疑他其实是个性冷淡。
　　这话其实说着也不对，除了一个人，只有时捌能让他多了一点烟火气，有他在的时候，温祁才真正像个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工作对什么都淡淡的机器人。
　　温祁能火其实很神奇，他是童星，从小就开始拍电影，却从来没有拍过任何一篇爱情片，演技全靠平时努力积累的经验，而在于感情方面，他甚至有点过于缺乏，面对拍感情的部分，甚至可以说上一声空洞，这也是他的工作室没有给他接过感情戏的原因。还有经常被人诟病的一点是他的学历，只有高中学历，并没有读过大学。黑粉常常拿这个去黑温祁没文化，是个文盲，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艺术天分？
　　所以，他能火，可能主要就是因为脸吧。不过就冲他宠弟弟的份上，女友粉还是挺多的。
　　可能还要加上一个自带的……兄弟？时捌从小和温祁一起长大，因为双方的母亲是多年同好，之后又一起买了对面的房子成了邻居。温祁的母亲总是不在家，时捌的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于是两个孩子便成了相依为命，后来在一起玩到大也没分开，说青梅竹马都不为过。两人关系很亲，亲到即使时捌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也被人所熟知了，可谓是半个明星了。
　　关键的是，时捌是个不安分的主，是个感情热烈的人，就喜欢借着温祁的关系追星，甚至在圈子里认识的人比温祁只多不少，人缘也好得不是一星半点。自然也然的，他的绯闻不断，随之而来的，流量也被他带起来了。
　　可以说，这两个人算是相辅相成。
　　温祁无法，这么多年了，还是拿时捌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