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玉梦）》冯绍民

27、第 27 章

　　李宁玉摸了摸脸，摸到一手凉意。

　　她困惑地张望漆黑的四周，冰冷、饥饿袭来，几乎要把她掼倒。

　　李宁玉慌张了起来，自己早已辟谷，为何会有饥饿感？

　　她裹紧了衣服，风很轻易就穿透过薄薄的布料，寒意直往骨头里钻，指甲已冻成了紫青色，上下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抖动擦碰起来。

　　李宁玉凭着直觉，哆哆嗦嗦向前走，很快，体温的急速流失，让她不得不减少皮肤与空气的接触，改为匍匐在地面，硬是靠意志力继续爬行。

　　手脚逐渐僵硬到不听使唤，空腹使得体力无以为继，李宁玉心头升起了巨大的绝望感。

　　不若……死了痛快。

　　她闭上眼，静侯死亡降临。

　　有毛茸茸的东西擦在李宁玉的面颊，痒痒的。干燥的暖意笼罩过来，很好闻，像在冬阳底下摊开暴晒了一天的味道。

　　那是一只毛发火红的小狐狸，湿漉漉的黑眼珠似氤氲着雾气，四足与尾部雪白无暇，柔软的腹部紧贴着李宁玉，尾巴覆在她身上，犹如一床暖裘。

　　她抬手，感激地摸小狐狸尖尖的吻部。

　　瞬间光亮大盛，刺得李宁玉下意识捂住眼，再拿开时，看到顾晓梦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

　　顾晓梦亲吻着李宁玉的颅顶。

　　“玉姐，不管以前你经历过什么，失去过什么，都过去了，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说完，轻轻拍李宁玉的背。李宁玉此刻正蜷在顾晓梦怀里，就像女儿小时候蜷在自己怀里一样。

　　李宁玉忽然勾住顾晓梦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从前她不觉苦，生如逆旅，世事沧桑，不能尽如己意实在正常不过，可自从有那么一个人，事事顾着她，把她放在了心上，她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会悲伤，会痛苦，会脆弱，会委屈。

　　“晓梦……晓梦……”李宁玉泣不成声，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那个人回应李宁玉，语气笃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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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被妖魔抽走的冤魂。”

　　李宁玉指着肉菇上的人脸。

　　“妖魔不死身也源于此。怨气极大助长了妖力和复原能力。真是，好大的手笔，杀死那么多平民，就为了练就这妖邪之物。”

　　“那，玉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他们是枉死的，若是以诛邪破魔之法，会灰飞烟灭的，这也太可怜了。”顾晓梦望着这些男女老幼各异的脸，心里不再是初时的厌恶，而是忧虑与怜悯。

　　李宁玉陷入思索。

　　顾晓梦想了想，从墟鼎里掏出一个物事，咚咚地摇了起来。

　　李宁玉面有讶色，这是凡人孩童的摇鼓，顾晓梦怎么会有。

　　“先前那个魂魄不全小娃的遗物。”顾晓梦解释道。“我想着……留下个什么东西，也算她来世上走了一遭。”

　　肉菇蓦地急剧颤抖，仿佛带着极大的情绪，呜咽声此起彼伏，反反复复重述一句话。

　　两人屏息一听，才听出是什么话来。

　　“回家……回家……”

　　李宁玉默然。

　　顾晓梦换了个节奏，继续晃着摇鼓。肉菇的情绪愈发激动，声声哀切：“回家，我要回家……”

　　顾晓梦惊喜道，“玉姐快看！怨气变淡了！”

　　李宁玉仰头一望，果真如顾晓梦所说。她垂首飞速思考，接着吟唱起来：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无数的魂魄挣扎着冲破肉菇躯干，有在空中相拥喜极而泣，有大手拉着小手渐行渐远，有两鬓斑白的老妪，佝偻着腰等老伴跟上。

　　但愿人长久是美好且不切实的愿望，然而并不能影响此情，天地可鉴，鬼神可昭。

　　顾晓梦执着李宁玉的手，二人无须言语，会心一笑。

　　就在这时，一道白芒飞来，肉菇轰然倒地，方才得以相聚的魂灵们，须臾之间，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