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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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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周身皆是杀意,他冷冷看着罗嫣,仿佛下一瞬便要将其碎尸万段。
“是你!”叶桀手中紧握长刀,心中一阵后怕。若是他晚来一步,若是没有这两个黑衣人现身相护,若是没有林玄飞鸽传书让他速来京城……阿九,将又一次死在他眼前!
时隔不过月余,他竞险些重蹈覆辙。
而这惊怕全然化作滔天怒火,他步步向前,手一挥便震退面前两个杀手,就是罗嫣也变了脸色。
“全都给我上!今日若失败,你们统统都要人头落地!”
叶桀一声冷笑,不顾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手,眼中只罗嫣一人性命。他抬手挑刃,只取罗嫣命门。
四处蛰伏的杀手们倾巢而出,一半护着罗嫣撤退,一半留下将在场五人诛杀。
那黑衣人好似识得叶桀,张口道:“叶公子带大小姐先走,我们兄弟断后!”
叶桀狠狠劈开一人,看了他俩一眼,也不多问,转头便携祁卿言离开。
祁卿言此时已是半昏迷状态,叶桀一手抱着她,一手与前来偷袭的杀手过招。他只觉怀中人越来越冷,愈发心慌意乱,忍不住厉喝一声:“阿九,别死!”
这一声竞还真叫回了唐九半丝魂魄,她脸色苍白,却笑了笑:“死不了,嚷嚷什么!”却迷迷糊糊,又陷入了沉睡。
叶桀暂时松了口气,却听见脚步嘈杂。只见一大拨官兵训练有素,汹汹杀来。
他远远的听着一人语气清冷,一时听不出喜怒:“包括那女人在内,一个不留!”
叶桀猛的抬头,是他?
那骑在马上下达命令,俨然一方之主的白衣男子,竟是林玄!
林玄远远的朝这边看了眼,似乎想飞奔过来查看祁卿言的伤势,却注目许久仍是原地不动,只回头吩咐了身边亲兵一句,便再不侧目。
罗嫣远远的看见林玄,却毫不意外,她轻轻一笑:“我猜的不错,你果然是朝廷的人。”
林玄翻了翻眼皮:“这还用猜?你回去问问你家王爷,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罗嫣有些意外,却也不惊讶,她看了眼濒死的祁卿言道:“既然如此,你我统一战线,先杀了她以儆效尤,你也好回去复命啊!”
见林玄不说话,她又道:“既是朝廷命官,奉旨行事,我不管你是何人,总不敢得罪漠北王吧!你潜伏多年,今日能够论功行赏,官升几品,不好么?何必又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玄垂眸,显然不想再多废话,冷声命道:“杀!”
没成想此人如此不识好歹,罗嫣一时语塞,恨铁不成钢的冷唾一声,却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妙。
那亲兵得了林玄吩咐,一路小跑来到叶桀身边,递给他一瓶药,道:“这药可暂压心神,公子先给祁小姐服下,再去山下道子口找木先生,必定无碍。”
叶桀接过药,定定的看着这亲兵:“你告诉他,此事我等他亲自来给我解释!”说完打开药瓶小心喂祁卿言服下,再不耽搁,抱起人轻功一路往山下奔去。
祁卿言腹部一大片红,也不知是血流干了,还是自己止血了。她脸色越发苍白,先前还呢喃着说着胡话,现在连话也说不出了,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阿九?阿九?你听得到么?阿九……”没有回答。
叶桀脚下生风,一刻不停。他不敢伸手去探她的鼻息,也不敢去测她的脉门,只是这么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
“阿九你说说话,我们……马上就到了,林玄说找到木先生,你就没事了。”
“我……我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你,你怎么就……”
他想起上次在漠北分舵,突如其来的爆炸,他只来得及见到她最后惊慌的脸,便什么都没了。唐九连尸体都没有,爆炸后的碎片随着屋子一起,化为灰烬。
而这一次,他只见到了她中刀后苍白的一笑,又一次在死亡的边缘。他好像抓着悬崖边上的她,拼尽全力却抓不住,眼看着她坠落在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预备了一大堆的话,一大堆因为变换了身份的纠结,都来不及用上,只留一个惊慌失措,一直缠绕在心底,山上到山下,那么远的距离。
罗嫣还是被救走了。
意料之中,漠北王不会让她独自来冒险,定然准备了万全之策。
林玄淡定的指挥将士们收兵回府,听着亲兵的汇报,面无表情。
小九不会有事的。
而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此时满脑子翻来覆去的全是这么一句话。
他看见两个暗卫前来请罪,他们是他安排在小九身边护她周全的,可他们如今好好的,小九却生死未卜!
“属下失职,请主子降罪!”
林玄眼里藏着滔天怒火,只冷冷道了一句:“你们该死!”
赐死二字尚未出口,林玄忽然想起唐九经常说的一句话:“不要老是说死死死的,这个字不吉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又没害你,你干嘛要人家死?”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改口道:“先下去各领九十大板,若还活着,再听从祁大小姐惩治。”
“谢主子网开一面!”
山下道子口,木家药园。
“求先生救她一命。”
木先生抬手捋了捋胡子,略一查探祁卿言伤势,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伤及要害,失血过多啊,难!”
“在下知神医妙手回春,只要先生救她一命,在下必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木先生伸手探脉,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又若有所思的起身翻了翻医书,问道:“清心露?你给她喝了清心露?”
叶桀一愣,想到林玄给的药,点了点头。
木先生一挥手:“那便没事。我先给她处理伤口,再开几副药,吃上一个月,就能好。”他说着又自己在那嘀咕,“不过一个小姑娘,关键还在怎么不留疤。既然你连清心露都拿的出来,一个去疤药,想必也不用老夫费心了吧。”
叶桀不语。只是看着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祁卿言,眉间担忧之色算是退了些。
“行了,小兄弟你出去侯着吧。月儿,把这姑娘衣裳脱了。”
叶桀怔着神,恍惚着退出房间,紧盯着房门,脑子一片空白。
当日漠北之乱,罪魁祸首竟是罗嫣。听方才林玄之言,他早就知道?罗嫣……又与漠北王之间有何种交易,竞让她狠心杀唐九,除她一手创立的天罗地网?
太杂太乱,他自司洲连夜而来的忐忑之心终是消磨殆尽,唯留有一丝不安牵挂着屋内昏迷不醒的女子。
正陷入沉思,门咿呀一声开了,木先生捋捋胡子:“行了,处理好了,我去给你取药。外敷三吊内服五吊,一共五百两银子。公子是记账还是现付啊?”
五百两?
叶桀心道莫不是林玄那贱人故意整他?没见过这么黑的!
他眼也不抬,大步进屋,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记林玄账上。”
那老神医脚下一顿:“公子是……是那位爷的朋友?我说呢,难怪能拿出清心露这种宝贝!呃……这个,五百两是老夫说着玩的,五两,只收五两!月儿,把老夫的龙井拿出来招待公子!”
不理会木老的变脸,叶桀一见榻上女子呼吸平缓,除却脸上虚弱之态果是再无生命危险,这才舒了口气,在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
“人呢,木老头,人你给我救回来没?是不是用的最好的药?是不是你亲自动的手?”不知过了多久,脑中一丝昏睡在门外接连的质问中荡然无存,叶桀坐直了,目光淡然,投向推门而入的白衣男子。
看见叶桀,林玄脚下一顿,却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下一刻便不理会叶桀,直奔向床榻上安睡的女子。
看得他直皱眉,忍不住问了句:“她这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不知道。”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
“你……”
“你们都出去!”木先生吹着胡子,“再吵吵,她可就永远醒不了了!”
两人闭嘴。
叶桀眼神幽深,起身道:“出去吧,我有话问你。”
站在庭院,二人并肩而立,一青一白,倒是颇有些相得益彰。
“你是何人?”
张口就来这么一句,林玄扯了扯嘴角,半晌憋出一句:“无可奉告。”
“你潜伏在天罗地网,有何目的?”
“这个还真没什么目的,闲来无事,玩玩而已。”他翻了个白眼,“玩玩也不行?”
“既是朝中官员,必然奉旨行事。你又跟朝廷,透露了天罗地网多少秘密?或者说,现如今的天罗地网,又有多少,已经被朝廷收入囊中?”
林玄最是不喜有人这么质问他,一听叶桀扯淡,冷冷回了句:“既然如此,如今天罗地网代舵主是我,归顺朝廷,不过一句话。你这司洲分舵,也只是张张嘴,说灭便灭了。”
“你按兵不动,无非是顾忌阿九,怕她怪罪与你。她若是知道你骗她八年,想必再不会信你。”
林玄反而笑了,他看着叶桀道:“你可知她如今是谁?”他眼底藏着一丝什么,却看不真切,“她是当朝丞相嫡女,当今皇后亲侄女祁卿言祁大小姐。你?没戏!”
叶桀哑然,沉默许久,终是说出一句:“那又如何,我一片真心坦荡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算计人心,满口谎言,到头来,也只会落得两手空空。”
林玄长袖一挥,再不理叶桀,转头命道:“大小姐伤势可稳定了?立刻派人送她回府!”
夜很深,月光照着湖边斑驳陆离,一个人影绰约,独立湖畔。
是谁?
“阿九,原谅我,原谅我!”
是罗嫣?
“我不想杀你的,可要除天罗地网,必先除你。我不想,不想他又一次对我失望。”
“你知道吗,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是漠北王妃了。他府上连侧妃都没有,他许诺,一生一世,只我一人。”
“多好,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夫一妻,他真的愿意为我实现。”
“可……我有个伴随一生的污点,就是你啊,你让我不能堂堂正正做他的王妃,你要我一辈子背负天罗地网的污名……”
“我恨你!我恨叶桀,我恨林玄,我恨你们所有人!”罗嫣歇斯底里的发狂,她从未见过的狰狞,那么温柔的女子,怎会……
“阿九离她远一点!”
是叶桀?
“叶桀?是你吗?你在哪里?”
“阿九,我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里?”
“随便,你想去哪就去哪,想看花,我们就去江南,想看雪,我们就去漠北,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可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已经没了,世上再无唐主之号。”
“可是……我不能……”不能如此任性,不能如此不顾一切,她还有许多事,还有许多人,放不下,割舍不掉。
“阿九,天罗地网,真的对你如此重要?”
“我不知道,可没了天罗地网,我又为了什么而活?”
“呵,既然如此,我也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不,叶桀……叶桀!”
一睁眼,竟是幽幽一抹烛光,湖光月影也消失无踪,只余一声惊叹,尽数融在了自己嘴里。
“小姐?您醒了?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奴婢去传太医!”
“不必惊扰了,明日再说吧。”祁卿言伸手揉揉脑袋,一时竞牵动伤口,忍不住“嘶”的叫了声。昏迷前的记忆潮水般涌上,连同方才梦中场景一起,再也睡不着了。
“我睡了多久?”
“小姐,已有三天了。夫人日日诵经祈福,只盼小姐快点醒呢。”亦儿端来一杯热茶。
“是么,何人送我回府的?”
亦儿眨了眨眼,话音也小了许多:“是贤昭王爷送您回来的。”
“贤昭王?小王爷赵绎?”祁卿言愣住,怎么好端端的,把贤昭王牵扯进来了?
“正是。他给相爷赔罪,说捉拿朝廷钦犯误伤了小姐,请相爷宽宏。”
祁卿言哑着嗓子:“贤昭王兼上将军一职,手握重兵,屡建奇功,皇上对他赞不绝口。相爷……父亲定然不会追究。”
“小姐说的是,原本老夫人还发脾气了,一见着小王爷,立马就笑了呢。”亦儿扶起祁卿言,把她身后枕头垫高,好让她方便喝水。
“呵呵。”
“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很疼吗?这些天木老先生早晚各来一次,为你换药诊脉。只是奴婢看着伤口很深,怕伤及肺腑。”
“没事,除了有点疼,也没什么感觉了。”祁卿言笑笑,“对了,叶桀呢?这些天,他有没有来看过我?”
亦儿捂嘴一笑:“叶公子怕惊扰了相爷和夫人,给小姐添麻烦,每天都是入夜了才来。今夜叶公子走了不久,小姐就醒了。”
“那林玄呢,他就没来?”
亦儿一顿,小心回道:“这几日,倒是没见着林公子。叶公子说,是林公子心虚,不敢来见你。”
祁卿言眸色沉了沉,轻声道:“他当然会心虚!”
“行了,这些天照顾我,你也累坏了。现在我醒了,你快些去睡会儿,我一个人坐着发会儿呆。”祁卿言伸手拍拍亦儿的肩,便再不多言,转头望向窗外,月色皎洁,映着她的双眸也愈发亮了。
她以重伤之躯换回了真相,漠北叛乱的始作俑者竟是罗嫣!还有刚才那个梦……
漠北王妃么?
呵,漠北王要她深陷险境,派她千里迢迢来京城搞刺杀?天子脚下,意图杀害重臣家眷,不论成功与否,罗嫣就注定了只有一个下场。可怜她被唐九曾经讲的童话故事蒙了心,竞信了那个男人的鬼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笑!这里是大历朝,男子皆姬妾成群,烟花之地繁盛无双,夜夜可听丝竹之声,楼阁皆是悱恻之曲。她竞相信那个以心狠手辣著称的漠北王,会为她放弃整片森林?
可悲。
她只觉脑中思绪无比清晰。是了,两个月后她及笄之日,必然也有一份大礼等着她。让她想想,丞相之嫡女,皇后之侄女……该配得上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抑或远嫁边疆,和亲交好?
若是皇亲国戚,当今太子正值弱冠,且并无正妃。除他之外,便是贤昭王赵绎,与渊政王凌彻二人。
若是朝中重臣,左相戢尚之子戢云飞,与骠骑将军韩思栋之子韩闵涛最有可能。
其中无论哪个,都将可能是她未来夫婿,可要让天罗地网好好查查!
至于和亲之说,近来边疆安稳,周边小国年年上贡,倒也相安无事近十年,应该并无可能。
若是能和亲更好,她还能回去做那个潇洒恣意的唐主。
就这么毫无目的的想着,一晃虫鸣鸟叫,日挂东方,她被亦儿轻轻唤醒,才意识到不知不觉的竞又睡过去了。
“小姐醒了真当可喜可贺,老夫今日再为小姐诊次脉,若无大碍,就照着老夫开的方子,每日按时喝药调养生息便无恙了。”木老头目不斜视,正正经经,似乎是被某人给整怕了。
祁卿言伸手:“那就劳烦木先生了。”她嘴角弯弯,“不知小王爷从何找来木先生这等神医,这些日子对本小姐真是尽心尽力啊。”
莫名熟悉的感觉,木老头手一颤,不敢回话。
“说来,本小姐承蒙小王爷相救,却不便当面道谢,烦请先生代我向王爷问声好。”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祁卿言又是一笑,明明伤势未愈,脸色苍白,却还这般不知所谓,无法无天:“我不管林玄怎么跟你说的,临近七夕,我必须出门!”
木老头松开手,苦口婆心:“大小姐您重伤未愈,外出玩耍只怕害病,小姐身体本弱,坏了底子,只会久病缠身啊。”
“那便有劳木先生了,先生医术高明,定能如本小姐所愿。”
“你……”木老头气结,一个两个的都这样,任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