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城》花年归

8、时间停止

　　本来全力往空城中冲刺的我，此刻全然失去了主意。原本荆城的位置，此刻变成了孔雀城。我找不到我想要找的人，办不了我想要办的事。
　　……回去的门路并不在这里。那到底在哪？
　　上次我回去，是在楚离岸雀笼一般的屋中沉睡；醒来便回到现实世界。而离开楚域的关键节点，发生过的、奇怪特别的事情是……。就是烟火！只有那天夜空中浮现的烟火：待续。
　　当一个章节完成之后，新的章节发布之前，穿越者，我，小土豆，就可以暂时先回到现实世界喘息一下。
　　而这个“待续”就是回到现实世界的不二法门，神秘密码。
　　如何让“待续”再度出现呢？
　　自己在天空放个同样的烟火？——我把整个楚域的地图看了看，觉得不靠谱。楚域没有卖烟火的。那日出现的“待续”，十有八九是漫画系统自带的设定。让这个“待续”再次出现、让一个章节完结才是关键。
　　……漫画故事中，常常在发生重要变故、情绪剧烈起赴时，一个章节才会完结。
　　怎样来点突发状况、让主角楚离岸的情绪来个过山车呢？
　　杀人？我不敢。杀掉楚离岸，我更不敢。
　　放火烧屋子？楚离岸那种危险人物，对这种小伎俩恐怕会嗤之以鼻；不足以让他情绪起波澜。
　　我一路想，一路往我的软禁地阁楼方向回去。被收买的女侍看我一无所获、暗戳戳地回来，都是一副讶异又不敢提问的样子；而我回屋后就闷坐在床头，自闭到好比霜打了的茄子。
　　而他们的楚少，在晚饭后适时地出现了。
　　“——前几日听说有人要鲜花饼？时令过去了。整一些鲜花将就些吧。”楚少居高临下地在屋子里转了转、自顾自地坐下。
　　——还假惺惺地带了些鲜花，装模做样。
　　我苟在角落地，闷头苦想着干上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最好将将这个二次元世界震得渣都不剩。然后我开始漫天扯谎了：“——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人突然消失了。似乎是从楚域回到现实世界了。”
　　打蛇打七寸，此刻楚离岸最关心的是连通现实世界的通道。——这个消息足以震慑到他吧？
　　我小心查阅他的神色：他的瞳孔聚焦了。
　　“有人能离开楚域？——在哪里？”楚离岸狐疑地盯着我，似乎在咂摸我说的真实性，“可还记得他的模样？”
　　“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长得并没有什么特别。”我胡乱朝旁边的智能随从指了指。
　　“智能人？——撒谎！”楚离岸一眼识破，“智能人的行为都是被设定过的，没有人可以自由穿越。”
　　“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嘴硬开始死犟。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楚离岸不知究竟在想什么，他在阴影中兀自盯着我，似乎有很多疑问、又似乎觉得荒唐好笑，一言不发地样子，令整个场面都很压抑。
　　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尽办法去激怒他：“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少主，不晓得在骄傲些什么！”
　　他的脸色变得僵硬难看，眨眼的光景，就将我的脖子捏的青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若不是你闯进来、弄坏了楚域的出口，我会被卡在这失去自由？”
　　这一下捏得我跟个玻璃娃娃一样，觉得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碎了。——气很快喘不过来：我好像要死了。
　　可我不能放弃，这小子还没被逼近临界值呢！——等他情绪崩溃时，我才能打破漫画与现实的避障，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去。——于是我又在火场上倒了一堆油：我利落地甩了他一耳光。
　　这下，楚离岸的情绪应该会恼羞成怒了吧？会如过山车一般从暖春开到寒冬了。
　　我一边掰他捏脖子的手，一边等着他出离愤怒的时刻。
　　静候了片刻，楚离岸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反应。恰恰相反，他在忍。整个气氛凝重得可以滴水，这比打骂更令人感到压抑。
　　“——这么讨厌我吗？”捱了许多时刻，我感觉一天都似乎要过去了，他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没有更疯狂的打骂，也没有暴风毁灭，而是将我一把扔到床脚下。
　　——可这并没有使我的处境好到那里去。他捏我脖子捏得太久，此刻我上气不接下气，已然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光从门口漏进来。抖抖索索中，我气若游丝地蜷成一团：今天真的玩太大了！见不到原来的世界，就要见我祖奶奶了。
　　谁来救我，我就要死了。
　　“救命。”我手指痉挛，脸色白成一张纸，气息微弱地说话都要听不清。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那个恶魔楚离岸，他还在一旁看着我濒死的样子。真是让人愤怒又难堪！——我死得太不人道了。我翻了翻白眼，几乎将楚域的一切都诅咒了一遍。而那个催命阎罗，他似乎想要再度接近我，却被手下人阻拦了：“将死的人很晦气，我等处理就好，楚少不用费心了。”
　　这一句话，好比在生死簿上登记了我的名字。可身边并没有亲友替我悲伤，反而是些心思险恶之人。我悲从中来，眼角落下许多泪，视线慢慢开始模糊……。
　　余光之中，屋内似乎出现了一些异样：——阁楼门边的角落里，出现了印刷出版一样的字体，一笔一划，正是“待续”的样子。
　　楚离岸终于情绪起伏了！
　　看来在楚域死个人，对他影响还是蛮大的。毕竟不是智能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焚烧、掩埋、分解会消耗掉这个世界许多的能量。——楚少依靠楚域能量为生，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窗外有落叶被卷进来。众人次第地闭眼、转身。我在濒死前，等着时间再度静止。……这样，我就可以回到我原来生活的地方；或许可以凑巧捡回一条命。
　　——滴答滴答，此刻墙上的时钟指针转到正12点的位置，原本左右晃动的钟摆居中悬停，赫然不动了。
　　在场的风、花瓣的花蕊簌簌动了两下后，开始静止。这个空间犹如注入松脂一般，慢慢开始凝固：楚离岸和女侍一干人等如琥珀初凝结时，被困住的小虫，稍微动弹了片刻后也不动了。
　　此刻的楚离岸看上去如一尊蜡像，静止在方才的位置；女侍们手里的茶壶水流注出了一半；而我，整个时空唯一的自由者，因为刚被施暴除了眨眼也动弹不得。
　　时间再度邪魔。楚域的时间停止了，如同以往每一次卡顿一样。这里是一个章节的结束、是时空穿梭的暴风眼。
　　——可我却没有回去。
　　它只卡顿了两秒。我如待宰的羔羊，眼睛在微风和蜡烛的迷烟中只眨了一眼；原本写着“待续”的门边，就被一笔一画地印刷体所占领，此刻上书“第69话”。
　　什么东西啊？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我还没有回去呢！怎么立马又开始下一章了？我被意料之外的东西震惊到，不晓得自己将死还是要活。
　　楚域仿佛刚从蛛网中脱离的小虫，抖抖手脚，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首一个动起来的是楚离岸。他整个人从高处俯下来，伸手触碰我的时候，甚至察觉到他控制不住的痉挛。——他在发抖？我不是弄错了吧？
　　恍惚之中我分辨不清，只得转动眼珠去看他的脸：他整个的唇和脸色都白了。细微的风里，我甚至似有似无地听到他唤了一声：“阿夏。”
　　我应该是听错了。楚离岸那种人才不会关心咸鱼的死活。只是他这脸色到底是被吓白的？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应该是后者。高傲漠然如他才不会旁人的死吓到。
　　我一个白眼翻过去，静静地等待我的死期。神智失去的时刻，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死了也挺好。以后不用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