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多情月光

6、第六章

　　后来沈栎还是喝了几口酒，回家的时候有些醉，苏珏去厨房给沈栎做解酒汤，出来的时候他看到沈栎走出别墅，站在大片大片的茉莉花前。
　　明明沈栎是和之前一样冷淡的表情，但苏珏就是觉得他的沈先生在难过，这种难过并不是很浓烈，但是抽丝剥茧，足够绝望。
　　苏珏走过去，沈栎眼里的怀念再清楚不过，他知道沈栎在想谁，所以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站在沈栎身边，他陪沈栎站了很久，直到手上的解酒汤彻底凉透，沈栎才偏头看了他一眼。
　　沈栎拿过苏珏手里的解酒汤，虽然已经凉透了，但他还是喝了半碗，然后上了楼。
　　苏珏不敢说，刚刚他明明就站在沈栎的身边，离沈栎那么近那么近，可是苏珏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和沈栎隔了有多么远的距离。
　　苏珏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也知道，这叫咫尺天涯。
　　苏珏想，是自己的错，终究是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之后对苏珏来说，这段日子是他这辈子少有的岁月静好，他每天雷打不动日复一日的坚持着给沈栎带一日三餐，沈栎公司里的很多人都认识苏珏，经常开玩笑说苏珏贤惠又懂事，沈总怎么还不把苏珏娶回家去。苏珏只是笑，但心里的妄念却越加生长。
　　有的时候沈栎的应酬也会带着他一起去，苏珏就负责帮他赶走那些各种各样贴上来献媚的男男女女，阿谀奉承的苏珏还可以客气，但要是跟他一样打沈栎主意想留在沈栎身边的都被他怼得一无是处。
　　没多久，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沈栎的身边有一个叫苏珏的替身，很得沈栎的宠。
　　可是再得宠，苏珏都知道，自己就是个替身啊。
　　沈栎对苏珏是真的很满意，苏珏不会要求太多，更不会得寸进尺，面对自己的时候懂事而且很乖，带出去帮他应付那些很烦的人也做得很好。
　　而这段时间顾薄幸也经常在给苏珏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变着法儿逗苏珏开心，或者去医院找苏珏，和苏珏一起陪着苏玉。
　　苏玉很喜欢顾薄幸，每次看到顾薄幸都会冒星星眼，有的时候顾薄幸没来苏玉就会主动问苏珏那个帅哥哥去哪里了。
　　顾薄幸每次来都会给苏玉带小礼物，有时候是小零嘴，有时候是漂亮的小饰品，但给苏珏带的永远是一束满天星。
　　苏珏问他，为什么不是茉莉？顾薄幸少有的认真地答，苏珏，你不是林舟瑜，你是你自己，一个独立的个体，林舟瑜喜欢茉莉花，你不一定也要喜欢。
　　所有人给他的标签都是林舟瑜的替代品，就连他自己也会不知不觉的去模仿林舟瑜，学林舟瑜的一举一动，喜欢林舟瑜的东西，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做自己就好了。
　　苏珏突然痴心妄想，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沈栎的话，自己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很多时候顾薄幸总是陪在苏珏身边，那时间甚至远长于沈栎，跟顾薄幸待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他总会不着痕迹的拉进他和苏珏的距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也是顾薄幸，让苏珏觉得自己第一次有朋友这种东西。
　　苏珏和顾薄幸的亲近沈栎不可能没有察觉，他让人去查苏珏，他翻看苏珏资料的时候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苏珏只是一个为了贪念钱财的虚荣的普通男孩，可是他没想到苏珏的人生居然这么坎坷不平，能坚持到现在，沈栎不禁对苏珏有几分佩服。
　　知道苏珏的身世之后沈栎看苏珏的目光不禁带了些别的感情色彩，不是同情，而是些微的心疼。
　　“沈先生，您今天回来地可真早。”苏珏温柔的笑，沈栎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总是在笑的少年和资料上那受尽苦楚的身世联系起来。
　　“您？为什么你总是对我用敬称，对别的大老板也没看你这么尊敬。”沈栎偏头问道。
　　苏珏拿了一支笔，然后随手抽了张纸，写了一个“您”字，苏珏的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他递给沈栎看。
　　“沈先生，这个其实除了敬称还有另一种含义。”苏珏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红，但沈栎并没有注意到，“你，在我心上。”
　　沈栎有几秒钟的沉默：“苏珏，一个懂事的替身是不该对自己的金主有不该有的妄想的。”
　　苏珏微微垂眸，掩去眼里不堪一击的脆弱，手指在沈栎看不见的角落微微蜷缩：“我知道的，沈先生，我只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冒犯到沈先生，真不好意思。”
　　沈栎没再说什么。
　　“对了，沈先生，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沈先生有没有什么安排？”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苏珏的真正想法其实是想和他的沈先生一起过。
　　像这种节日沈栎从来不过，也是苏珏这么说沈栎才想起来原来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啊，可沈栎却没有一点过节的心思，中秋节之后的第三天就是林舟瑜死去的日子，那天他失去了他的挚爱。
　　沈栎摇摇头：“不了，明天忙，你自己过吧。”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沈先生回家的，明天我给沈先生做月饼吃。”
　　“……好。”
　　虽然嘴上说自己中秋节那天很忙，可其实那天根本没什么事，整个公司的人都放假，只有沈栎一个人。
　　沈栎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会，他觉得有些落寞，还是决定回家。
　　到家的时候苏珏正跟李姐学做月饼，郑伯在旁边和他们聊天，其乐融融，沈栎看着站在厨房中间微笑的苏珏心里莫名的柔软。
　　苏珏最先看见沈栎，惊喜的喊道：“沈先生，你回来啦！”
　　可能沈栎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眼里的光有多么的柔软。
　　那天苏珏陪着沈栎度过了一个很温暖的中秋节，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月光很亮，苏珏做的月饼加多了糖，沈栎咬了一口，甜丝丝的一直甜到心口。
　　苏珏就这样像一摊温柔的水，一点点地融进了沈栎的生活里，至于能不能融进沈栎的心里，现在还未可知。
　　沈栎陪着苏珏散了会步，就回卧室了，苏珏也要回房睡觉的时候，李姐却叫住了他。
　　“苏珏，你过来一下。”李姐招呼他上前，苏珏乖巧的走过去。
　　“怎么了，李姐？有什么事吗？”
　　“你还不知道吧，中秋节过后三天就是林老师的祭日。”李姐开口提醒。
　　苏珏若有所思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了，谢谢李姐提醒。”
　　“还有啊，一般到那天沈先生都会去林老师的墓前陪林老师一整天，到时候你就不用去给沈先生送饭了。”
　　“嗯好，谢谢李姐，那我就先上楼了，李姐晚安。”
　　苏珏：其实我早知道了。
　　044：但是你还是要装作不知道呀。
　　苏珏：小四子，再过三天就是沈栎的求不得的祭日了，你说我要怎么表现呢？
　　自中秋节过去之后，因为马上是林舟瑜的祭日，那个日子时刻提醒着沈栎林舟瑜的死亡，这三天来他的心情一直很差，哪怕是苏珏跟他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就像李姐所说，林舟瑜的祭日那天沈栎吃了早餐就离开了，看着沈栎一步步离开，苏珏心里一阵阵钝痛。
　　就像有人拿钝刀子在他心里不停地刮，但刀并不锋利，甚至没有刀尖，不致命，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钝痛。
　　毕竟任谁看着自己爱的人对别人念念不忘都不会快乐。
　　沈栎走后苏珏也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去了医院。
　　苏珏到医院的时候顾薄幸已经把虚弱的苏玉哄睡着了，坐在床边玩手机，看见苏珏进来微微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早上好，苏珏。”
　　苏珏没想到会在这看到顾薄幸，疑惑的开口：“你怎么在这？今天是林舟瑜的祭日，你不去看看他吗？”
　　提到林舟瑜，顾薄幸正在玩游戏的手，微微一顿，任由自己控制的角色被一枪爆头才微微回神：“不，林舟瑜不会想看到我的。”
　　“怎么会？林舟瑜不是喜欢你吗？怎么会不想看到你？”苏珏更疑惑了。
　　“虽然所有人都说林舟瑜喜欢我，可其实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可能是林舟瑜这辈子最恨的人了。”
　　顾薄幸重新匹配了一局游戏，没有再说话，空气一片沉闷。
　　苏珏：小四子，貌似那些往事里面还有隐藏剧情啊。
　　044：看出什么了？
　　苏珏：顾薄幸肯定不是真的喜欢林舟瑜。
　　044：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要追啊？
　　苏珏：啧，你想啊，顾薄幸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家族背景还是能力上都被沈栎压得死死的，顾薄幸这种人吧，一看就很骄傲，表面上看着漫不经心，心里肯定会疯狂的想要赢过沈栎，既然生意场上赢不了，那就在感情上赢一局也可以。
　　044：那他为什么要说林舟瑜恨他呢？他不是成功追到了林舟瑜吗？林舟瑜不是喜欢的顾薄幸，怎么会很他呢？
　　苏珏：你问我，我问谁啊π_π不过小四子，我想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044：什么答案？
　　苏珏：你猜。
　　顾薄幸并没有在医院待很久，中间有人打电话跟顾薄幸说一批运到y市的货出了大问题，那批货貌似很重要，顾薄幸匆匆道别就离开了。
　　苏珏：出问题了啊，多半是沈栎干的。看来高chao要来了。
　　044：？？？（为什么我听不懂宿主大大是什么意思，沈栎不是和顾薄幸井水不犯河水好几年了，怎么会去找顾薄幸的麻烦。，不明白不明白(>﹏<)）
　　苏珏在病房待了一整天，看着医生给苏玉换药治疗，痛楚与心疼几乎让他坚持不住想要疯掉。
　　苏玉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她的身体已经瘦骨嶙峋，可是四肢却不正常的浮肿着，每天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气息微弱到好几次苏珏都以为苏玉已经离他而去。
　　苏珏无比的害怕，他害怕哪天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苏玉已经在昏睡中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很多时候他都会无意识的紧紧抓着苏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苏玉不断流逝的生命。
　　可实际上，他只能看着死神一点点的接近苏玉却无能为力。
　　晚上六点，天边夕阳西斜，乌云一点点覆盖住落日。
　　下雨了。
　　苏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帘一点点的模糊了玻璃窗。
　　医院外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车笛声，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雨帘映在苏珏清澈的眼里，像撒下一片璀璨的星河。
　　他跟护士站的护士长借了一把雨伞，他温柔的和苏玉告别，然后撑着雨伞走进连绵冰冷的大雨里。
　　幸好之前问了郑伯林舟瑜的墓地的位置，苏珏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倒退，一点点的驶出繁华地带，停在了郊外。
　　苏珏把钱给出租车司机，然后让司机再等一下，等下他还会要带着沈先生一起回家的。
　　是的，林舟瑜的墓并不在墓园里，而是在郊外沈栎名下的一座别墅里。
　　相比于城区里那个处于繁华地带中间的豪华大别墅，这座别墅的规格就要小很多，别墅里面也似乎没有人，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开灯，混杂在浓如泼墨的夜色里。
　　大门半开着没有关，苏珏直接走了进去，走过潮湿的石径小路，一直绕到别墅的后面苏珏才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那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仿佛已经与夜色合为一体。
　　男人笔直的站在一座墓碑前，冰冷的石碑前是男人带来的一捧绽放着的美丽的茉莉花。
　　苏珏不清楚沈栎现在的心情怎么样，反正一定不太好就是了，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轻声开口：“先生，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沈栎似乎喝了一些酒，苏珏站在离沈栎很近的地方，可以闻到淡淡的混在雨里的酒精的味道。
　　苏珏的声音太轻，沈栎没有听清，只是迷惘的看了看地上被雨打湿的茉莉花。
　　“很晚了，沈先生，而且现在有下雨，我来接您回家。”苏珏微微抬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沈栎摇摇头，那是苏珏第一次听见沈栎的声音那么温柔且充满爱意：“不，我不走，我走了，阿瑜怎么办。我还要给他撑伞呢 。”
　　苏珏不禁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心里的难过稍稍减缓一点。
　　“不，沈先生，你看看我，你的阿瑜在这里啊。”苏珏对上沈栎终于看向自己的目光，学着林舟瑜的样子弯着眉眼微笑。
　　喝了酒的沈栎神思恍惚，他不愿去记住林舟瑜已经死去的这么残忍可怕的一个是事实，他宁愿自己忘了，所以他信了，沈栎轻柔的抚上苏珏这张像极了林舟瑜的脸：“阿瑜……”
　　苏珏仍旧在笑，哪怕眼睛酸涩到想要掉眼泪，这是他第一次被他的沈先生这么温柔对待，哪怕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苏珏仍旧为此心动不已，沉溺其中：“是我。我们回家吧。”
　　“好。”
　　回家真是一个好温暖的词啊，可是为什么这一刻的苏珏却觉得那么冷呢。
　　苏珏一步步牵着沈栎走出别墅，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苏珏回头看了一眼，微微垂眸，掩去某些情绪，唇角露出一抹真假难辨的笑意。
　　苏珏带着沈栎上车，这里离沈栎城区的家有比较长的一段距离，路程中间沈栎就因为太累了又加上喝了些酒，困意来袭，没忍住睡了过去，脑袋靠在椅子上。
　　苏珏偏头，昏暗的车里沈栎的睡颜看起来微微柔和，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却终究还是没有动。
　　其实他很想告诉沈栎，他有多羡慕林舟瑜，没有人知道他羡慕林舟瑜羡慕得简直要疯掉。
　　他不明白，明明他和林舟瑜那么相像的两个人，为什么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他生活在淤泥里，而林舟瑜的出生就已经是苏珏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终点了。
　　林舟瑜可以生在书香世家，家庭美满，生活幸福，而他只能每天在父亲无休止的暴力下乞求着苟延残喘。
　　林舟瑜可以拥有肆无忌惮的青春，而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在万难里成长。
　　林舟瑜可以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接受着高等教育，有兴趣相投的朋友，而却没有人愿意接近他，甚至在初中的时候他就被迫辍学，继续不停的煎熬。
　　……
　　而现在他也只能做着林舟瑜的替身，靠自己这张像林舟瑜的脸来谋求金钱和……可以待在沈栎身边的机会。
　　林舟瑜可以肆意挥霍的东西，却是他苏珏却永远也难以得到的。
　　以前苏珏不信命，可是现在他信了。
　　有的人生就生在云端了，而有些人注定熬过万难之后，还是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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