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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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在我唇齿间辗转许久，起初每个音节都满含挑衅，而后是亲昵和甜蜜，平日里“杰”来“悟”去地喊惯了，硝子见了都要绕着走，嫌我们腻腻歪歪，我拖长了音调喊他，猝不及防间收获几分罕见的脸红心跳与局促。
然而这个名字最终变成一根刺，每句欲言又止的思念都变成了长久折磨，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还时不时从回忆里跳出来耀武扬威彰显存在感，可恨得很，我刻意不再去想他，只有隐约痛觉还提醒着我他的存在。某天猛然意识到已经习惯这种疼痛后，我扳着手指细细数过去，才发现距他叛逃已时隔数年。
我每每想起他，声音，气息，情绪会随着某个形象一同浮上来。我会想起很多东西，或者说“夏油杰”这三个字就包含了很多东西，鲜亮的、不愿回想的、此刻已无法触及的。
但到最后，我总是会想起高专时期的他，垂下眼睛，低头微笑，叹着气说：“你啊。”话语混进叹息里。
我喜欢他说这话的神情，他惯会纵容，这笑容起初的确很讨厌，在我眼里是乖巧优等生的微笑，礼貌中带点疏远，他对谁都这样笑，不能怪我老和他打架，愤怒总比假笑真实得多，只不过我鲁莽地用错了方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重复着敌视与妥协，固执地不肯更进一步。
后来他也可以笑得肆意张扬，惯常展露的面孔下藏着同样热忱叛逆的灵魂，这是独属于我的特权，意味着有人无条件包容我的无法无天随心所欲，有人陪我放声大笑，荒唐事做尽，有人把我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在酣畅淋漓的夏日暴雨里，回以一个微笑。
我以为我了解他，能分清谎言与真心实意的疲惫，他在背地里进行着一场命中注定、旷日持久的谋杀，足够完美，足够坚定，足够狠心。酷烈的夏日要将他压垮，绵延山脉接连倾塌，尘灰四起，由内而外地将他摧毁。
再后来他不会叹气了，只是微笑，笑得很可恶，分明是在叹气，在愤怒，却要端出光鲜亮丽的面孔，细长眉眼，笑意吟吟，伪装得平静、沉稳、游刃有余，眼底黑沉不透一丝火光。他揣着宏愿，轻描淡写拂去碎裂的玉石，不求神拜佛，也不静坐诵经，而向自己许愿，要轰轰烈烈地沉没，要以杀止杀。多冠冕堂皇，多伟大，看似坚不可摧，还能反过来指责我的自大傲慢。
可是夏油杰啊，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不喊，你为什么还在笑呢？
轮到我叹气了，多年未见，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专时，顶多追溯到新宿街头那个背影，我也许曾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却也离他最遥远，同他一起消磨的时光隽永美丽，喜怒哀乐都浓墨重彩，而他企图谋杀死自己，将过去与现在割裂得干干净净。一切自我们分离以后都变得寡然无味，邪//教教主和高专教师并无关系，只是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敌人。他笑吟吟和我打招呼，熟稔地说着好久不见，以我从未见过的姿态，从容自若，扬长而去。却像宣读着自己的死期。
他当然会死，死亡宣判迟来了十多年，由我亲手赠与他，而他心照不宣地接过，见证人也只有我和他。我看着夏油杰，感到久违的刺痛，如鲠在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唯有叹息。他半边身子糊了血，低垂头颅，黑发披散，神情笼罩在阴影里，血迹顺着墙蜿蜒进巷子深处。我杀他前他抬起头，血迹沾染了半张脸，笑容却干净且脆弱。
他终于不必再笑了，他终于要褪色，顺理成章地进到他人的回忆里，容颜不老，青春永驻，忧虑和痛苦如过眼烟云，即使此刻血流了满地，在我眼前烧灼出一片模糊，也将消磨成一块焦黑污渍。我拥他入怀，感受生命随着温度消失，那点火光无可奈何又不情不愿地被掐灭了，只余满怀冰凉的铁锈气息，名为“夏油杰”的故事在深冬第一场雪落下前戛然而止。
我坐下来，靠着他，却不看他，抬头望天，静静等待不会出现的声响，两个字，一声叹息。要下雪了。此情此景如此合适，正该补上最后一幕的台词：
“你啊。”
你啊，夏油杰，唉，你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