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晓宁

1、第 1 章

　　他还记得，那一日，春光明媚，杨柳吐青。
　　他便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如许多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鲜衣，骑着怒马，配着宝剑，踏入了那个他心中向往已久的地方——江湖！
　　他的马离了家，哒哒的在青石板上敲出迷茫而又欢快的节奏。
　　他的家在城东，他向着南行，准备从南门出城，进往传说中的江湖。
　　青城并不大，可是也不小。他初出江湖，任马信步缓行着。这一出江湖，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好好地看一下，也许多年之后时会是“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情形。只是不知，会不会有幼童过来问他客来自何方。
　　他走到城南时，正好日上中天。于是，他停了马，想，就在家乡吃这第一顿江湖饭吧。他在一间不大的饭馆前停下，听闻江湖人士多是落拓不拘小节之辈，想来，应是在这样的地方吃饭吧。
　　他在小饭馆钱踟蹰了片刻，没找到地方，只得将马绳系在了店前的柱子上，然后进了店。
　　店小二看见他的装束，不禁有几分奇怪，上前殷勤招呼：“客官是第一次来青城吧？”
　　他讷讷点头，不知该作何回答。点了一斤烧酒，两斤牛肉。据闻，这是江湖人平时的饮食。
　　待上了酒菜，他拿起筷子直皱眉，不知如何下箸。据闻，江湖人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可是他自幼家教却极为良好，讲究吃饭礼仪，吃相更是文雅无比。他抬头见掌柜的不时拿眼瞟他，似笑非笑。而店小二也是一脸疑惑，不时飞过来两眼。于是他面上有些讪讪。
　　良久，终于转过头去瞧旁边的桌子，只见隔壁桌的口沫横飞、筷著飞舞，不时有酒从碗里飞出来滴落在盘子里，没吃多少便已是满桌狼藉。几人见他盯着看，怒目瞪了过来。他一惊，赶紧转过头来。对着一盘牛肉却是更加发愁。
　　江湖，据说是不拘小节的地方。他入了江湖，便是江湖人，但是刚才盯着人家用餐……看对方的表情，想来，也是十分失礼的一件事。用江湖人的话说，就是犯了江湖规矩。他牢牢地记下了。
　　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实在有些学不来他们那般吃相。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随即又怒骂哀求哭泣声传进来。
　　众人扔下酒食，跑出去瞧热闹。他心中一喜，正好解了当下之难题，当下也跟了出去。
　　只见几个劲装打扮的青衣汉子拉扯着一美貌少女，少女惊慌地脸上满是泪水，正无力地挣扎，衣衫发髻已经很散乱了。后面跟着位白发老者，不住地哀求着。
　　一华服公子不耐地将老者踢到一边，口里兀自骂着：“少爷我看上你女儿，是你的福气，他娘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者被踢到地上，嘴角已沁出了鲜血，犹不住地叩首苦求，最后竟扑上来抢人。
　　华服公子大怒之下拔剑给了老者一剑，而后将他踢到街边，而后，招呼着手下就要扬长而去。
　　“爷爷——”少女悲呼。
　　他看得有些气愤，正要上前。正在这时，变故陡生，少女咬了捉她胳膊的人一口，趁其吃痛力疏之际，挣脱了开去，要扑上去看老者。
　　然而，华服公子轻易就将人截住，对着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点头拔刀便向刚挣扎着站起的老人砍去。顿时，血肉横飞，瞬间，肢断人亡。
　　少女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旁观众人皆有愤色，却无人敢上前。
　　他手足冰冷，畏缩着不敢上前。手中一紧，才意识到剑在手中。他虽然没有学过几天功夫，可是既然是江湖人，便要拔剑而出。
　　却听身旁一人叹道：“唉，青虎帮的少爷，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是啊，这些江湖人，唉……”
　　他胸中热血陡地一凉，头脑轰地一声，这话语犹如惊天霹雳：这，便是江湖吗？
　　腹中一股恶心直起，他跑到了一旁俯身呕吐，直到泪流满面。
　　良久，他弃了剑，失魂落魄地往城东走去。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回到家的，只是那一日的春光灰暗无比。
　　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曾提起过江湖，潜心研究“经纶天下，济世救人”之道。父母大喜，孩儿总算懂事了，不再作什么江湖梦。商贾家的孩子，还是不沾那些血腥的好。
　　很久之后，随着生意的扩张，他也曾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一些江湖人士。只是，他依然不与他们有过多往来。
　　有朋友问起，他笑笑：“江湖，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