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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三卷 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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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九章开坛
“时隔八年，那人应该是回不来了。”莫城平静地说。
王林微笑，眉眼复杂地看着他。
面前人呼吸短促，一阵寻常人难以察觉的微风拂过，便就能叫他消瘦的身躯轻易地撼动。
与八年前，英姿飒爽的出现在众人瞩目的喜宴之上，又从容淡定地戳穿关康阴谋的状态大相径庭。
“也罢，自古英侠难善终，倒不比俗人快活。不回来也是好的。”
王林说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接着指了指程楼手中那页纸，说道：“这张纸上的确绘制着阵眼，不过我并不能参透其中奥妙，而且这上面也并没有写你刚才所说的机关。关于这个神坛，我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一些，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实际他们对这里也并没有那么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孙家祖上确实是方外术士，奉命来此设坛，还有，这里没有机关。”
莫城如问：“那可有说，是何祥瑞？”
“龙骨。”王林道：“当年国师说，祥龙焚身化骨登神境，它的骨头掉落在了凡间不同的地方，这东西有神性，只要虔诚供奉，自会护佑一方。”
莫城如：“这个阵法也是国师要求的吗？”
王林：“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瞒郎君，我虽然有孙家的血脉，不过我对此一直没什么兴趣，而且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个神坛。”
话到此处，良晌沉默。
莫城如转而问：“王县令，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你与孙家的关系，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孙望之出事那天夜里，你有没有去过他家？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
王林斟酌一阵，答：“那天晚上……我的确去找过他。大约是傍晚的时候，我听说他被人带去游街的事很气愤，就带着衙役去救他，谁知等我赶到，他已经回了府，我便就走了。我朝最忌官商来往密切，且我与他又有渊源，为免留下口舌，我就想着等晚些时候再去看他。那天晚上下了场大雨，我在大门口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开，我猜应该是雨太大，屋里人听不见敲门声。孙府后门是在家仆住的小院里，我想着离得近他们就应该可以听得到。结果我看见后门是打开的。我心中起疑，赶紧进了屋，就看见孙望之被人捅伤了腹部。”
程楼忙问：“捅伤了？他那时没死？”
王林：“没死。他还告诉我，是铁匠将他捅伤的，不过伤口不深，要不了他的性命，我本要去请大夫给他医治，只是……”王林停顿，神色哀伤，“哀莫大于心死。他对我说，他一生行善积德，不曾想人心不古，世道浇漓，所以他便刎颈自尽了。”
王林转身看向神坛，目光哀婉游离，“他临死前说了一句话：神坛转生，恩仇必报。他说此话，我就大概猜测出他的意思了。”
莫城如：“怎么说？”
“这里不单单是神坛，也是孙氏的祖茔。孙家的男子死后几乎都要葬身在这。”王林说道。
程楼看了看周围，“可是这附近也没有坟冢啊？”
“当然没有。”王林指着阵底的人血，“他们不是埋在这里，而是给神坛祭祀，以此表示对神明的忠贞。只要用阵眼开启法阵，这个神坛就会‘吃人’。且他们的魂魄就会拘禁在这里永远侍奉神明，是永生，也是永不得生。不过，孙家人都是寿终正寝，唯有孙望之是克死之人，按祖训所说，这样的死法是大不敬，不可以给神明献祭，否则就会触怒神明降罪世人。”
听他讲的神乎其神，程楼暗自疑惑，问道：“王县令真的是不信鬼神的人？”
王林：“这东西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程楼大惑不解：“王县令既早有耳闻孙望之献祭神坛会触怒神明降罪，为何没有想法子阻止悲剧发生？”
“别说我不信什么鬼魂杀人，就算我信，可我一介凡人如何阻止？自我为官至今，便下令禁止任何人踏入南山林半步，就是为了让人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是屡禁不止，十几年来因此失踪的人不在少数。我把南山林交给孙氏后人，希望他可以名正言顺接管这里，他也答应我，绝对不会再让意外再发生，可是结果呢？我还能如何？难道要我一个朝廷命官告诉他们，这神坛会吃人，孙望之死后献祭神坛会惹怒神明来找他们报仇，让他们去逃命吗？”
程楼被王林的话说得哑言。
王林洇红的双目波光闪烁，悲愤道：“他们因贪婪和妒忌，害死了孙望之，从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程楼垂眸，愁眉不展，“可是那些小孩子做错了什么？大人做错的事，为何要小孩子承担……”
“孩童阳气至纯，邪祟吸取他们的阳气更能固元。”莫城如说。
程楼：“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神坛中有邪祟？城中孩童之死就是因为这个神坛？”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怎么试？”
“开坛。”莫城如说，“告诉我阵眼走势，然后让这些人离开。”
程楼近前谨慎道：“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
莫城如否决：“不可。你不懂这些，万一操控不当就麻烦了。不过就是催动阵法罢了，对我来说没有危险，放心吧。”
“真的？”
“嗯。”
程楼半信半疑，仍说： “不行，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放心，我在这陪着你。”
她转身道：“王县令，你带他们先离开吧。”
王林想了想，便与衙役们先行了。
众人走后，程楼展开那页纸，看得一头雾水。
“这上面画着一幅图，跟神坛下的图形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有些看不太懂。”
“除了图形可还有其他？”莫城如问。
“图形外面还画着一圈别的什么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程楼苦思。
刘叔凑近看了看，“啊，是八卦图。”
程楼豁然开朗，“对对对，就是八卦图！”
“八卦图……”莫城如沉吟几许，言道：“人禀天地阴阳五行以成，固十二经肺腑应乎八卦。你先用图上所绘对应好神坛位置，查看有何不同之处。”
程楼举着图纸，一边看一边在神坛周围挪步，半晌后确认了与之位置对应后，细细比对了一会，道：“好像没什么不同啊。”
她不敢确定地叫来刘叔，“要不您看看。”
刘叔跟着也看了半天，又端详着图纸，“这神坛倒是跟画的分毫不差，不过这八卦画的不对啊。”
莫城如：“怎么个不对法？”
刘叔答：“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每个都不对。艮在兑，兑在离，离在艮，乾在巽，震在坎，巽在坤，坎在乾，坤在震。这画图的人怎么弄得乱七八糟的。”
莫城如：“你们所站的位置，正对的是什么方向？”
“正南方。”程楼确定。
莫城如沉思了好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正南在上，便是以此为起始，而后天八卦是以正东为始，所以这图就是依先天八卦的方位绘制的。先天八卦图每个方位对应的数字分别是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依照现在所处的位置顺序便是五、三、七、六、八、一、二、四。”
程楼和刘叔听得糊涂。
“……所以呢？”程楼问。
“如此奇巧缜密的阵法都分毫不差，八卦图从古流传至今，哪里会错的这般离谱，只能是故意为之。所以这个顺序应当就是阵眼。”莫城如说完，寻声走到他二人身旁，“刘伯，我先前托您找的红线可有带来？”
刘叔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捆红线和钉子，“郎君不说，老奴差点忘记了。”
“多谢。”莫城如伸手递上来一沓符纸，“劳烦二位把这些系在线上。”
二人都没有多问，跟着照做。
大约一炷香后便就完成了。
莫城如说：“接下来按我说的方位，依次把红绳用这些钉子固定好。”
“一位西南，二位正东，三位西北，四位正西，五位正北，六位正南，七位东南，八位东北。”
“好了。”
程楼上前，“然后还要做什么？”
莫城如说：“然后就不必麻烦二位了。你们不如——”
“又要赶我走？”程楼气恼，我都说了要留下，我不走。”
刘叔说：“三娘子不走，那老奴也不走。”
莫城如摇头叹息，“那你们躲远一点。”
程楼没动。
“你们在这，我会分心的。”莫城如说。
程楼斟酌再三，不情愿地往后退到了远处。
闻听二人走远，莫城如沉了口气，接着抬起双手掐诀念咒。
此时静谧而茂密的林中忽地刮起了一阵疾风，四周矗立的树木猛烈地摇晃，似要被拔地而起了一般。
莫城如泰然站立在飞扬的尘土当中，身姿未动，口中念念有词。
程楼目不转睛的视线穿过飞沙走石落在莫城如身上，时刻警惕着，半分不敢松懈。
此时一团黑焰由西南处的红线开端顺着走势燃烧起来。
就在殆尽之后，只见下方阵法突然开始没有规律地转动。
程楼和刘叔震惊地看着方才还如同迷宫一般的阵法渐渐变换成了一方圆形的血池。而池中血液此刻沸腾鼓动，就像是泉眼一样。
“我地乖乖啊……”刘叔瞪大了眼，下意识拉着程楼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个时候，血池正中心那根巨大的白石立柱慢慢地下沉，不一会的工夫，就已经完全沉入血池之下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天际乌云盖顶，眼前渐渐晦暗，程楼惶恐，预感不妙，毫不犹豫向莫城如冲去。
哪知脚下地面忽地摇晃起来，程楼勉强支撑跑了没几步，却稍没留神，栽倒在地。
莫城如侧耳聆听，阵阵鬼啸随血池中涌出的团团黑雾传来。
“莫城如小心！”
程楼一声嘶吼，莫城如顿然提高警惕，便觉面前袭来寒意，他旋即侧身躲避，而后挥出腕上长鞭，回身扬送而去。就见长鞭化如一道闪电横空劈下，正中方才逼近他的黑雾，劈了个粉碎。
莫城如收势正身。
他发觉这黑雾的气息与前夜在小屋袭击他二人的气息相同。
他厉声道：“尔等孽障，因何作恶为祸。”
黑雾盘踞上空而不散，但也未在近前。
“好特别的味道啊……”
“是你啊……你终于来了……”
尖声冷笑忽远忽近。
莫城如缓缓抬手从玄黑大氅之下露出紧握的长鞭。
幂篱下，他那张脸冷毅沉静，一对剑眉低低得压着眼尾泛红的水目。
“孙 ，望 ，之。”他一字一顿，“你谎称自己是被孙员外坑害而走投无路自杀的亡魂，寻我帮你入三善道，又引我去小屋，在夜半来犯，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你如何得知我是谁？”
莫城如缓缓道：“我初到柳家当夜，双尸突然发起攻击，你出现将我所救。这件事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因为贸然攻击我，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你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了些，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你不是赶到正巧救下我，而是你根本就在暗中跟踪我，且当时双尸想攻击的目标其实就是你呢。当日是他们的头七夜，他们原本该在那天晚上入幽冥，如果是错过了，没有阳气续存便就会魂飞魄散。他们不惜冒着永不超生的风险也要攻击的人，恐怕只有那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孙望之了。
再者，你在小屋的时候，若非地裂使我二人坠入地道，恐怕就叫你得手了。而在那之后你便就没有出现过，你不是急着入三善道吗？那我既已来到你的地盘，你怎么不来找我？”莫城如细嗅周遭的气息，接着勾唇一笑，说：“当夜我二人离开之后，你好像也没吃到好果子啊，魂魄竟被损坏了不少。”
言罢，他面前黑雾汇聚成一道人影。
“还真是我大意了。”
孙望之现身。
“他们无非是想借你之力，以为你会帮他们罢了，所以才不知天高地厚的与我大动干戈。不过你现在不还是落到我手里了吗？”
莫城如开口问道：“你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我，想干什么？”
“莫城如啊，你可知，我孙氏一族守护神坛至今有多久了？”
“与我何干。”
孙望之冷笑半晌，“这么多年过去，这个神坛一直靠我们孙家默默守护，没有人知道底下的秘密。这里沉寂了太久了，是时候让它重见天日了。原本我还在为此苦恼，不过有了你，就不同了。你是世间仅此一个的稀罕物，只要用你来献祭给神龙灵骨，不比多少凡人脏血、稚子阳气更有用？何愁它不会转生再世呢？”
莫城如神色一冷，“送殡的队伍，也被你害死了吧？你真是丧心病狂。”
“献祭是他们莫大的荣幸。得永生有什么不好？”孙望之说：“凭你现在的身子，就不要再做这强弩之末了，跳下去，只要你自己乖乖跳下这血池献祭给神明，侍奉神明左右，一切都会变好。来。”
莫城如说：“既已身死，就该离开，何苦画地为牢，苦守执念，害人又害己呢。”
孙望之脸上的五官不自觉的抽搐，克制的愤怒从眼底迸发出来，压低着声音低吼着：“我何尝不是那良善之人？世人可容我半分，给我一点活路！不过好在神明大义供我容身，我亦心甘情愿常伴其左右。孙氏一族，誓死守护神坛，忠贞不渝，生死不弃，得其永生，何乐不为？”
“你们的衷心，凭什么让别人受苦遭难。”莫城如悠悠说着，掌心握着鞭柄咯咯直响，质问道：“阮县幼童之死，当真因你？可你的阴气为何如此低微？”
孙望之语气阴冷又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得意地说：“稚子元气纯贞无浊，拿来给神明最好不过。他们是拿来献祭的，我当然不配吸食他们的阳气。正好因为我煞气低微，才能博取你的信任不是？”
莫城如呼吸粗重，从紧闭的齿间透出话语：“他们从前可都是你学堂的学生，你怎么忍心？你口口声声为了神明，其实不过是携私报复，不要给你的无耻行径找个自认为堂而皇之的借口，这样只会显得你更加猪狗不如。”
孙望之冷哼一声，“你自己连站都站不稳，还要在这里逞英雄？我真是替你可怜。莫城如，你要是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