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深海》吾之野

2、深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每每见到长相出众的人万幸都会忍不住偷瞄两眼，但这般近距离接触却是人生头一回，只一眼她便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原来好看的人就算背着光也还是那么好看。

　　“没关系。”男孩微顿，道：“别担心，你爸妈一定正在来的路上。”

　　少年人的安慰稚嫩又直白，还未变声的嗓音有些软绵，像公园里卖的白色棉花糖，只小小一口就能甜进人的心坎里。

　　万幸的脸蓦地有些发烫。

　　“嗯。”她埋着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声音小小的，“谢谢。”

　　依旧不善言辞。

　　即使心里闪过一万句，她却连一个字也蹦不出，最难的就是张口那一瞬，尤其面对终于这种闪闪发光的人，更觉得自己与之天渊之别，紧绷地连自然的回应都做不到。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胃疼？”

　　万幸的脸更烫了，只能松开捂住肚子的那只手，摇头。

　　“我没事。”强行挤出一个轻快的笑，她可不想跟男生讨论大姨妈的问题。

　　终于倒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放心的点头：“那就好。”

　　闻言她偷偷松了口气。

　　然而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呢？

　　怎么办，好尴尬，万幸咬着下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然还是赶紧撤吧？

　　她弯了弯手掌，“那……再见。”

　　迈着小步子一点点挪到花坛边，万幸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保持自然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想起方才的情景，她懊恼的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真丢脸，一定会被认为是个很无趣的人吧……

　　挫败的踢了脚地上的石子，“咦？”

　　万幸后知后觉，别担心？你爸妈一定正在来的路上？

　　他不会早就注意到她了吧？！

　　思及此她立马站直了身子，余光偷偷看向终于，见他正摆弄着手里的MP3，这才又放松了点儿。

　　正想着，手机响了，她怕错过电话，特意将振动调成了铃声，屏幕上显示着“爸爸”两个字，万幸赶紧接通：“爸！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刚在骑车！没听见！”父亲标志性的大嗓门通过听筒传了过来，万幸想了想，确实，家里那大摩托开起来震耳欲聋，一度让她在校门前不敢抬头。

　　“我就在保安室这边，你过来吧，已经跟你们班主任打过招呼了。”

　　“好，马上。”

　　侧身瞟了眼终于，他还站在那个位置。

　　略微迟疑，万幸缓缓靠近，方才站定就听见对方询问的声音：“怎么了？”

　　她心头一跳，这人不是在听歌嘛？

　　万幸游移的目光落在MP3上，想说的话分明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此刻却像忽然被捂住嘴的人，一个字也说不出。

　　终于摘下一只耳机，“想听歌？”

　　她摇头，不是。

　　他歪头，茫然。

　　“那你想说什么？”他毫不着急，耐心的等她回答。

　　万幸却有点受不住自己这副窘相，她心一横，背一挺，憋着一张通红的脸，道：“你也是！别担心！再见！”

　　说完拔腿就跑。

　　哦，对，还捂着耳朵。

　　她性子软，胆子又小，一口气跑出校门才开始纠结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

　　语速会不会太快了？声音会不会太小了？

　　万幸抱住自己的脑袋，啊，好郁闷，肚子又开始疼了……

　　“万幸？万幸？”

　　“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

　　她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哦，没事，不小心走神了，你们自便，不用管我。”

　　小赵无语了，“我的姐啊，你这神跑挺远啊！没个十万八千里我都不信！”

　　刚明白过来的万幸又糊涂了，她下意识看向终于，脸上写满了问号。

　　“我已经看好了。”他唇角微翘，说：“等下就去店里签合同。”

　　看……看好了？

　　什么叫看好了？

　　她走个神的功夫，这就看好了？

　　等等！

　　签合同？

　　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终于上线，“你定了？”

　　还在懵逼中的万幸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差点破音：“你怎么就定了呢？”

　　她微蹙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照她想的，终于看上去就挺有钱一主，尤其气质这part，拿捏得死死的，明显与这三环老小区格格不入，过来看房就够稀奇了，没想到还真租下了，任谁都会觉得意外吧？

　　不，小赵不意外，小赵只想叹气。

　　“醒醒吧，姐，还没到睡的时候。”这人啊，说傻就傻了。

　　万幸瞥他一眼，一本正经回应：“年纪大了，理解一下。”心里却忍不住自语，妈呀，差点又走神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终于站在柜子旁，手指不经意的拂过上面的相框。

　　万幸暗自调整了下坐姿，“月底，也就是三天后。”

　　“上午？”

　　“下午吧。”她的懒觉不能丢。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终于招呼小赵：“走吧，去店里。”

　　“等等，我先去趟厕所。”小赵刚走两步就被终于给拽住了，“店里没有？”

　　这问题挺莫名其妙，差点把小赵给问懵了。

　　“有啊。”

　　“回店里上。”终于说的斩钉截铁，攀着小赵的肩就往外走，小赵试图挣扎：“不是，哥，这又不是没厕所。”

　　终于轻哼了声，眼睫微垂，竟有几分恣意：“店里没有？”

　　“有！”

　　他轻挑眉头，“那不就行了？”

　　这意思，不言而喻。

　　“……”他今儿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门被轻轻关上，小赵的吵嚷声也被隔绝在外，渐渐模糊，直至安静。

　　楼下，两个男人正朝外走，其中一人高挑挺拔，气质无与伦比，他忽然回头，看了三楼的窗户一眼，笑似春风。

　　窗边的万幸猛的后退几步，好险！应该没被发现吧？

　　她摸了摸心口，跳得可真快，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帅的。

　　不过就在睡前，答案揭晓了——

　　她的脑子不听使唤了！

　　只要一闭眼，那一幕就跟被施了魔法似的，循环循环再循环，想停停不下，想睡睡不着，辗转难眠，何止一个烦字。

　　万幸叹了口气，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昏黄的光瞬间充斥蓝白卧室，她蜷着腿，支着下巴，试图在窗外的夜景中放空自己，但回忆翻腾，挣脱不掉。

　　终于签下这个房子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心底又忍不住冒出些许奇妙的心情，他住在她曾住过的地方，光是想想就浪漫的令人心颤。

　　高楼平地，霓虹灯火，两个分别多年的人隔着半座城，相互思念……

　　脑中灵光乍现，万幸翻身一跃，几步跨到了飘窗台旁。

　　上部作品已经完结，她冥思苦索几日都没想好开一个怎样的新坑，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故事的初步构想就这样蓦然跃入脑中。

　　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噼里啪啦的声响就这样持续了一整夜。

　　不知疲倦，一气呵成。

　　直到天色大亮，她才终于合上电脑，一脸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写作状态了。

　　万幸半倚着墙，沐浴在久违的晨光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困啊……

　　震后。

　　整整一个月，万幸都和家人住在外面，临近六月中旬才接到学校的复课通知，但活动地点也仅限于操场和教学楼底层。

　　九中的操场本就不大，如今更是异常拥挤，两排大板房从头搭到尾，整整齐齐，除了热就是热得要死。

　　好在月底就是期末考，熬过半个月就能满血复活，也多亏了这点儿念想，不然万幸得愁死，她最讨厌的可就是夏天了。

　　万幸从教室走出，手里拿着盒纯牛奶，不时嘬上一小口，一副要喝不喝的样子。

　　“你这奶怎么还没喝完？”姜圆圆日常无语，万幸每天一盒奶，次次从早喝到晚，她也乐此不疲的每日一问，美其名曰监督提醒，谁让万幸个子没她高呢？

　　“我尽快，尽快。”连含在嘴里的吸管都写满了敷衍。

　　她是真不爱喝这玩意儿。

　　以前喜不喜欢不知道，但连喝几年她是真快受不住了，奈何她爸妈每天都给她塞一盒，说这东西有利于长身体，必须得坚持。

　　她还能说什么？

　　反正扔是不可能扔的，那就硬喝呗！话说自从气温升高，她喝奶的速度已经提升不少了。

　　万幸趴在桌上，懒洋洋的，夏天还是跟“躺在空调房里吃西瓜”更配。

　　不对，是风扇房，她家可没有空调。

　　姜圆圆顺势坐在她前桌，道：“我得沾沾喜气，争取把这年级第二的位置给抢了。”话是玩笑话，但野心还真有几分。

　　“行，你抢第二，我抢第一。”好姐妹就是要有梦一起做。

　　万幸正乐在其中，敲桌子的声音响起，“同学，起个立。”是她的前桌，也就是方才提到的年纪第二。

　　“我的位置。”男孩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挺不好惹。

　　姜圆圆不慌不忙起身，也不见害怕，只说：“那我先过去了，临时再抱抱佛脚，没准就被我给撞上了。”

　　也不是没这可能。

　　目光倏地一顿，落在桌椅相交处，万幸轻轻将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几厘米，这才放心的拿出纠错本开始翻看。

　　谁让她怂呢？

　　然而考室正好靠近篮球场，尽管场地限制无法正常运动，还是有不少男生在这边比赛投篮。

　　“好吵。”万幸忍不住发了句牢骚，声音小的估计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不满的看向球场，却一眼就被人群里的终于夺去了目光。

　　在清一色的蓝白校服中，他就那样随意的站着，黑发利落，眉眼青涩，只缓缓展露笑意，就能攀上他人眉梢。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