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留木山

6、“如果”

　　我跟着颜迟坐上一堵矮墙，矮墙下面是条人工溪流，准确来说我们是坐在环绕着别墅区的一条路上，但对于脚下的溪流来说，我们屁股底下的，就是一堵矮墙，墙面是仿真的砖头，有点突兀，磨着我的鞋后跟儿。
　　我这会儿还没从刚才那副场景回过神来，在墙上敲击着脚后跟，盯着他。

　　白皙有棱角的下颚线，高挺的鼻梁，隽黑充满故事性的瞳孔，线条清晰的小臂。
　　还有他的寸头，这些恰好踩在我审美点上的内容，居然同时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

　　我没先开口，等他。
　　他感受到我近乎灼热的视线，终于舍得把头转过来，轻启薄唇:“说吧。”
　　我起了逗他的心思，冲他笑起来，故意问:“说什么？”

　　眼看他眉头立刻皱起，手撑在身体两侧的地面，突然往我这边靠，盯着我的眼睛，周身被他的气息包裹，脑子混沌了一瞬，大概五秒以后，他嘴角一扯，轻笑了一声:“你tm叫我过来是逗我玩儿呢？”

　　我心想行吧，看在你现在长这么养眼的份儿上，不玩儿了。
　　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手臂，说：“这样太近了，我没办法集中。”他才抽身开来，恢复刚开始的坐姿，眼睛盯着对面长在溪边的一颗石榴树，从裤包摸出打火机和烟，点了一支，烟熏到眼睛，他偏头躲了一下。
　　我收回视线，和他盯着同一处：“那我从我第一次失约开始讲吧。

　　我记得当时咱们约好周末一起去iko买日漫，我没去成，你不会等了我一天吧…”我看向他。
　　他盯着石榴树发呆：“嗯，从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我妈来接的我。”
　　这话回的我就有点难受。

　　我继续讲：“那我先跟你道歉，对不起啊这么迟才跟你说，我当时真的挂着这事儿，但我当时在医院，我没法儿来，所以我出院第一件事儿就是跟你重新约定时间！”
　　颜迟闻言转过头来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周五放学跟你约好的那个晚上，我差点儿死在家里，我一直没跟你说，从我出生起，我家就只有我跟我妈两个人过日子，我妈沉迷于美术创作，废寝忘食，那天晚上，我照常去她的画室跟她说晚安，她那时候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一直盯着她眼前的那幅画，也许是觉得哪处不满意吧，所以她就没回我，估计是没听见。

　　不过我早就习以为常了，自己把门关上出去了，那天晚上想着和你的约定，我还挺雀跃，就跑去书房，把咱们当时追的那本日漫翻出来看，看着看着就在书架底下睡着了，那时候瘦小，我妈进书房的时候也没发现我。

　　她当时点了支烟，有人给她打电话，她就随意把烟灭在了飘窗上的烟灰缸里，她刚关上门，也许我是翻了个身。

　　就把脚下原本在飘窗上散落下来的披肩带了一下，烟灰缸就滚下来了，烟也没灭干净，也许是命吧，我当时睡得死，火星子就顺着烧起来了，我是被呛醒的，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火和浓烟。

　　我居然还想着，完了，我妈在画画，我是不是给她造成困扰了，还有，她能发现我现在困在这里吗？所以那时候就，挺绝望的吧。

　　后来头太疼了，感觉越来越窒息，我就缩在飘窗边上晕过去了，好在我妈接完电话没回画室，她洗完澡出来就发现了，跑去房间发现我不在，一个人顶着打到湿透的浴巾就冲进书房把我抱出去了。

　　我也因为这件事烙下了病根，肺一直没好全，当时吸进去得烟太多了，所以当时经常去医院复查，我也就经常不在学校。

　　我妈因为这事儿一直很愧疚也很后怕，就想着带我回霖城一趟看看外公外婆，也不准备在海城呆了，即使我从记事起就搬过很多很多次家了。

　　第二次失约，也是因为，她定了机票，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凑巧在那天，她什么时候帮我办了退学，我都不知道，所以我早上起来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就上飞机了，我只有你家座机号，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后来再打就空号了。”

　　我眼巴巴看着他：“所以，我们能和解吗？我都有好好解释了。”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专注又认真。
　　接着，站起来拍拍裤腿，我仰望着他，他俯视着我，逆着最后一丝夕阳，像是我从天而降的救赎，朝我伸出手，说：“来，起来。”

　　我静默的盯着他，接着听话的把手放在他的手掌上，他的指尖带着一层薄茧，摩挲着我的手心，就一秒钟的时间，他连牵带拽，把我从地面带了起来，带到他怀里，顺势抱住我，轻轻拍拍我的肩，开口：“傻子，你道什么歉，不应该你来道歉啊，不过，还是原谅你吧。”

　　“你不怪我了对不对，我当时真挺惨的。”
　　颜迟帮我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说：“嗯，我以后不会给你说走就走的机会。”

　　头埋在他胸前，闻到一丝淡淡的烟草味，把他的腰搂的更紧了一些，跟他说：“我以为，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再见你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团子了，现在的脸，随时冷的都能冻死人了。”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会被你吸引，还是会轻易被你打开内心的小匣子…

　　他还没说话，我又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他捏着我的肩膀，把我从他怀里拉开，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一秒，两秒，说：“我没你那么蠢，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一开始，在花墙那儿撞见，是因为我知道你上学会走那条路，所以我故意跟那儿等着，为的就是确认那是不是你。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你以为的那个地方，你刚搬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只是你没注意到我，你在车里，趴在车窗上。

　　车从我面前开了过去，我觉得你眼熟，我不确定，可我忍不住，所以我跟着，看你们入住的哪户，隔壁一打听，知道了姓游，所以开学那天就搁那儿等着了，近处看到你，我才确定那就是你，你这双葡萄眼倒是没变过。”

　　我问他：“那你确定那是我，在学校你还装不认识我！”
　　他说：“当时就觉得，你，完了，被我逮到了，我们慢慢来。”
　　他说着，用曲起来的食指指节刮了刮我的脸。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指，拉下来，说：“你别这样，这样我心跳太快了。”

　　他笑了起来，我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这种大幅度的笑容，真诚，阳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没想到，你长大了会这么花痴。”

　　我对他说：“那你想多了，我可只对你花痴。”

　　我被他一把拽进怀里，他左手绕到我身后箍着我，我的鼻梁撞到他胸口，他比我高快有两个头，离这么近我只能仰着脖子看他，他的右手触碰着我的发丝，慢慢往下描摹，用大拇指揉搓了几下我的嘴角。

　　我意识到此刻的我，被满满的框进他的眼里。

　　他说：“那你可要说到做到了，再敢消失，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