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留木山

3、“糟”

　　第二节课下课，初望从前面转过来，指了指外面，说:“走吧栩栩，带你买校服去。”

　　我收好自己桌面的东西，拿出钱包揣在兜里，准备出去的时候，发现颜迟阖眼靠在后桌，无动于衷，没有让我出去的意思，好似并没有听见我和初望的对话。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没有如我期望那般睁开眼。

　　初望见状，正准备开口，我对她摆了摆手，指了指教室后门，意思是让她去后门等我，她点点头过去了。

　　我看了一眼后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调整了一下语气，小声跟他开口:“同学，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先站起来一下吗？我想从你桌子这里翻出去。”
　　男生回答我:“我可以把桌子抬起来挪开一点，你直接走出来吧。”
　　我赶紧说:“不用不用，抬桌子声音太大，会影响到同学睡觉。”

　　男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然后站起来让到一边。

　　我坐到男生的桌子上，刚把左腿抬起来跨过去，准备一鼓作气把右腿抬过去，抬到一半，右脚脚踝忽然被握住了，我低头一看，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握在我的脚踝上，顺着手看上去，那只手的主人除了颜迟，还能有谁。

　　我和颜迟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势对视了将近十秒，我双手撑在腰后，尝试着动了动被他握着的脚踝，主动开口:“颜迟同学，不好意思，还是把你吵醒了，我现在要出去一下，你可以放开吗？”

　　颜迟并不明显的挑了挑左边眉毛，但还是被观察细致的我发现了，果然，他说:“怎么，我没醒，你就准备从我头上跨过去？”

　　我说:“不是的，你误会了，看你睡太熟，我就准备从后桌跨出去。”说完以后，我莫名屏住呼吸。

　　三秒后，

　　他放开了我的脚踝，说:“下来，我让你。”
　　然后站起来往教室门口走去，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室门口，我才收回目光，去后门找初望。

　　去图书馆的路上，初望一直在跟我讲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学校附近的讲完了就开始讲这座城市，哪条街，哪条巷，哪栋楼，都有什么好吃的，说我刚来不熟悉，她要带我吃遍所有好吃的地方，从美食里找到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

　　可惜，白费了她的口舌，因为我脑子里全是刚才和颜迟的对话。

　　也不太忍心打击她的热情，我稍微有些敷衍的回应:“你了解的真够透彻的，都可以去做美食博主了。”

　　她回:“栩栩你可太幸运了，一来就遇到我这样贴心的朋友。”

　　哎，这倒是提醒我了，我问她:“咱俩才认识几个小时啊？你对我是不是过分热情了？”

　　她摆摆手，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你不懂，我从小到大交朋友都是看眼缘，而且我看人可准了，你今天选位置的时候肯定也听到那些人多管闲事的讨论声了吧，当时我以为你会换位置呢，结果，你眼珠子都没晃一下，就坐下了”

　　我打断她，我说我是真没仔细听那些人在说什么，我问初望:“他们都说什么了？”

　　初望翻了个白眼，答:“说什么，当然是说你和你同桌颜迟啊！”

　　“你是不知道，还好你是高三来的，要不然和一群伪善的家伙呆三年，恐怕会精神分裂！”

　　我听到这么夸张的形容，抱着对颜迟的好奇心，我追问:“你展开了说说。”

　　在去图书馆和回教室的路上，这件事我大概听了个全貌。

　　当时的颜迟，是初一从海城转来云城四中的，云四中是初中念完直升高中，所以一直到高三，他都在这所学校。
　　初望说:“小时候的颜迟不是这样的，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同学，虽然关系不亲近，但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也算是一起长大。
　　当时颜迟作为一个从外地转来的新同学，看得出来他是希望和同学们友好相处的，对身边的同学都很温和，成绩也很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时不时就会跟他借作业抄，或者请他帮一些忙，只要不过分的他都不会拒绝。可他也始终给人一种淡淡的距离感，所以他当时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你知道的，能跟云四中念书的，最差多少都是有点儿关系在的，所以当时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就是那些家里有钱有权的资本圈子，一个圈子的看不上另一个圈子的，所以他们都贼团结，当然，干坏事儿的时候也是人人都会跟着上前踩一脚的那种，拉帮结派的没少干欺负人的事儿。
　　他们对当时新来的颜迟特别感兴趣，因为大家都在传，颜迟家里背景深，说颜迟来报道那天是从一辆车牌有红字儿的车上下来的，平时大街上根本见不着这种车，能送人来报道，那家里背景能不深？
　　所以他们自动把颜迟规划在了他们的圈子里。
　　那天下午几个班一起上体育课，休息的时候，有几个女孩儿来给颜迟送水，说想请他放学后帮个忙，颜迟就答应了。
　　后来的事儿你就得问颜迟本人了，因为那天以后，过了个把月，颜迟才重新出现在学校，额头上还多了一个已经长好的小创口，人也变得沉默寡言，大家都默契的没问他发生了什么，那些他曾经或多或少帮助过的同学们也都默契的连句关心都没有。
　　也没见他和那群人玩儿在一起。
　　然后他就变成你现在见到的这幅样子了。”

　　明白了，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算你不肯，也总是被迫见到一些阳光背后的龌龊，深渊背后的手总会见缝插针，在你恐惧且思想防线脆弱的时候紧紧的抓住你，让你与黑暗为伍，让你误以为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有些人选择妥协。
　　而有些人，就算承受伤害，也不愿意让那双手得逞。而这种人，无可避免的，会损害到大部分人的利益，那这个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其他被影响到的人则会群起而攻之。

　　何况，少年时期的恶，是没由来的恶，是最单纯也最无法控制的恶，酿成的后果也是无法预估的。

　　你可以说我三分钟热度。
　　但你不能阻止我心疼颜迟，况且现在，正是我应该在他面前刷好感的时候，有些事想做的时候不做，那就等着后悔吧。
　　所以放学我得找他聊聊。

　　走回教室，颜迟还没回来，我和初望各自回到座位。
　　先把校服塞进包里，然后开始整理下节课需要用到的东西。

　　上午最后两节课上完，也没见颜迟回来，我和初望约好一起去吃午饭。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我跟初望说，让她等我几分钟，下午还得参加开学典礼，我先去厕所把校服换上，再一起去吃饭。

　　初望应声说好，在楼梯口等我。

　　快速在厕所隔间换好校服，刚把换下来的衣服攥手里，就听见有人进来了，还不止一个，我之所以没有立刻拉门出去，是因为，非常扯淡，我才来这学校一天不到，居然从一句话都没讲过的人嘴里听到了我的名字，和一些恶意非常的词汇。

　　不知谁先开了头:“哎，你们觉得新来的游栩怎么样？”
　　跟风试探的出现了:“啊，同学们都说她长得特妖，身材也不像高中生，挺丰满的，其实我也觉得她挺漂亮的，就是感觉有点目中无人呢!”

　　搞清了风向，开始夸大其词的:“嘁，长成这样，还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在高三这种重要阶段，从霖市转来我们这儿呢!”

　　还有假装中立，却憋足了气儿煽风点火的:“行啦，你们都别说她了，都多大人了还背后说人，咱们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可是考个好大学，不然你看看人游栩，好歹也是从大城市转来的，看不上我们很正常呀，也不能怪她，毕竟我们确实不如人家呀。快走吧，咱们去吃饭了。”

　　听到这里，我确实产生了一丝想拉开门当面撕的冲动，但这样做的话，局面太不利于我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既然被我听到了，那我绝不会手软。

　　等她们那党走完走净，我才拉开隔间门出来，抬头看了眼镜子。

　　说我长的妖？虽然这词儿土，但挺符合的，嗯。

　　丰满？双手放在胸前轻轻一握，确实握不完。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身穿着白色衬衣和深色及臀西装外套，下半身则是深色格子百褶裙。
　　仔细一看，不仅胸大，腰还细，不仅腰细，腿还长，不仅腿长，还又白又匀称，啧。就我这样的，是挺招眼的，我当然知道自己的优势。

　　可我的优点，怎么能够离谱的成为别人攻击我的武器呢？我是抢了她男朋友，还是抢了她爹？抑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她们凭什么误解我？

　　凭什么？
　　很简单，就凭，她们不甘心自己没有，并且看不惯别人有的。
　　嫉妒而已。

　　脱口而出的恶意是最轻松，最具有杀伤力的，胡编乱造，口无遮拦，你再优秀，再完美，也一样会被盯上。
　　因为他们就是单纯的，想看你低进尘埃里。

　　盯着镜子发呆，没注意站了多久，初望进来叫我，才回过神来。

　　去吃饭的路上，初望问我:“刚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对了，刚从女厕出去那几个女的你有印象吗？”

　　她皱了皱眉说:“有三个是咱们班的，有一个是二班的。”

　　我说:“行”
　　初望一脸不明所以。
　　我朝她笑了笑，说:“走啊，你想吃什么？”

　　吃完饭，回到教室，颜迟还是不在，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的开学典礼，他也没参加，班主任什么也没说。

　　今天可以提前放学，走之前初望问我住哪，我说我住兰溪山谷，她说她住滨江公馆，巧了，刚好在两个方向。。。

　　校门口分开，初望家司机来接她，她小跑过去，拉开车门，一条腿都跨进去了还不忘伸只胳膊出来跟我说再见。

　　我在公交车站台等车的时候想:明天放学一定要逮住颜迟。我敢断定，他家和我家，肯定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