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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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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屈柘升入高中,秋芸仍在小学念书。这一年掀起送孩子学兴趣班的热潮,兆珣兄妹的学费从他们妈妈留下的存款里划拨。秋芸本来去学英语,奈何父亲魏良隽嫌学费太贵,不让她去上英语课了。
秋芸的妈妈王欣工资不高,每个月还要拨出一部分接济娘家,除了贴补家用外,手上的积蓄不多。魏良隽收入颇丰,自然负担家庭支出的大头,他当年自学成才,现在成了大学的副教授,自有一套教育理论:读书只在用心,不在用钱。因而非常看不惯英语班的老师三天两头催费的做派。另一层原因,他不好直说,钱存在银行里才是最明智的。
王欣却不这样想,她以后要指着秋芸姐弟俩,非得尽心尽力栽培不可,万一姑娘以后找婆家被人嫌弃不会英语怎么办?她一面和丈夫抗议,一面顶着他的风凉话,送女儿去学习,他不给钱,她咬牙出资。最后还是秋芸不肯去了。
秋芸学得不错,进步很快,满可以安心拿妈妈的钱继续学习,但她看妈已经两三年没买新衣裳了,外婆家光景又不好,自己父亲又吝啬,心疼亲妈,看不过亲爹,赌气放弃了。
王欣认为女儿闲在家里不是好事,便张罗着为她再报个兴趣班,学什么不打紧,这年头孩子闲着,家长心里发慌。
兆玗在某个学校学唱歌,楼下是美术班,兆琪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兆玗并非对绘画没兴趣,只是不欲姐姐盖住自己的风头,改学唱歌,她放得开,天生也有几分音乐天赋,自然博得老师的青睐。
王欣看唱歌用不着买昂贵的器材,学好了也是挺长脸的才艺,加上秋芸胆子小,得锻炼锻炼,周末在家里闲着浪费时间,于是和魏良隽说送她和兆玗练唱歌,姐妹俩也互相照顾。
魏良隽前些日子驳了女儿学英语的请求,再说个不字,王欣非唠叨个不停。他故作大方:“也好,女孩子学这个不错。我刚发了工资,这一百块钱叫阿芸交给老师当学费。”
秋芸随着兆玗去学唱歌。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唱歌的时候因为内向,放不开,声音细细弱弱的,堵在喉咙里出不来,高音完全上不去。兆玗的嗓子和高音喇叭似的,她在家有时候信口胡唱,随性难听,在班上正经开腔,十分花哨。秋芸欣赏不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自己又完全跟不上,束手束脚,触目皆是陌生人,颇为无聊。
她们午休的时候不回家,兆玗有一帮女友,女孩子们一块儿做游戏。秋芸自然也被拉进去。她跑得慢,胆子小,玩抓人游戏,经常成为俘虏。她年纪小,人老实,兆玗不帮她,没过多久,那些抓人的角色总是落到她头上。秋芸本来不把胜败放在心上,但那些女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赢了游戏,一边说些刺耳恶毒的话编排她。
小孩子害怕大孩子式的恶毒。秋芸不怕唱歌差,不怕老师忽略,她最怕午休,那些长得细条条的女同学,有的和她年纪相似,还是校友,在大姐姐的带头下,也学坏了,来欺负憨厚老实的小胖子。她们一张口,她连饭都快吃不下去。别人欢天喜地准备玩游戏,她是愁眉苦脸,恨不得缩到角落。
她不乐意陪玩,女孩们七嘴八舌讨伐她的错误,什么在学校见面当作不认识啦,什么别人叫她不答应啦。有个六年级的女生阴阳怪气地说:“魏秋芸,你了不起啊?”小的学会了这个词,纷纷热烈响应,个个都攻击她。兆玗只当没听见,回头两人回家,秋芸走快两步,她撵上去还要揪两把她的肉。
秋芸低了头,嘴笨,憋不出一句话,心里却忿忿地想:你有什么了不起,字写得狗爬样,比哥哥差多了。
因着和屈柘的一段交情,她懂得大孩子是会照顾小孩子的,她对付不了这群碎嘴的婆娘,但她不谄媚,也不玩什么心计。
这日,兆玗和六年级的女生闹翻了,小圈子里的人纷纷站队,兆玗这边只剩秋芸。吃了午饭,她反常地呆在教室画漫画,没有到外面玩游戏,和秋芸玩了几下拍手游戏,又嫌妹妹不伶俐。兆玗上个厕所回来,看到有个小女生和秋芸窃窃私语,大声说:“你和我妹妹说什么?”
一面说,她一面硬扯秋芸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身边。那个小女生平时也和她们玩游戏,是来策反秋芸的。她们平时老是欺负她,心里倒不是真正敌视她,兆玗平日不饶人,多多少少真得罪了人。她们一通气,拉拢秋芸,彻底孤立她。
兆玗年纪不大,已经无师自通些许怀柔之术。她在秋芸面前声色俱厉声讨和自己作对的女孩子行为有多么任性骄横,尔后拿出自己珍爱的钢笔,和秋芸说:“你不是要练字吗,拿去。”
秋芸连手都没伸出来,说:“我不练。”
兆玗的钢笔是她的舅舅送的,美观轻巧,她从小练字,字迹洁净俊秀。至于秋芸的钢笔,是妈妈从国营商店买的最廉价的杂牌,笔尖像是蜗牛触须,那么一点点,小孩子粗心,失手摔到地下,这笔彻底废了。稍微用久了,一边写一边漏墨,食指老是蹭上一块或黑或深蓝的墨迹。唯一货真价实的是墨水,于是她的字的笔画又粗又大,像乡下人用的实木农具,粗糙笨拙。
秋芸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字不好,用再好的笔没用。再者二姐计较,没有哥哥那么大方,使她的好东西始终是不大痛快的。
兆玗一计不成,便说:“今天送你一张画。”
她说的画,不是兆琪那些拿黄绢装裱的水墨丹青,而是漫画少女。秋芸的零花钱不够买漫画书,屈柘又不看,她眼馋也没法子,只好将这份难登大雅之堂的兴趣寄托在观看二姐画画上。
兆玗谈不上有多精湛的画功,她也不考虑人体、比例、光影之类高深的问题,她的画作泼辣随性,在秋芸眼里,很有些新鲜趣味。她很快画好了一张,说待会儿送她。秋芸看了一会儿,看钟已经到了十二点半,她伏在桌子上睡觉。
眯了一会儿,等她醒来,兆玗在窗下和某个女孩子说话。秋芸过去,问她要画儿。兆玗眼珠一转,问:“什么画儿?”
秋芸比划着:“就是吃完饭回来后画的那张,上面的美女笑眯眯地抛金币。”
兆玗说:“哦,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真有印象?”
秋芸认真地点头,她的记忆一向不错,尤其是事关自己的喜好。
兆玗干脆地回答:“不见了!是不是你拿了?”
秋芸连忙连连摇头,桌子上、抽屉里、椅子下,反反复复地查看,恨不得掘地三尺。兆玗和说话的女孩诡秘地对视,脸上的表情像是忍着笑。
她没弄丢画儿,起初也是打算送给秋芸的。那些平时的玩伴今天和她置气,却发现少了她也没多大意思,故意走到她跟前,要找个理由和解,见她文具盒底下压着一张美少女,于是说:“画得不错,送给我怎么样?”
兆玗不领情,昂着头说:“怎么样,我撕掉也不给你。”
对方试探:“哟,不会吧?”
她一上头,真的撕成几片,对方见她心气高,反而有几分服气,放下架子,说些软话:“今天你干嘛不来呀?平时咱们都一块儿,你不去,岂不是见外了么?”
兆玗心生得意,背着手,正说得高兴,见妹妹醒了,忽然想起之前许诺她送画,方才都扔进垃圾桶了,要补救也来不及了。她朝身旁的女孩子使了个眼色,装傻充愣,要蒙混过去。
秋芸找不见画,闷不吭声,她想不通一觉醒来好好的画儿不翼而飞,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很介意二姐那句“是不是你拿的”。她是想要画儿没错,可她从来都不会自作主张乱动别人的东西。瞧二姐身边那个姐姐奇怪的眼神,好似坐实了她偷拿的罪名,让她百口莫辩。
回家后,秋芸打定主意,不再去学唱歌了。谁来劝,她一概一低头,不愿改变主意。
王欣抱怨道:“这可花了你爸爸一百块钱呀,你才学了几节课,说不去就不去了。你怎么这么任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