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我是救世主？！》聋叽叽

49、惊醒

　　周初原以为他跟阿丙的友谊最起码能持续一段时间，但还没过几天，阿丙就开始不理他了。
　　周初追着阿丙问了两次，但哪一次阿丙都闪躲着目光，推开他就跑。
　　周初刚开始还秉着一股劲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后来就彻底没心思了。

　　他已经很久没见娘亲了。

　　虽然只是在学堂呆了不到一月，但周初的聪颖天资却已被刘先生宣扬得人尽皆知了，周初虽然还是深居简出，不多见人，但也挡不住外界讨论夸赞的风头。
　　周初其实是有点小得意的，每天吃过晚饭后以遛弯为名，往西梦茗房间方向晃悠。

　　想被娘亲夸奖。
　　简单纯粹到有点幼稚的想法。

　　周初心里明白，但哪怕羞耻得脸颊发烫，内心高呼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还是每天瞄着母亲的房间，想跟她来一场偶遇。
　　遇到了会怎样呢？娘亲可能会牵着他的手在院里闲逛一会儿吧，也可能会揉着自己的头夸赞，周初噙着笑，乐颠颠地往西梦茗院门口转。
　　但西梦茗房间的烛火一直没有亮过，周初蹲在庭廊的石阶上，从黄昏等到月上柳梢，西梦茗依然没有回来。

　　“初少爷，少宗主最近太忙了，我们先回去吧。”
　　周初围住福娘送上来的外衫，又望了一眼西梦茗的小院，失落地回了房间。

　　西梦茗确实很忙，忙得大半个月都早出晚归，连周初面都没见一次。
　　周初坐在桌上吃早膳，奶娘好像是怕他伤心，这几天总是变着法子给他□□吃的东西，但周初扫过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总觉得空空的。

　　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到娘亲了。

　　没见到人，没听闻消息，要不是奶娘一直在耳边念叨着，周初都要恍惚自己之前与娘亲一起的经历是不是一场梦了。

　　今日周初正在喝粥，西梦茗的属下急匆匆路过，周初眼尖，余光一眼扫到，赶紧扔下碗追了出去。
　　“锦英姐姐！”
　　锦英正急着回来拿卷宗，听见有人喊，回头一看，竟是小少爷：“小少爷好。”
　　“娘亲，娘亲最近很忙吗？”
　　锦英放缓语气，半蹲下身与周初平视：“对不起小少爷，少宗主她最近确实很忙……”
　　“那锦英姐姐能不能帮我转达一句话？”
　　“荣幸之至。”
　　“我想你了。”

　　晚上，周初难得做了一个前世的梦，自从他转世以来，那些沉痛的回忆就好像被妥帖地盖住了，虽然他仍会想起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但已不复之前那么哀痛自愤。
　　但今天他又做了过去的梦，梦里他又一次见到亲人因他步向死亡，他悲痛却难与人说，只能背着深深的自厌和懊悔，时时刻刻妄图自毁，偏偏还理智在线，强压着自己坚持活在世上。

　　活不好，死不掉，人活着，心却空了，所以他喜欢孩子，喜欢看着这些孩子欢乐，成长，仿佛看着一堆闪闪发光的希望。

　　周初惊醒，冷汗浸湿衣服，他打了个冷战，窗外月亮被挡住，房间黑了个彻底。周初惊慌未散，这黑沉的夜黏糊着锁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来气，他知道奶娘就在偏房，只要他喊一声就会过来照看他，陪着他……
　　最后周初也只是长吁一口气，悄悄躺了回去，给自己盖好被子，闭眼，一夜无眠。

　　一晚没睡的周初精神不济，整个人恹恹的，坐在宗学里不想动，随意翻开书页，一只肥硕的青虫躺在书页里，周初眉毛抬了一下，捏起青虫扔到了窗外。
　　刘先生还在上面讲课，周初磨蹭着皱起的页脚，余光瞥了一眼斜侧方的阿丙，今天这只已经是第十一只了。
　　周初收回目光，眼尾微垂，手指不住点着桌面，烦躁地轻呲了一声。

　　宗学的午休较长，是用来给孩子们吃饭补眠的。
　　“初少爷，你怎么了？”
　　从宗学回来，周初就一直在房里翻找，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奶娘，你见过我昨天带回来的书了吗？”
　　“那本游记？我看初少爷喜欢，给您放在书袋里了。”

　　完了，周初一急，转身就往宗学里跑，他今天把书袋放在桌上了。
　　周初全力往宗学跑去，刚进门，就见一大泼墨水扬到了书袋上。
　　他的书袋原来是放的好好的，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此时书袋半掀开，里面的书露在外面，结结实实地淋了个彻底。

　　周初扑过去，从书袋中抽出那本游记，直接拿袖子去蘸上面墨迹。
　　白袍染墨，周初红着眼睛咬着牙，唬得周围的孩子一愣一愣的，根本没人敢上来拦他。
　　半响还是阿丙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扯周初：“对不起，我……”

　　周初猛地回过头，眼神凶悍地瞪着阿丙：“对不起什么？是对不起往我书里放虫子，还是对不起往我书上泼墨！”
　　这本游记也是周南怀所著，但与其他游记不同的是，这本游记写于周南怀与西梦茗相遇同游的时候，里面记述的不仅是沿途的万千风景，还有不少两人之间的小故事，笔触也一改风趣潇洒的风格，变得甜蜜缱绻。
　　在周初看来，这本书说是周南怀的游记，倒不如是周南怀写给西梦茗的情书。

　　这是周初最喜欢的一本书，从发现这本游记开始就心爱得紧，也翻页都小心翼翼，不时还要拿玉壶烫平书页的褶皱……
　　就这样精心养护的一本书，现在被泼了满书的黑墨，周初压不住自己的脾气，眼神更加狠厉。

　　阿丙退了一步，面前的周初瞪着他，上挑的丹凤眼，微红的眼眶，像拧了一抹血色在瞳孔里，明明平常温温柔柔的，连说话都压低声音慢慢的说，此时却像是要择人而噬的野兽，要将他吞吃入腹。
　　阿丙吓哭了，到底是才到五岁的孩子，靠着桌角嚎啕大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喊着：“对不起嗷嗷，我不是故意的，他们撞我我没，没拿住，我不是要欺负你啊啊啊。”

　　周初被阿丙这一出惊得回了神，眼前是一个五岁小孩大哭的脸，周初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昏了头了，不过被娇惯几年，真当自己是四岁小孩了？
　　周初这两日休息不好，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弄得他精神紧张，一不小心就发了火，反应过来之后懊悔不已，抱着书去哄阿丙。

　　“阿丙，阿丙……”
　　“哇啊啊啊啊……”
　　“别哭了！”周初板着脸吼了一声，阿丙一打嗝，止住了哭声，“你想不想我原谅你？”
　　阿丙点头。
　　“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丙带着哭腔说了经过，原是他拿了青虫要塞到他书袋里，结果被其他几个同学发现制止，几人推搡之间，将砚台里的墨撒了出来。
　　“我，我想接住的，但我没拿住……”

　　周初环顾一圈，自知闯祸的小同学们纷纷低下了头，周初倒是扬起笑脸，轻声道了谢：“谢谢你们，你们是想帮我的吧。”
　　面前一排萝卜头整齐抬头的样子极其可爱，周初心情好了一些，接着说：“你们的心意是好的，但是打架是不对的，要是被刘先生知道，是要被罚抄写的。”

　　小萝卜头们一脸惊恐，摇头表示再也不敢了，周初满意了，对上了坐在地上的最后一个熊孩子。
　　“阿丙啊，你为什么要在我的书里放虫子啊？”
　　“我要欺负你。”
　　“哈？”
　　“我要欺负你，拿这个吓唬你。”阿丙摊开手，手里是一条青虫。

　　周初忍不住扶额，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个小鬼头了：“阿丙啊，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啊？”
　　阿丙委屈地一扁嘴：“你跟别人玩。不跟我玩，你不喜欢我了！我要是欺负你，你就能跟我玩了。”
　　周初想起他确实有跟其他人说话，没带上阿丙的时候，但是……
　　“阿丙，谁教你这么欺负人的？”
　　“二哥说的，要欺负你，你就只能跟我玩了，对，要这样放在头顶。”
　　阿丙爬起身，手抖着将青虫放在了周初头上，旁边围观的小萝卜头们倒吸一口冷气，集体退后了一步。

　　周初也不恼，摘下头顶的青虫，心中想着阿丙的身世，旁系的旁系，父母两人虽不算身兼要职，但也每天繁忙，阿丙就由族中的奶娘看顾着，有两个哥哥，二哥才比他大四岁……
　　“阿丙，你二哥是不是这么欺负过你？”
　　阿丙不说话。
　　周初心中有数，脸上笑眯眯地说：“阿丙，我当时没顾上你，不是不喜欢你了，相反，我很喜欢你的。”
　　“真的吗？”
　　“对啊。”周初先是肯定，然后脸色一变，“但你要是下次再想欺负人，我就不喜欢你了。”
　　阿丙脸色一白，疯狂摇头。
　　安抚完这一批小萝卜头，周初请了一下午的假回了家。

　　入夜了，周初还坐在桌前，桌上是已经被拆解开来的游记。
　　他自从回了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从日中到入夜，桌上的烛台换了一盏又一盏，周初不眠不休，对着那本拆开的游记，一页一页地修整校对着。

　　那捧漆黑的墨水泼下去，游记的外面早就面目全非，亲笔题上的卷名糊成一团，布装的封皮被泡得翻起来，里面都是墨迹，周初指尖磨磋，只能在边角隐约摸到那枚烫金印。
　　里面的书页也是大片的墨迹，好在周初当时反应快，只又前几页和书页边缘被染黑了。

　　周初用小刀割开装订的线，将染墨的书页一页一页摊开来晒干，再将完好的部分裁下，贴在新纸上，用玉壶烫平，缺了的部分他自己提笔按照记忆补了两句，因要模仿周南怀的笔迹，每一笔都写得异常吃力。
　　修整书籍的步骤繁累琐碎，就连陪着的福娘最后都难抵困意睡了过去，他却一眼未错的盯着这本游记，每一步都极尽小心，桌上的烛火映在他的眼里，像一丛摇曳的光，随着眨眼，时亮时灭……

　　外面的晨钟响起，这本游记终于修整好了，他举起游记翻了几页，虽然修理整齐，但终究不是过往那本书了，就如他的心境一样……
　　周初长出一口气，走到窗前，眯眼望着初升的太阳，若有所思。

　　“初少爷，您还没睡吗？”陪了一宿的福娘被钟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了站在窗前的周初。
　　“这就睡，奶娘也去好好休息吧。”
　　周初回首朝她轻笑，福娘一愣，总感觉眼前的周初好像变了，她说不出哪里不同，只知道看到周初这个平静样子，莫名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