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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自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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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轮转的同时,周初被抛出了回忆,周初回身,见到阮欢坐在门口,无喜无悲。
周初也坐过去,门框比较矮,周初长腿坐得很不舒服,干脆盘腿坐到地上,旁边的杂草被碾碎,草汁染上周初的白袍。
阮欢瞟了一眼周初的衣服,自言自语道:“怕是不好洗了。”
周初捡起衣角看了一眼,就随手丢开了:“换一件就是。”
“周公子,你真的跟我师兄很像,大手大脚的。”
周初摸摸鼻子,他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但空间里的衣服实在太多了,日久天长的,他也不自觉地奢侈了起来。
“我以为会是我师兄来……”
“苏公子不让他来,说怕他直接拖着你去死了。”
阮欢莞尔:“确实像是我师兄能干出来的事。”
此时的阮欢不似平常般娇憨灵动,沉静得像是一汪静泉,只偶尔浮动,静慰人心。
她望向城南:“盈儿对我来说,是一起长大的姐姐。”
“我没有在宗门的记忆,从我记事起就是师兄在照顾我了。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像平常的小姑娘一样,在镇上四处玩闹,有一次淘的狠了,几人爬上一棵大树,谁也不敢下来,还是盈儿主动跳了下去,一瘸一拐地找了大人来救我们。”
“那时候在镇上,就我们五个最淘,师兄几乎是日日给人家登门道歉……”说到这,阮欢有点不好意思,手指搓了搓发尾接着说,“我眼见着他们长大,成亲,生子……周公子现在多大?”
“二十有九了。”
阮欢捂住嘴:“若按年龄来算,周公子得叫我一声奶奶了。”
“之后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一个送走他们,那感觉太痛苦,每次我都觉得我是将自己的一部分也一起送进棺材。回过头来,我除了师兄,身边谁也没留下……”
阮欢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喃喃,眼泪沿着脸颊落下,阮欢就这样静静得,哭得满脸泪水。
周初伸出手,拍了拍阮欢的背,阮欢转过头问:“周公子,你现在如何看我?”
阮欢要问的,不是周初的看法,而是与周初相像的阮承的看法。
周初无心点破,听过阮欢的话,周初想了半天,周初也只能避过阮欢的目光,抬头看那被房檐挡住一半的天空。
“我不知道。”
晴空万里,偶尔有浮云飘过,或卷或舒,这情景太适合倾诉,周初长舒一口气,坦言道:“我在遇到你们之前,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但见到你们之后……”
“我也曾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我理解你师兄的感受,但就因如此,我才怀疑我是不是也曾做过一样的事。”
成蹊对外人时时刻刻板着脸,对着他却撒娇卖萌,周初总以为这是成蹊亲近他的原因,还沾沾自喜过,现在想来,成蹊的表现是不是也是为了体谅他的心情,故意做出来的,自己是不是也在无形之中给成蹊带来了许多压力?
越细想,越觉得自己过分,周初颓然地耷下肩,以往温馨的画面蒙上一层审视的目光,也会显得支离破碎,周初深挖自己曾经的一举一动,觉得自己虚伪而不善。
每一次不经意的小举动,每一回成蹊脸色的变化,都向一把锥子锤向他的心尖。周初甚至不敢看向阮欢的眼睛,怕在里面看到指责和伤心。
真是疯了,周初按住眉角,只觉得太阳穴发胀。
“我大概是个……差劲的哥哥。”
“周公子在记忆中见过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在问自己了,周初仔细回忆,答道:“是个可人的小姑娘。”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记忆中的阮欢,没了硬装出来的开心,确实是个懂礼貌,嘴甜,虽有些被宠出来的小小娇蛮,但也无伤大雅,甚至让人觉得可爱的小姑娘。
“既然周公子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就该知道,我师兄是个好师兄。”
阮欢温温柔柔地说,眼眶还是红的,却变着法子劝慰周初。
“我小时候调皮,但师兄从来没有生气,只会一遍一遍地,想尽办法给我讲道理,他会尊重我的想法,尊重我的意见,他养育我,教导我,已经用尽全力了。”
“我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在这个小镇上,而师兄不是,他在宗门度过了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他不懂我,我理解的,但是……我就是……太痛苦了。”
对阮承来说,这个小镇只是个避世之所,不是家,而对阮欢则不然,所以阮承无法切身理解阮欢对这个小镇的感受,说到底,谁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阮欢的泪又落下来,周初递过一块手帕,阮欢握在手里,继续说:“周公子也不必怪我师兄,他劝过我的,但我骗了他,我跟他说如果这个阵法消失,我就会死。他挣扎了好久,还是帮了我。”
阮欢神色平静,愈加坦诚:“师兄他愧疚难安,自那之后,他就再未出过院门一步。”
众人囚于一天,他自囚于方寸,算是赎罪。
“周公子若真觉得自己差劲,不如去问问,成蹊公子不像是会骗人的人。”
周初苦笑着道谢:“多谢姑娘,本来应该是我来开导姑娘的,现在倒变成姑娘开导我了。”
阮欢浅笑,两人沉默下来,有些话不敢问出口,却能在极相似的人身上找到答案,也算是幸事。
“周公子,你会杀了我吗?”阮欢突然开口,眼中带着释然。
但周初却摇了摇头:“苏公子有法子救你,我是来带你出去的,走吧,阮公子还在外面等着你。”
阮欢却畏缩了起来,抗拒着周初伸来的手:“我,我不想走。”
“阮姑娘?”
“我,我无颜面对镇上的人,我师兄……”
此时魂境突然混乱起来,时间颠倒,人影重叠在一起,形成断片一样的裂痕。
“快走!”周初卷起袖子攥住阮欢手腕,另一只手按照青君教的方法,有规律的轻摇手上戴的金铃。
以铃声为引,周初竟透过重重幻境见到了成蹊和吟星,周初的魂力刚透过去,阮欢脚步一跌,一枚紫色的吊坠垂了下来。
“阮姑娘,你那是!”
成蹊和吟星被狠狠弹了出来,吟星当即喷了一口血出来,成蹊捂住发闷的胸口,目光扫向屋里的周初。
他刚刚感觉到一个熟悉而温柔的魂力拥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这股魂力猛地一颤,强硬地将他扔了出来。
“初哥!”周初斜靠在椅子上,头向左垂下,双目紧闭,成蹊上前扶正周初的脑袋,把他拢进怀里,“初哥……”
事态紧急,周初只来得及将成蹊和吟星扔出了魂境,他环顾四周,阮欢的魂境已经彻底破碎,身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所幸,周初一直抓着阮欢的手腕,两人不至分散。
手上微重,阮欢明显受到魂境破碎的影响,已经昏迷了,周初脱下外衫,裹住阮欢,将她抱了起来。
“失礼了。”
他刚才心急将紫色吊坠扔了出去,应该是这个方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两步,耳边的杂音越来越响,像是要印在他的脑子里一样。
随着杂音逐渐清晰,各种人的惨叫响彻耳边,还伴着“祭祀”、“封印”之类的字眼,消失已久的头痛卷土重来,周初咬着牙,生忍着继续走。
成蹊的眼神过于可怕,青君额上都是汗,给周初阮欢反反复复把了两三次的脉,青君咽了咽口水:“这小姑娘的魂境……碎了。”
成蹊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阮承还满脸忐忑:“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就是,两个人可能,回不来了。”
青君根本不敢看成蹊,现在他沐浴在成蹊的目光下,并不比剐了他舒服到哪去。
成蹊收回目光,伸手抚顺周初的长发:“那张符,再给我一张。”
“魂境碎了,进不去了!”
“再给我一张。”
“……”
走了二十八步,周初脚下终于踩到了一个小东西,他蹲下身,捡起那枚吊坠,紫色的吊坠在黑暗中闪出荧光,周初翻弄了一下,果然是邪气凝成的。
这吊坠所含邪气十分凝练,周初仅仅是把它放在掌心,就觉得一股寒气直透手臂。
周初运转魂力,想将这枚吊坠碾灭,但还没等魂力接触吊坠,手上的吊坠直接炸裂,周初的魂力被一瞬封印,之后四周的黑暗缩紧,凝成尖刀突刺,朝周初冲来。
在突刺即将近身的时候,周初又听到了那道温柔的声音,她唤:“初儿……”
青君这边符咒还没写完,那边周初突然脸色苍白,痛苦嘤咛了起来。
周初血脉中的红线再次出现,这次涌动的更加迅速,最后竟在周初身上绘成了一个阵法的样子,阵法在完成的瞬间破碎,周初和阮欢喷出一口血,醒了过来。
“初哥!”
成蹊压不住眼中的惊喜,也不顾被周初喷了一脖子,一身的血,探出手去摸周初的脸。
结果手被狠狠打开,周初脸上还带着恐惧和惊慌,直到看清是成蹊后,才扑了过去,埋进成蹊的怀里微微发抖。
成蹊何曾见过周初如此脆弱的样子,长臂一拢将周初抱得更紧,下巴蹭了蹭周初的耳垂,半抱着周初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