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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痴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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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年过及笄,张知忆出落的越发漂亮了,但张父还是迟迟没给她定人家。李母更着急了,使唤李父多次对张父旁敲刺激,最后忍不住找了张知忆过来,打算直接跟她商量。
“夫人啊,老张也不是什么傻人 ,他肯定是有主意的,你把张丫头叫过来直接说不好吧。”
“你闭嘴!你们这些个男人懂什么?我能不着急吗,再不找好人家都被挑没了!”
“不还有咱家儿子呢吗?”
“……你那个傻儿子配得上柔安?”
“也是,那就亏了张丫头了。”
站在门外的李长兴欲哭无泪,我是谁,我在哪,我不应该在这里。
李长兴半晌才忍住眼泪,心酸又怎样,生活还得继续。
“爹娘,柔安来了。”
“柔安来了?快进来。”李母拉着张知忆进了门,转身就把李父给踢了出去,关上门聊了好久。
等张知忆出来的时候脸红得像个苹果,捂着帕子就上了马车。
张知忆回到家,坐在前厅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去找张父,只叮嘱阿桃准备好明日去神庙上香的物件。
第二天一早,阿桃坐在车里,见自家小姐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猛了劲调皮扮丑逗她开心。
“小姐,你看那神庙后山的枫叶,红地似火,您快看,别皱着眉头了。”
张知忆叹了口气,勉强挤了个笑脸。
马车七扭八扭,到最后竟走上了斜坡。阿桃感觉不对,挑了帘子问车夫:“这走的什么道?颠了小姐。”
要不是家里马车坏了,谁会租外面的马车?
“自然是好地方。”马车突然停下,阿桃惊呼着跌回车里,被张知忆伸手接住才没摔到,“张家小姐,下车吧。我们兄弟几个只图财,不害命。”
另一边的张府里,张父得了女儿被掳的消息,吓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管家扶住张父,嚷嚷着要告到仙府,剿了这帮土匪,张父却反应过来拦住了管家。
“谁都不许去!今天这件事谁也不能宣扬出去!记住!今天小姐是留宿神殿,听到没有?”
下人互相看了一眼,呐呐的不敢开口,管家叹了口气,挥手赶了人出去,自己将张父扶进了书房。
“老爷,大小姐那边……”
“让人去送银子,要多少都给。不行,我自己去,不能让人知道,绝对不能。”张父扶着书架站直,一错手将书架上的书都带了下来,放在暗格里的画像也掉在地上展开。
画像上的人与张知忆有几分相似,但比张知忆多了几分温婉气质,显然就是张母的画像。张父看到画像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连近在身边的管家都没来得及扶。
“我该怎么办?凝儿!我该怎么办!若是柔安也像你一般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
爱人的离去让这个原本不拘小节的男人变得谨小慎微,十几年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仅剩的幸福,患得患失,一夕意外,他好像又看到手中仅存的幸福被人摔碎践踏,无法挽回。
茫茫荒山张知忆牵着阿桃狂奔,旁出的枝桠刮过小腿脚踝,两个姑娘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
“小姐,他们快追上来了。”
“别说话,过来。”张知忆拽着半虚脱的阿桃躲在有矮树遮挡的树洞里。
“老大,他们明明是往这边跑的啊。”
“你个小崽子,要不是你跑神,他们能跑的了?”
张知忆捂住阿桃的嘴,压低呼吸紧紧伏地。
“是不是往山下跑了?”
“小崽子,他们要是跑了有你好受的。”几人的声音渐渐走远,阿桃扯下张知忆的手,不顾张知忆的阻止啜泣出声。
“我就说没看错,这两个女人一定在这。”一声冷笑在两人头顶响起,之后两个人就被拽着头发扯了出来。
“跑?还跑?我让你跑。”山贼扯出阿桃就开始拳打脚踢,张知忆扑过去挡在阿桃身上,山贼怕伤了这个娇贵的大小姐就收了手。
“你们瞅瞅,现在这个张家大小姐哪里还有原来的样子,哈哈哈。”
张知忆此时浑身狼狈,衣裳被划破,脸上沾满了泥土,但张知忆还是无所谓地撩撩头发,眼含轻蔑地扫过所有山贼。
山贼咬牙,提拳想狠狠揍几下张知忆,山贼头头拦下了他,虽是对着张知忆说话,眼睛却盯着阿桃。
“张小姐应该还没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不懂得乖顺,该是让你明白明白现在的状况了。”
头头扯起瘫在一边的阿桃,提起长刀就搭在了阿桃的脖颈上。
“不要!”张知忆脸色惨白,向前爬着扑过去想拽住长刀。
“小姐救……”
“不!”
阿桃的声音戛然而止,明艳的红色染上张知忆的脸庞,踉跄地爬过去却只接到了阿桃的尸身,张知忆一点一点低下头,刚才还娇俏可爱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双目圆瞪着,死不瞑目。
“啊啊啊!”
随着张知忆的哀嚎声,站在最后面的山贼也被猛地掀飞。
山贼头头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他身后的弟兄,无一幸免,都哀嚎着躺在地上。转眼之间,百十来号人的山贼,就被击溃了。
张知忆抬起头,白衣少年持剑而立,阳光掠过他的睫羽,在脸上落下一小片光影,浅棕色的瞳仁中满是担忧,在现在的她眼里,美好干净得不像话。
“姑娘,放心,已经没事了。”
之后的事张知忆就不是很清楚了,她懵懵懂懂地记着少年将山贼都绑了起来,扶着她回了家。
之后的一段日子,她过的很不好,她的父亲病了,镇上到处都是她的流言蜚语,偌大的家业毫无准备地压在她身上。
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但就是不愿低头。
有太多人想看她出丑,有太多人藏在暗处,想趁机咬下张家一块肉,所以她只能咬着牙,挺着腰,打落牙齿和血吞地继续经营。
不能示弱,无法求助,她只能自己挣扎,一次一次试错,但镇上的流言还是不会放过她,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错的。
这时她才知什么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她一次又一次站在那面矮墙前,看着面前不言不语的影子,她有时会突然疑惑,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为什么会来这儿呢?
是因为爱慕这个人吗?
她应该仔细想想的,但她实在太累了,累得不愿意思考,累得喘不上来气,而且她怕,她怕她这最后的依靠都是一场虚妄,怕她真的是孤立无援。
如果是以前的她,她会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让阿桃温上一盏清酒,断断续续地跟手帕交说出心中的苦闷,或者干脆装混撒娇,到父亲面前哭哭啼啼,让父亲跟着她一起想办法解决……
但现在不行了,她无人撒娇,无人倾诉,她只能将自己这满腔的委屈倾诉给一个奇怪的影子。她只能依靠这个影子,只能相信这个影子,因为她别无他法。
终于,周初出现了,他打破张知忆虚伪的依靠,把要把她压垮的困难一件一件解决,帮她打开门,告诉她,她身边还有许多人……
她由衷地感谢周初,如果没有他,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能真的会被绝望吞噬,彻底沉浸在那个影子营造出的虚假的希望里,变成一个真正的“疯丫头”。
张知忆还记得周初在临走时单独把她叫到一边说的话。
“张姑娘,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我觉得当初从山贼手中救下你的人,跟设下计谋的紫衣人不是一个人。所以,你的那份爱慕之心,并不丢人。”
当天晚上,张知忆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那个当初救下他的白衣少年站在树下,依然是满眼担忧地看着她,问:“姑娘,你没事吧?”
张知忆没回答,她盯着那人的脸,仔细感受自己的感情,突然,她释然地笑了,盈盈屈身行礼:“多谢公子关怀,小女无碍,此间多谢公子相救。”
白衣少年含笑颔首,转眼就消失在了张知忆的眼前,张知忆随即清醒。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的春景,忽然明白了自己对白衣少年的心意,或许是一时的惊艳,或许是救命的感恩,但绝对,不会是爱慕。
她踩着鞋走到书案旁,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诗:“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一年后。
距离送别周初已经一年过去了,张知忆坐在书房里劈里啪啦打着算盘,有了父亲的指导,她对处理家业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小姐,李公子的信。”
丫鬟杏儿递上来一封信,还有一兜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镇上的传言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李长兴出发了,跟着他的父亲四处行商,学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一大堆东西回来,时而是新发现的小玩意,时而是当地特有的鲜花种子。
张知忆收拾好桌上的纸笔,将兜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好,最后才打开信,斜在椅子上看。
这一年他们两个之间都是书信往来,大多聊的还是自己的近况和学到的东西,都是些平常事,但张知忆却在这些书信里看到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长兴哥哥。
也在言语中得知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真相。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张知忆才知道原来最初在城里散步谣言的,是阿桃的未婚夫,那人记恨她害死了阿桃,便添油加醋将知道的事说了出去。
还有李叔叔,在那段时间里一直暗中扶持我的生意,还生怕她发现,让别人对天发誓说不认识他。
而现在还在给她写信,抱怨跟那些老狐狸聊生意太难了的长兴哥哥,当时挨家挨户联系那些跟张家有订单的小商铺,许诺大型商单,要求他们卖给张家时保持低价,减少她的压力……
一盏茶喝完,手里的信也读完了,张知忆小心地抚平信纸,放在书中夹好,然后提笔开始写回信。
刚写几个字,突然想起前几天李叔喝多了说起的事,就提笔写道:“前几日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说是有人当时气急了扑上去跟那些地痞流氓打架,也不知道是谁……”
一封回信写完,张知忆颠了颠新送回来的花种,拿起小铲子去了花园,挖着挖着,张知忆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有点期待下一次的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