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温小别

13、13 战四起

　　花间酒一语中的，他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大局，单从这一点来看，唐初便落了下乘。

　　年轻的唐初烦躁地摔剑落地，身边的亲信一个个离他而去，仿佛一只受制于人的飞鸟，想叫却发不出声音，他陷入了自怨自艾的境地之中，常常无缘故的暴怒，他似乎理解了当年的花间酒——众叛亲离之后，笑离庙堂。无论自己是不是徒弟，都比不上这个人潇洒，而这个师父，身体力行教了他许多许多。

　　目光移开了那袭亮到发光的白衣，唐初发令，“扎营！”卯足了气力，昂首高呼，“从哪里失败就从哪里赢回来，今天开始，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你们每一个人都给我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 ！尸体可以被踩在脚下，但是荣耀和尊严不可以，我们要把白都那些王八羔子赶出无法城的地盘，咱们自己的城池自己的家——要自己来守护！”

　　一呼百应，震破云霄。

　　锦陵君三年，残秋，以唐初花间酒顾命三人为首的护城军诞生在了终年积雪难化的燕都崖，集结了百草堂、黑鹰，以及白斥候府上三千死侍，蓄势待发。白都贵胄们戏称这支五花八门的军队为“杂军”。

　　赫连争从无底洞中脱逃之后，迅速将无法城隆裕的守城军收编入书香苑名下。一支杂军倒不必放在眼里，可若是两面夹击呢，周子奇深思熟虑之下，与赫连争结盟，封他为当朝国父，南下亲征！

　　令世人没有想到的是，杂军一路过关斩将，连破十三州，眼见就要打到无法城的脚下！

　　终于，两军相遇在白斥州——

　　花间酒将这场硬仗选在白斥有两个原因，其一，白斥是艾无的地盘，三千死侍扎根的地方，对地形熟悉，起码不会落了下风，其二，白斥州边缘的崇山峻岭上埋了大量的黑石，这种黑石是制造机甲最好的原料。

　　唐初当即反对：“这种毒物，制不得，你忘了小艾姐是怎么死的了么？”

　　艾无的姐姐，艾梦，死在了机甲发狂的一夜。

　　花间酒狂奔到了院里时，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多高的机甲挥舞着万钧之力，硬生生砸破了脚下柔弱的女子，只听女人惊叫了一声，下一秒，就落在了白衣青年颤抖的怀中。

　　花间酒张着口，呜呜的发不出声音，他像是把世界抱进怀中，轻飘飘的身子竟那么的沉重。在诏狱里，他曾当着十三冤的面发誓，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小艾，十三冤劝他放下对权欲的执念，孩子媳妇热炕头，美美的过上一辈子，他偏不信邪，却把无辜的小艾卷进了漩涡中。

　　桃山冲进来时，看到得便是这凄惨的一幕。

　　发誓要照顾彼此一辈子的一对男女，哭着说诀别。

　　花间酒看到他，只是红着眼发问：“你不是说把机甲都毁掉了么！可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发疯！”

　　桃山手足无措，呆呆地底下头：“我不知道……”

　　那次过后，花间酒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将小艾的尸体修复完整，用内力封入冰棺，然后带上了无法城外的一处荒山，还为山取了一个名字，叫莫攀，自己号称莫攀散人。他日夜在山洞里打坐，时不时和身边冰棺里的小艾说几句话，可惜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面对唐初的质问，花间酒说：“我能控制好它们。”

　　他不会让悲剧重演。

　　唐初哪里肯信他，身边的艾无抢先一步开口，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我觉得……可以一试。”

　　唐初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死的可是你姐姐啊，当年发生事，你再清楚不过。”

　　艾无冷静地说道：“正因为死去的是我的姐姐，所以我更应该支持花公子，我在白斥候府潜伏了那么多年，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桃山为我姐姐报仇，可是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谁又真正清楚。唐堂主，我且问你，你确定你所看见的就是真相么！”
　　唐初不禁愕然，你确定你所看见的就是真相么……

　　他哑口无言，默默端起一杯冷了的茶，润了润干涩的唇。

　　“你的亲眼所见的，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艾无咄咄逼人，“我姐姐她文不成武不就，放在寻常人家，不过就是个农妇罢了，为何别人会算计到她身上，从前我想不通，可现在我却想明白了。花间酒生父不明，母亲早死，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没有了在乎的人，就没有弱点，在敌人的眼中，花间酒就是一个没有的弱点的人。”

　　“很不幸，我姐姐——这个伴随花帅前半生的母亲般的女人，成为了他的弱点，而桃山，花帅第一个孩子般的徒弟，也成为了他的弱点。我想，这就是敌人最绝妙的地方。”

　　艾无一席话，说得座上的各位深深地沉默。

　　花间酒站了起来，一语不发，长靴击打着柔软的地毯，发出闷闷的叩击声，掀开帐帘，冷风骤然侵入雪白的衣衫，就在这时，一件暖烘烘的狐裘搭在他的肩膀。花间酒回头一看，正好撞见了顾命关怀的眼神，他摇摇头，表示无碍。

　　“阿玉，你说那个处心积虑想把我赶出朝堂的人……会是谁呢？赫连争么，可他又是如何得知小艾的事？”花间酒叹了口气，“真是匪夷所思啊。”

　　顾命不置可否，只是从背后揽住了花间酒的身子，花间酒脸一红，以为他要在这里……然而，少年一动不动，纯粹地贪恋白衣青年的温暖。

　　“叔……我曾经想过，如果咱们没有遇见，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我和娘陪着爹爹在诏狱待到死，这样似乎也很好。”

　　顾命的声音轻如蝉翼，落入花间酒的耳畔，又凉又涩。

　　花间酒微微怔然，瞥了一眼少年精致的眉眼，继而扬头望着苍灰色的穹宇，有孤雁翱翔。

　　“阿玉，下辈子小心点，不要再遇见叔了。”

　　.

　　军营里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让唐初焦头烂额，甚至大发脾气，还好有艾无这个冰美人在一旁震着他，省了不少的事。唐初吃软不吃硬，对上艾无的冷冰冰，刚刚好。花间酒看到唐初大权独揽如此上心，也乐得清闲。

　　他们没有忘记，紫苏还被困在白都。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由花间酒顾命二人深夜潜入白都营救。唐初想到紫苏知道百草堂不少的秘密，留在白都以后或许是个心腹大患，于是答应得非常爽快。

　　可无论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到赫连争究竟把紫苏藏匿在何处……

　　斑驳的屋檐上，溜过一只猫，猫的脚步已经够轻的了，可那个人比猫的脚步还要轻一些，就连猫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打算溜到下一片屋檐时，不小心转头，猫眼一瞪，吓得不清，跐溜一声就要摔了下去。那人托住了它，顺手捋了顺了它炸开的毛，才轻轻松开了手。

　　这手，根根骨节分明，冷白修长，不像是沾过血腥的。

　　可下一秒，松开的手又骤然攥紧，猫瞪着眼，被勒死在了那人轻柔的掌间，猫血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了出来，染污了腕间的佛珠。

　　——他是个和尚。

　　和尚静静地举着手中的死猫，等待着猫身体里最后一滴血流尽，声音好像从胸腔里发出的，沉得很：“二位施主在旁观看多时，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