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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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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赶走阮应兄妹,金妈妈扔掉扫把,趴在磨盘上“呜呜”大哭起来。突然大夫推开门,喊她进去。金妈妈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小跑到金兰床边。
只见金兰迷迷瞪瞪地睁眼,撑着身子坐起来,不解地问:“娘,你咋啦,哭啥呢?”
金妈妈愣住,傻傻地看着金兰的大肚子。她掀起被子,伸手去摸金兰浸着鲜血的裤裙。
金兰猛不丁一看,被吓得心惊肉跳,下意识配合金妈妈的动作,被脱下裤裙。结果发现只有最外面的一件沾了血,里面的衣服好好的。
金妈妈很纳闷,视线无意中扫过地面,发现床下有一道血痕。她撩起床单弯腰一看,床底密密麻麻塞着十几只鸡,都被抹了脖子。
金妈妈抖着手,掏出一只鸡来,金兰看到也是一愣。
刚收拾好银针的大夫走过来,对她们说:“太太中了麻药,无碍。阮先生说,等太太醒来,还请告诉胡副官,计划开始了。”
“计划?什么计划,大夫您说清楚!”金兰焦急地追问。
“具体内容老朽不知道,您只要按他说的做,晚了怕是要出事的。”说完,大夫将出诊箱背在身上,向外走去。
跌坐在地的金妈妈,盯着手上阮应的血迹,狠狠甩了自个一巴掌,爬起身拦住要下床的金兰:“孩子你别动,娘去找胡副官。”
2
小妹将阮应扶进门,对出来接她的串子吩咐道:“咱镇上的大夫正给金兰姐诊治,你快去隔壁镇上,请大夫给哥哥看一看。”
阮应捂着肚子,血从指缝中流下,串子见他一副苍白虚弱的样子,知道事情严重性,顾不上别的,匆忙往外跑去。
小妹扶阮应在厅堂坐下,回身将大门关好,一步一步走到阮应身后,一脚将他踹倒。
阮应闷哼一声,蜷起身子缩成一团颤抖:“小妹,你干什么!”
小妹冷笑:“谁是你妹妹,你这混蛋哪配当我哥!”说着又冲着阮应伤口连踹好几脚,才喘着气坐到凳子上。
阮应艰难地抬起头:“你到底是谁?”
小妹看到桌上针线筐,将剪刀拿到眼前,仔细欣赏,她慢条斯理地问:“阮应,还记得一年前,在大帅府门前行刺失败后,你随手射杀的舞狮人吗?”
阮应失忆,并不记得这件事,他皱眉问:“他是谁?”
“你不记得,你居然不记得?!”小妹愤怒地蹲在阮应面前,紧抓住他领口道:“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
小妹一边说着,一边将剪刀捅进阮应肚子。
当她想再捅第二次的时候,阮应伸手攥住小妹手腕,将她狠狠推开。小妹后退几步,撞翻木桌,跌倒在地上。
阮应吃力地靠墙坐好,吐出一口血沫,喘了几口气,道:“这一刀,算是我还你哥哥一条命。”
小妹举着剪刀,缓缓走向阮应:“不,三条命,还有我爹和我娘。”
阮应冷笑:“不可能,你爹娘的身上,可没有被射击的痕迹。”
阮应曾借上山打猎为名,半路与大伙分开,独自去义庄附近打听过,也找到小妹说的坟包。
经过检验,他非常确定两位老人,并非枪击而亡。
3
小妹红了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动我爹娘的坟!”
阮应淡淡地说:“生死有命,这个世道想活下去,各凭本事。别将你爹娘的事赖我头上。”
握着剪刀,小妹激动地喊:“怪你,全怪你!”
小妹原本有个清贫却幸福的家庭,爹娘慈爱,哥哥疼宠,甚至愿意供她念私塾。
小妹在村里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去年她十五岁刚及笄,对方便请媒婆上门说亲。六礼过其五,就差迎亲。
哥哥为了给她添嫁妆,接下大帅府这一单,说好当晚到家,正好赶上第二天出嫁吉时。她满心欢喜待嫁时,迎来的却是噩耗。
她硬是随着爹娘,来到大帅府门前鸣冤,没想到被周管家叫下人打一顿,然后被赶出城。爹爹年纪大,没挺过来去世了。
娘亲承受不了丧夫丧子的悲痛,趁她不注意投了河。小妹强撑着将爹娘埋葬,藏身破庙休息时,让一群无赖发现,被糟蹋了。
醒来痛哭一场后,她只想回到恋人身边,心上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当小妹衣衫褴褛回到家乡,发现一切都变了。
叔伯说她家已无男丁,要分小妹爹娘的财产;准婆家退亲,心上人见到她就躲;无路可走时,族老们却要将“失身”的她沉塘。
被关在柴房的小妹,她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硬。她用角落里的碎片割开绳子,将火油泼满祠堂。
小妹跌跌撞撞,在漆黑的深夜里奔跑。身后火光冲天,烟尘四散,宛如炼狱。
4
阮应沉默地听着,捂住嘴咳嗽两声,涩然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知道我有妹妹?”
痛快地倾吐完心事的小妹,情绪平静了很多。她不介意让阮应当个明白鬼。
小妹从家乡逃出来后,一直在大帅府附近,耐心寻找复仇的时机。正巧看到上过刑的何小姐,被扔出大帅府后门。
出于同命相怜的恻隐心,小妹将何小姐扶到她落脚的破屋子。在谈话中,她们知道彼此的遭遇,阮应是她们共同的仇人。
怀表是阮应出任务前,托何小姐保管的。何小姐不想再与阮应有联系,她托小妹给朋友送了信,很快就被人接走。
临走前,何小姐什么也没说,只将怀表留给了小妹。小妹明白何小姐矛盾的心理,默默地收下了怀表。
阮应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家人不在小妹手里,终于不用再投鼠忌器。他站起身,随手推倒身边的花瓶。
“呯”地一声响过,胡副官打开门冲进来,一群人将小妹包围住。
小妹被绑走,路过院子,看到捆住手脚、堵着嘴,歪倒在地的串子冲她“呜呜”,鼻涕糊了一脸。
小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被架走了。安静的院子里,只剩松了绑的串子,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阮应躺在担架上,被胡副官派人送回家。金妈妈守在门口,看到阮应,便迎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张了张嘴没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
“娘,我没事。”阮应强笑着安慰金妈妈,随后被抬到床上。候在厅堂的大夫,将金妈妈与金兰赶出门,细细为阮应包扎伤口。
5
一周后,勉强能起身的阮应,在胡副官的陪伴下,来到大帅府的监牢中。
胡副官将阮应,扶到小妹所在的牢房,确认小妹锁链长度不会伤到阮应后,带人退了出去。
阮应静静地看着小妹,轻声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就叫小妹,钱小妹。”
小妹伸手整了整了头发,略带笑意地扫过阮应:“看来你伤得不轻。”
阮应没应声,小妹也不再说话,她望着墙上小窗,看外面的天空。好一会儿,阮应说:“串子很担心你,他想接你回家。”
小妹没回头,阮应继续道:“如果我给你们一笔钱,再请胡副官出公文,你可愿意改名换姓,与串子换个地方生活?”
小妹像是听到什么荒唐事,哈哈笑得喘不上气。
好半天,她才抹掉眼泪,轻抚着肚子:“大夫说,我不能生孩子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小妹抬头,冷冷地盯着阮应:“你想补偿,想求个心安理得?不可能!”
“我从地狱来,只要活着,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小妹声音犹在耳边,阮应缓缓走过监牢甬道,费力地推开大门。等在门外的胡副官,听到动静迎了上来。
阮应说:“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顿了顿,他继续说:“为了金兰和孩子,小妹不能活。”
胡副官拍拍阮应后背,点头道:“明日午时,郊外秘密处决。”
6
半夜,街上突然传来“轰隆”巨响。熟睡中的金兰受到惊吓,胎儿半夜发动,第二天下午早产生下一个女孩。
巨响声传来后不久,胡副官派一小队人马守在金兰院中。大帅的死对头罗挺,为了绑架小姐威胁周世钊,故意制造动静调虎离山。
所选位置正巧是女牢,小妹趁机逃离,不知所踪。为了安全,金兰一家被接进大帅府。
小姐的女儿,比金兰的孩子大几个月,放在一起互相照顾,也算热闹了些。
胡副官与小姐此次回府,一来是待产,二来是征丁。大帅在前线,与罗挺的人打得不可开交,眼下正是关键时刻。
临出发前,周世钊特意嘱咐胡凯,务必要将阮应招到麾下。送回金妈妈那一晚,在小汽车中,当阮应向他借人时,胡凯趁机提出这个要求。
原本想等阮应伤势,养好一些再出发,现在看来是等不得了。胡凯决定明日整理一番,后日出发。
出发当天,金兰还在月子里,阮应没让她出来送。阮应摸了摸女儿瘦小的脸颊,心中一片柔情。
临走前,阮应拥抱金兰,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笑了笑,轻轻吻上金兰的额头:“别担心,等我回来。”
阮应转身,坚定地向门外走去。突然想起当初在破庙,何小姐说他的雄心是“乱世英豪”,一切作为是为了出人头地。
阮应翻身上马,回头看了帅府一眼,冲胡副官一点头。胡副官喊道:“出发!”
但如今所求,不过是家人平安。他希望力所能及地改变这个世界,让小妹的悲剧,不要在其他孩子身上重演。
阮应心中生出的模糊理想,正等待时机破土而出,他注定要在这激荡岁月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