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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Tale(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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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点,温莎已经醒了。
他们来到温莎的房间时,她正赤足坐在地上摆弄绒偶。
房间收拾得很温馨,摆放整洁,阳光穿过窗子投射到温莎的身上,给她海藻般的长发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边,看起来梦幻而恬静。
见到贺知醒,周围的几个女仆朝贺知醒问好,然后低着头退到了旁边。
贺知醒看着坐在地上的身影,说:“温莎小姐。”
坐在地上的女孩子似乎没有听到,依旧自顾自地摆弄怀里的绒偶。
阮娆睫毛微垂,看着温莎的身影。
江礼站在阮娆身后,双手插兜靠在门框边。
贺知醒又叫了一声:“温莎?”
这一次,温莎终于听见了。
她回过头看了贺知醒一眼。
但温莎余光也瞧见了阮娆,又回过头,脸上流露惊喜:“你来啦……”
阮娆走向了她:“你还记得我?”
温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仰着头,把手上的毛绒玩偶递了过来,小鹿眼满是讨好:“这个给你。”
周围站着的女仆看着这一幕,面露讶异。
她们照顾温莎小姐有一段时间,当然知道温莎小姐很喜欢这个绒偶,一般不让别人触碰。
贺知醒盯着阮娆的背影。
阮娆接过绒偶,动作忽然顿了顿,旋即,抬眼看向温莎。她的眼神淡然而平静,像是要穿透某些东西,抵达内心。
温莎没有反应,和她对视,微微睁大了眼,懵懂无害。
阮娆很快笑了下,接过玩偶:“谢谢。”
说完,她站起来,环顾一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推开。
从窗户朝外看下去。
外面的土地上一大片灿烂的花圃,鸢尾花的火红和向日葵的金黄互相映衬,赏心悦目。这个窗户外面的景象很漂亮,和其他房间截然不同,应该是为了让温莎能够保持心情愉快。
阮娆扫了一眼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贺知醒:“我需要一些药。”
贺知醒抬手:“阮小姐请说。”
阮娆报了几个名字。
贺知醒点头,这些药他听说过,岛上都有,现在就可以让人去取。
可贺知醒刚要说话,阮娆却盯着他,唇边勾起笑,放缓了语速:“我希望贺主事您能亲自前去。”
她特地在“亲自”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贺知醒明显一愣,眉宇皱起,脸色已经有些不虞。
这是故意找茬吗?
药这种东西,谁去取不是都一样?
阮娆再次重申:“希望您配合我的治疗。”
要救人还是要保护,请自己选择。
“贺主事,我大哥做事,你放心吧。”
江礼对待好哥们一样拍拍贺知醒的肩膀。
贺知醒循声看向站在旁边的江礼,江礼立即朝他颔首而笑,桃花眼弯弯,真诚无害。
贺知醒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妥协。
他收回视线,对另一侧站着的几个女仆沉声。
“你们其中一个跟我来。”
最近的女仆低着头应是,贺知醒最后又看了阮娆一眼,这才慢慢拿过放在柏木柜子上的钥匙,转身朝房间外面走去。
门被打开,继而关上。
房间里只留下温莎小姐、几个女仆和阮娆江礼。
温莎小姐在贺知醒离开之后,就低垂了头,她的手放到地上,慢慢朝前伸展,在毛绒地毯上趴了下去,是一个很安稳的睡眠姿势。
随后,她用右脸颊在地毯上蹭了蹭,一双黑洞洞的小鹿眼直视着前方。
那里是床底。
她不知道在看什么,脸上没有表情。
房间里剩下三个女仆,女仆们低着头,全程没有动作。
阮娆手上拿着那只毛绒玩偶,走过去几步,半蹲下来:“它叫什么名字?”
温莎没有看她,直视着前方,口中回答:“它叫小娜。”
“你喜欢它吗?”阮娆又问。
“我……喜欢……”
“喜欢什么?”
这无厘头的对话听得几个女仆一头雾水,可她们都不敢抬头,低着头左右交换眼神,一个个眉头都皱得很紧。
这是在问什么东西?
这个阮小姐不是医生吗?为什么尽问些一点意义都没有的问题?
江礼双手插兜靠在门框边,看着地上的阮娆和温莎,薄唇微抿了抿。
他似乎有些无聊,视线在房间的每一处扫过。
“它喜欢什么?”
阮娆的问题抛出,忽然没了声音。
温莎不回答了。
她不再趴在地上,慢慢撑着身体起来,跪坐在地毯上,眼睛转过去,歪着头看着阮娆。
指针滴答。
滴答,滴答。
过了很久,温莎瞳孔一缩,眼里露出了迷惘。
“它喜欢……喜欢……画画。”
说完,毫无预兆的,温莎骤然转头看向女仆,瞪大眼睛说:“画!”
那三个女仆明白了温莎的意思,立即弯腰应是,动作很快地从橱柜中拿来了水粉颜料、画笔和白纸。
很显然,能够这么快准备好这些东西,温莎平时应该经常绘画。
温莎赤足跪坐在地毯上,拿着画笔的姿势很奇怪,握笔的手攥成了拳头。
阮娆敛目,看着温莎弯着腰,认认真真地在地上作画。
她看着温莎画出一片深如黑幕的天空,温莎用了很大的力气,雪白的画纸被她抹得黑漆漆的。
那天空最底下的边缘呈现波浪线,看上去像是乌云涌动的天空。
漆黑而诡异。
江礼着那副画,看到这一片黑漆漆的,不由问:“这是什么?”
阮娆没说话,看向温莎用水彩颜料作出的画。
刚才这一会儿的时间,温莎已经画完了。
画纸的最上方,是黑漆漆的天空,有一团白蒙蒙的东西,被四四方方的蓝色方格框在了里面。
紧邻天空波浪纹之下、覆盖了剩下大半张白纸的,是一片浓重的棕色。
这是什么?
天空之下为什么全是泥土?
江礼看了半天没看出温莎想表达什么,歪过头问:“大哥,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
很好听,但没个正经,有点故意逗她。
阮娆忽然开始后悔不久前的决定,现在很想把旁边这个聒噪的皮球踢出去。
江礼眼角眉梢带着笑,像一只俊俏无害、希望主人关爱的小狗勾。
下一秒,一双手“啪”的一声盖过去,摁着他的半边脸,把他摁远了。
“离我远点。”
被摁过去且听到女仆们发笑的江礼:“……”
大哥,你这样我很没面子。
江礼咕哝一句,听不清说什么。他揉了揉脸。
阮娆盯着那副画,不知道在想什么。
画纸上方,天空那一处被四四方方的方格框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什么?”
温莎歪了歪头,转头看着阮娆,手依旧指着画,重复着:“小鸟,笼子,小鸟,笼子……”
江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的意思是,天上的鸟被笼子关住了。”
说完,江礼皱眉:“不对,这不符合逻辑。”
阮娆对上温莎的视线。
她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皱起眉。
温莎依旧在重复着,注视着她,小鹿眼没有焦距,麻木地求救:“小鸟,笼子,小鸟……”
她似乎很哀戚。
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没有自由。
也许该说温莎只是神智不清,智商如同五岁孩童,但是善良?
过了很久,阮娆学着温莎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然而这一刻,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掀起眼皮,视线自房间的几处犄角旮旯似有若无地扫过,定格在某一处。
这个细节很微小,她几乎是瞬间就收回了目光,没有人发现这个细节。
几个女仆站在旁边,看着温莎露出笑容,互相对视,完全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她们听不懂,阮小姐却能和温莎小姐对话?
阮娆没管其他,她再次看向温莎,罕见地扬起笑容,很沉静,让人安心。
她说:“好,我知道了。”
温莎的眼眶微微红了。她袖子下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伸出来。
另一边,显示台前。
一人站在显示屏前面,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显示台,冷脸看着上面的画面。
画面生动,色彩逼真,俨然是实事摄录的。
场地就是温莎的房间。
站在后旁的邱修把目光从显示屏上移开,看向贺知醒:“贺主事,阮小姐好像发现了我们的监控。”
只是他们的摄像头都藏得非常隐秘,正常人怎么会这么迅速发现?
贺知醒没说话,唇角一丝弧度都没有。
他当然看出来了。
刚才那一眼,阮娆准确和他对上了视线。
但他看不出阮娆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很奇怪,不带情绪看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幽暗的感觉。
他看不透这个女人,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找人盯着她,别让她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贺知醒盯着显示屏,眼神冷漠。
邱修立即说:“是。”
贺知醒忽然问:“刚刚温莎小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他刚刚的注意力都在阮娆身上,并没有过多关注温莎。
可是她的表情实在太无懈可击,除了微笑,询问,点头这一系列动作,他居然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邱修想了想,摇头:“温莎小姐和之前一样。”都是说话摸不着头脑,颠三倒四突如其来。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过来,恭敬地说:“贺主事,您需要的药已经从实验室拿回来了。”
邱修看着那人取回的药,问贺知醒:“贺主事,要我去送药吗?”
贺知醒抓了一把药,放在手上翻转着看了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阴郁。
忽然,空气中好像起了一丝波动。
如同平静沉稳的湖面被撩起了涟漪,那抹涟漪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去,而是越来越强烈。
贺知醒猛地抬头看向显示屏。
画面里,阮娆站了起来,朝某个方向走去。
可是紧接着下一秒,显示屏毫无预兆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噪音,三秒过后,咔嚓一声,画面全部消失!
邱修大惊失色:“贺主事,信号消失了!”
贺知醒扔掉手上的东西,疾步走到显示屏前。
安全门外面忽然响起了女仆们惊吓的尖叫声。
也就在这一刹那,刺耳的鸣叫声,伴随着巨物拍打海面的轰隆声,隔着一扇窗户传来,地面震晃,山摇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