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大佬是我小弟》鬓无

14、Exist（14）

　　看见门口的人影，悬在半空中的小女孩歪了歪脑袋，遗憾地说：“看起来，你们好像没时间了呢。”

　　漫天灰尘逐渐归于平静。
　　门口处，昏暗的血红光线下，走进来一个披着斗篷的漆黑身影。

　　阮娆回身注视那道身影，仿佛意料之中：“果然忍不住下来了。”

　　“让我猜猜你是谁。齐音音，对吗？”

　　“呵呵呵……”
　　尖利的女声划破寂静，毛骨悚然的笑声仿佛数以万计的尖锐物品划过磨砂纸，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斗篷下伸出了一双白骨似的手，向上缓慢地摸去，如痴如醉地抚上自己的脸。
　　那人忽然换了一种声音，轻声道：“阮娆姐姐真聪明。”

　　“齐音音”揭开了斗篷。

　　——那是一张极为恐怖的脸，皮肤腐烂，眼窝深陷，宛如地底下躺了几百年的尸体。
　　她的头发稀疏且长，凌乱地贴在头骨上，血迹滴滴答答从七窍淌出。

　　悬挂在半空中的小女孩毫不在意自己被铁链吊在空中，看着底下的场景，神情慵懒，甚至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期待一幕好戏。

　　阮娆说：“藏了这么久，很累吧。”
　　齐音音咯咯笑了起来，朝她走近几步：“不累，只要能杀了你就好。”

　　阮娆挑眉：“哦？我跟你有仇？”

　　“这不重要。”齐音音用最可怖的脸说着最娇俏的话，“重要的是，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杀你，这是我唯一的使命。”

　　阮娆捕捉到了关键：“使命？谁给你下达的使命？”

　　齐音音张口要说话，却仿佛碰到了禁制，五官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不过这种症状很快就缓解了，她右边嘴角高高扬起，这一瞬间一闪而逝的笑，和刚才判若两人。
　　“你不配知道。”

　　倒塌的门板之后空空荡荡，那些发狂的人偶此刻全都消失了。
　　阮娆注视着门板上的刮痕与血迹，忽然问：“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偶，都是你的吗？”

　　半空的小女孩吃吃笑起来：“怎么可能是她的，都是我的。”

　　阮娆看向齐音音，恍然大悟：“这样么？原来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啊。”

　　江礼无声翘了下唇角。
　　他明白，阮娆在故意激怒齐音音。
　　令对方失去理智，他们就能更容易找到破绽。

　　阮娆很聪明。
　　这个副本的NPC，唯一的执念，都是朋友。
　　丝特拉没有朋友，所以她不断地、重复地创造人偶，让自己拥有数不清的“朋友”。
　　他们越缺什么，就会对那样东西越执着。

　　齐音音呼吸果然变得粗重——不远处，少女眼睛弯弯，眼尾下的那朵曼珠花昳丽妖异，和恐怖恶心的自己比起来天差地别。

　　朋友……
　　她说自己，没有朋友。

　　齐音音仿佛被触及了心底不能触碰的禁忌，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阮娆，你是不是找死？”

　　阮娆依旧在笑：“控制沃曾，怕被看出端倪所以学沃曾骂人，却学不像，现在也骂不出气势，你丢不丢脸？”

　　控制沃曾？她之前就发现了？
　　齐音音怒火中烧，也不想再多和她废话。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

　　阴鸷地看了她一眼，齐音音忽然退后几步，来到墙角。
　　她盯着阮娆，狞笑着，狠狠一巴掌拍下暗格：“你给我去死吧！”

　　霎时间，砌满黑砖石的墙壁咔咔退后几格，随即触发了什么机关，骤然弹出数条锁链，直直朝着站在中央的阮娆射去！

　　江礼沉了眉眼，条件反射要把阮娆拉到身后。

　　谁知道阮娆动作很快，身影一闪，已然从原来站立的地方消失。

　　乌黑的锁链没有碰到活物，又弹射回去。

　　阮娆出现在另一侧阴影中。
　　她面上笑意微微，朝齐音音勾了勾手指：“来。”

　　齐音音完全没料到这出，看向阮娆，凹陷的眼窝几乎喷出火，厉声道：“你不是人！”
　　怎么可能，她居然躲得开。
　　正常人没有这个速度，她绝对不是正常人！

　　看见这一幕，一直吊在半空中吃瓜看戏的小女孩也皱起了眉头，盯住阮娆，眼底透出诧异。

　　“你怎么骂人啊。”阮娆懒洋洋道，“骂人是不对的，别学我。”
　　末了，她又问：“还玩吗？”
　　语气散漫，完全没把眼前恐怖的一切放在心上。

　　这句话简直烧在齐音音即将被怒火燃断的那根弦上，把她的脸放在地上疯狂摩擦。

　　“贱……贱人！”
　　齐音音颤抖怒骂，差点气得质壁分离。

　　她怒不可遏，脸上身上的骨头开始咔嚓作响，然后，那双青灰嶙峋的手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刀。

　　正当所有人以为她要用刀攻击阮娆时，她忽然拿着刀往自己身上狠狠划了一道，伴随着刀锋划过，她身上的皮肉炸开，深可见骨。

　　青绿色的血液顺着斗篷汨汨流淌到地面上。

　　血液流动下来，下一秒，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开始剧烈变化，发出轰隆隆的可怕声音。
　　原本是漆黑，开始演变成白，最后居然变成了一面面镜子。

　　阮娆没动，看着周围的景象变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四面八方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演化成镜面后，江礼消失了，齐音音消失了，吊在半空中的小女孩也消失了。

　　一切都不存在。

　　世界空荡荡，只有映出她自己模样的无数镜面，镜子中无数个人影层层叠叠，都盯着一个她。

　　就在这时，阮娆忽然在镜子中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长得很漂亮，模样像个洋娃娃，脸上却脏兮兮的。
　　小女孩似乎很伤心，低着头抹眼泪，找到一个角落后，她坐了下来，抱紧了怀中的玩偶。

　　四面光影攒动，其他同龄的小孩影子飞掠而过，距离她很远。
　　小女孩抬起满是灰尘的手，心疼地抹去玩偶身上的脏污，无声抽泣，自言自语：“小乖，他们都不喜欢我。”
　　玩偶静静地躺在她怀里，眼神呆滞，没办法回应她。

　　这一幕消失了。

　　镜子里出现好多年纪稍大的小男孩小女孩，手中拿着石块，呵斥着掼砸过去：
　　“她是怪物，她是怪物！打她！把她赶出去！”
　　另一个角落，年轻的老师三三两两聚集起来，朝不远处瞥去一眼，皱眉问主任：“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
　　又是一幕。

　　“把我的小乖还给我，还给我！”小女孩带着哭腔追逐。
　　半路上被悄悄守在旁边的孩子绊了一脚，摔倒在地面上，仍然伸手去够：“还给我……”
　　为首的男孩眉毛旁边一颗黑痣，趾高气昂地踩上她的手，用力往下碾：“有本事来拿啊，异种！”

　　一幕又一幕。
　　镜子里的画面忽然停顿了一下。

　　然后，阮娆看见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竟然慢慢开始变化。

　　她稚嫩漂亮的眉眼变得白骨嶙峋，白皙的小手也往外凸起变长，整个人变成了一具淌满了鲜血、阴恻恻的骷髅骨架。

　　小女孩双眼凹陷，皮肤青灰，嘶哑着说：
　　“我要杀了你！”

　　伴随着这句话，无数面层层垒起来的镜面中，那具骷髅骨架忽然站立起来，狠厉地扑了过来！
　　同一时间，每一面镜子中都重复了同样的画面！

　　——就在骷髅骨架扑过来的瞬间，所有镜面当啷一声破碎！

　　锋利的玻璃碎片迸裂而出，如同支支利刃朝着阮娆飞射而来！

　　场面一时间无比危险，恐怖至极。

　　阮娆依旧清明，视线扫过四周，忽然在其中一处前停住。
　　眼看着无数只骷髅骨架狰狞地朝她而来，她纵身一闪，身影消失在中央。

　　无数只骷髅骨架一模一样，连动作都完全一样，她却认准了其中一具。

　　身影移动，她悄无声息出现在那具骷髅骨架身后，随后，抽出别在腰间的利刃，狠狠捅进了骷髅的喉咙！

　　就在刀刃捅进骷髅喉咙里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进入真空，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然后，变成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阮娆松了手，连那片利刃也不要了，直接收手，一脚把骷髅骨架踹开。

　　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场景。
　　漆黑的房间、从中央头顶照射下来的白光、吊在半空中的小女孩……

　　还有江礼。

　　宽大的房间里满地血迹，那具骷髅骨架披着斗篷，趴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痛苦哀嚎，发出可怕的嗬嗬声。

　　视野变化太快，阮娆有点晕，踉跄了一下。

　　眼前的景象都在颠倒。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镜子里的那些画面，配合着声音嗡鸣，乱成一锅粥，快要爆炸了。

　　江礼立刻出现在她身边，让她借力站稳。
　　“阮娆？”

　　银簪砸落到地面，阮娆的头发狼狈地散落。
　　她呼吸沉重，尽力抬手。

　　江礼看着她的手势，点头说：“没事就好。”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骷髅骨架嘶哑的哀嚎声，听起来异常瘆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阮娆站直身体，转身看向半空中的小女孩。
　　“你前面说，除非什么？”

　　小女孩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你居然成功了？”

　　小女孩皱起眉头，盯着她，目光满是打量：“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在那么多假骷髅里认出真的？”

　　“因为我有眼睛，我能看得清楚。”

　　小女孩质问道：“难道你不同情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吗？”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融入那个情境，从而被迷惑心智。
　　可她没有！
　　从始至终，她太清醒太冷静了。

　　阮娆沉默片刻，方道：
　　“同情？同情有用吗？别人的同情帮不了她，她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给那些恃强凌弱的畜生最大的痛击。”

　　小女孩惊愕地看着她。
　　江礼站在阴影里，眼眸深而静，注视着那道纤瘦的身影。

　　身后，原本趴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骷髅骨架已经失去生气，青绿色的血迹逐渐褪去颜色，变成透明，慢慢消散了。

　　小女孩忽然轻声说道：“你和她真像。”

　　阮娆没听清，皱眉：“什么？”

　　小女孩没有回答，却一改刚才故作老成的表情，晃晃脑袋，笑嘻嘻地说：“没什么，你赢了，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得在这儿吊多久呢。”

　　江礼一笑，看着小女孩问：“你就没想过办法让自己下来？”

　　小女孩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位哥哥，现实点好不好？生活所迫，都是打工人，谁愿意干自己不想干的活儿啊。”

　　说到这儿，小女孩又暗戳戳哼道：“一看你就是没经历过的贵少爷。”

　　江礼懒洋洋地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小女孩催促：“你们快点走吧，你们不走，我也离开不了。”

　　阮娆没说什么。
　　是该走了。

　　江礼帮她把门打开，临走前，阮娆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只见，被锁链悬挂在半空的小女孩，身上的伤痕正在慢慢淡化。
　　脸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

　　那小女孩原本注视着她，见她看来，立刻移开视线。
　　阮娆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顶上正中耀眼的白光慢慢黯淡，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小女孩重新看向了那道背影。
　　她微不可闻地说道：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