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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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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一样,带着滔天的怒意和强烈的真实感。
只听楚昀冷着声音道:“朕死后,令徐贵妃陪葬,其子楚瑞楚琰流放北疆,其女楚冬凝幽禁静思斋,永生不得出。”
徐曼彤一下从梦中惊醒,外头守夜的宫女连忙跑去寻来明心和明书,两人匆匆赶来,明书轻声询问道,“娘娘,可是被噩梦魇着了?”徐曼彤在两人搀扶下起身,一时间只觉得脑子混乱得紧,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摇摇头示意没事,起身欲出去走走吹吹风清醒清醒。明书赶紧捧来一件披风给徐曼彤披上,徐曼彤颔首,“走吧,去御花园。”
明心劝阻道,“娘娘,更深露重,况且这一胎您本就怀得不易,恐伤及身体!”
徐曼彤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无妨,只是走几步罢了。近来孕中多思,本宫已许久未曾踏足过御花园。虽说不应运动太多,却也不该成日闷在殿内胡思乱想,终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明心见拗不过她,只得与明书一起跟在徐曼彤身后,领着几名宫人就到了御花园。
徐曼彤边走边抚着肚子,想着如果是按照梦中的进程,如今她怀的应该是她的小女儿冬凝,每每想到梦境中方才十七岁年华的女儿却因她的缘故被终身囚禁于静思斋,她便悔得肝肠寸断,若说从前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在梦里她便明悟,什么皇帝什么宠爱,通通都是过眼云烟,若是强求还不如不求。待想通以后,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从思绪中抬起头来时,她此刻正站在湖心的亭子里,身旁宫人掌着灯,她借此得以看清斑斓的湖面一角,入宫这么多年,这居然还是她头一次心无旁骛地欣赏着这里的景色,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八年前,皇上登基后的第四个月便举办了第一次选秀,她初入宫时,好不容易挨过了殿选,却被封为最末等的采女,犹记得当初位份最高的是苏嫔,为户部尚书的嫡女,初入宫便位拜嫔位,被越级赐了昭仪位份的绛云宫,没多久便不负众望地晋为昭仪,大家都以为她前途不可估量时,她却失宠了,户部尚书一家突然入了大狱,她四处相求却无人再对她敞开大门,就连数日以来对她心心念念的皇上也去了别人的宫中,苏昭仪先是去了昭明殿,却被侍卫拖了出来,最后撞死在绛云宫里,哪怕至今提起绛云宫,宫人们都还是后背发寒,曾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绛云宫如今形同冷宫,令人唏嘘。如此说起来,她能爬到今天这一步已是上天眷顾,帝王薄情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沉在梦中不肯相信罢了,如今梦已醒,她断不会再将自己推入悬崖,也断不会再害了她的孩子们。
自打先皇后离世以后,她作为如今后宫位份的第一人,本是有协领宫务之责,只是因她这一胎怀得艰难,胎象不稳,便主动向太后辞去了宫权,太后念她辛苦,便免了她的请安,今日本是可以不必到场的,却因昨日太后专门派人前来告知,请她今日务必到寿康宫一起商讨选秀的诸多事宜,是故她只好应是。
今日她穿的是件天水碧色的宫服,相较于往日她所穿尽是深色而言,这件倒是显得鲜艳又明朗,衬得她气色出乎意料的不错。她在殿前福身时,就连平日肃穆的太后唇角也带了抹惊艳的笑意。待她终于落座后,一旁的嘉妃便撑着头不真不假地关心道,“听闻贵妃姐姐昨日被魇着了,无甚大碍吧?”
徐曼彤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后才说,“无事,有劳妹妹关心了。”
“无事便好,虽说孕期被梦魇着乃是常事,不过姐姐还是须得多多宽心,切忌多思。”嘉妃笑着道。
太后也点头赞同,聊着聊着,也终于说起了正事,“今日把你们叫来主要是商议将在下月初九举办的殿选事宜,如今所有通过复选的秀女皆已在储秀宫住下,这事本来该贵妃管的,不过贵妃已给哀家禀明说这些日子胎象不稳,时常为惊梦所扰,部分事宜确又繁琐至极,哀家便做主将这部分事情交由德妃,宁妃,惠妃和嘉妃代为处理,而殿选之后的秀女位份和宫殿的安排就还是交由贵妃去办。对此,你们还有何意见?”
无人反对,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都散了吧。”等到所有人一道恭送太后离去后,众人才自行散去。
一般此时嫔位及以上的妃嫔都会坐着步撵离去,而低位妃嫔只能走着回宫,徐曼彤却没乘步撵,明心在一旁低声问道,“娘娘不乘步撵?”
徐曼彤回头看见明心满脸的心疼,不禁笑着说,“不必了,这样走着回去也清醒着些。”只是没想到定嫔也选择步行,不一会定嫔便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徐曼彤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太后可真是喜欢姐姐,怕姐姐劳累,便将那些麻烦事通通推给了宁妃她们,妹妹真真是好生羡慕姐姐啊。”徐曼彤便侧头审视着她,说起来这定嫔刚被册封不久,据说是皇上为了加恩于她家人才将她封为定嫔,宫里不少人都传说这位定嫔愚蠢不堪,倒是不知是真是假,若放在从前她势必要将这位定嫔查得个水落石出,事实上前些日子她也确实在着手调查她一事,不过在她做了那个梦以后,她便暂时停了所有手段。
笑着看向她,“是啊,太后对本宫的大恩大德,本宫没齿难忘。”
定嫔挑挑眉,“你竟还真觉得太后是为你好?”
徐曼彤懒懒地笑了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看来妹妹入宫时没学过规矩。”
定嫔一愣:“什么规矩?”
明书瞧了眼徐曼彤,会意,朗声道:“妄议太后,当杖责九十,并降位禁足。对上无礼,言行有失,当掌掴二十,并就地罚跪。”
定嫔脸色惨白,没顾上行礼便落荒而逃,徐曼彤也没真想和她计较,不过是试探她几斤几两罢了,没想到传言不虚,看起来果真是怯懦又愚蠢,就是不知道是演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了,不过这些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所谓,眼下最重要的只是安稳生下她的小冬凝,她当初就是太傻,分明自己都已经是贵妃了,还争个什么宠,就算是失宠了又如何,皇上不来她宫里她不就反而有更多时间陪孩子了,空出时间来陪瑞儿和琰儿玩耍有什么不好,还不用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哪有每天打打牌逗逗鸟儿好。这样想着,她回宫时满身轻松。
宋嬷嬷早就候在殿内,见徐曼彤回来赶紧迎了上来,“娘娘,今早去寿康宫无事发生吧?”待她摇摇头示意没事以后便令宫女上了碗莲子薏米粥来,徐曼彤喝下后有了些饱腹感,就窝在软塌上靠着。
明心见此轻声跟徐曼彤说,“娘娘,刚刚游仙宫的欣美人生了位皇子。”
徐曼彤兴致盎然,从软塌上坐起来,“是吗,后宫多年未再添过皇子和公主,这也算是件不可多得的喜事了。皇上呢?”
明心瘪了瘪嘴,答道:“皇上没去,就连赏赐也寒酸得紧。”
没过一会,明心又跑进来,“娘娘,圣旨下了,六皇子取名为楚铭,交由嘉妃抚养,可怜那欣美人生下孩子还没醒呢,奶娘就已经抱着六皇子往毓庆宫去了。”
徐曼彤了然,“嘉妃盛宠多年却一直未有子嗣,交给她抚养倒也在意料之中。”顿了顿又道,“孩子交给嘉妃抚养,也算是对孩子的保护,毕竟欣美人自己是没办法护住六皇子的,本宫并不是小瞧她的意思,这些年来宫内仅仅是胎死腹中的皇子公主便不计其数,皇上登基了八年,平安生下来的皇子和公主加起来都不过十个。欣美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侥幸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未必能再侥幸一次躲避掉宫中所有的明枪暗箭将他平安养大成人。”
明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徐曼彤兴致褪去正准备重新靠了回去,明书适时出声问道,“娘娘不如进内室去睡会。”见她点头后将她扶进内室,替她更衣,净面,点上沉香,待徐曼彤躺好后,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帘,然后就和明心,宋嬷嬷一道去门外待命了。
折腾了大半天,接连好几日都没睡好觉的她此刻困意涌了上来,闭上眼后,香气沉沉地萦绕在鼻尖,她也沉沉地睡去。
待她再醒来时天色已见晚,外头守着的明书听见里面传出的动静推门进来,徐曼彤随口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明书一边麻利地替她梳洗更衣完一边回答道:“娘娘,现在是申时三刻,娘娘可要传膳?”
徐曼彤说,“传吧。”,明书便利落地让小宫女出去传膳,补足了精神头的徐曼彤陪已经下学的楚瑞和楚琰玩闹着,室内一片和乐,再然后就见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苏敬忠带着昭明殿的一众奴才宫女来了。明心扶着徐曼彤走出殿外,徐曼彤惊讶道,“苏总管怎么来了?”
苏敬忠拂袖一礼,笑眯眯地说,“给贵妃娘娘,二殿下和三殿下请安。”
“苏总管免礼,这是?”徐曼彤道。
“贵妃娘娘,皇上听说娘娘昨夜为噩梦所惊,特意命奴才送来安神的沉香,还有一些内务府新铸的饰品。”说罢便让人将一个小箱子递给明心,然后又挥手招来另外几个太监,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徐曼彤立刻摆出一副惊喜不已的模样,却在心里默默想着,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赏这么多东西,别不是现在就想想送我走了吧。想着想着她就没忍住抖了抖,于是在苏敬忠的视角下就变成了贵妃娘娘得了赏赐以后不仅欣喜不已还激动得发抖,于是他回去复命时也是这么说的。
楚昀看着苏敬忠手舞足蹈地描绘徐曼彤收到赏赐的“惊喜”模样,有些怀疑:“真的?”
苏敬忠当即就停下来挤着眉毛:“千真万确啊皇上,奴才若是有一句假话甘愿剁脑袋!”
听他这么一说楚昀又信了几分,不禁想到,“按理说曼彤不应该如此激动啊,难道是近来朕冷落了她?朕就给了她这么点赏赐便激动成这样,曼彤当真是心系着朕,全心全意都在朕的身上,不管朕送什么她都会开心得像个孩子。”
如果徐曼彤知道他的想法的话她必定跳起来痛骂楚昀跟苏敬忠两人脑子有病,可惜她不知道,她正准备去御花园逛逛,若换作从前,她最烦的就是去御花园了,因为总能碰见别的妃嫔,她向来就不喜欢这种无聊的社交,如今就不一样了,在放下争宠的执念以后,心无旁骛地在御花园散步,慢慢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得沉静而安定,湖面的微风仿佛能吹散她的戾气,她站在和煦温暖的风里,护着小腹,悠悠地闭上了眼,明书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明心派宫女前来告知说怡贵嫔前来钟粹宫拜访,徐曼彤闻言睁开眼道:“走吧,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