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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春萌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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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汤旭,资深媒体人、文化学者
第一章
白源走的时候,杨米在王者荣耀上与同伴“攻城略地”。
每个周六是杨米雷打不动的游戏时间。一周的工作已经把杨米身体积攒的能量消耗殆尽,剩下一点,杨米全部花在游戏上了。只有在游戏的“突突”声中,杨米才觉得自己的神经进到休息舱。有时候,敏感脆弱的神经让她觉得头不属于自己,撕裂,像树皮从树上剌开,受不了的时候,她只要钻进游戏的世界,就能获得瞬间的喘息和休憩。谁也解释不了为何玩游戏,杨米就感到舒服了。杨米自己也不能。
白源就是在网络游戏区跟杨米认识的。他们是游戏网友,经一个网络朋友组队一起杀鸡时认识的。第一天组队,杨米就被白源征服了。白源可以在一天游戏里连续吃上十次鸡,硬是把杨米的段位从青铜拉到钻石。杨米觉得白源是个神,不是神也接近神,神一样的存在,至少在网络游戏中,白源拥有神一样的恐怖控制力。他想赢的局,没有输过。杨米第一次遇到这么给力的队友。要知道,在游戏圈,这种队友打着灯笼都难找,不是早就组成了固定玩友圈,就已经被游戏公司收编,很少有散落在玩家中。杨米主动在游戏上加了白源的微信。
白源玩游戏纯粹因为好友孙磊所托,“帮我升到钻石级别,一月的伙食我包了。“好友对着白源,放出了诱惑。白源觉得不就是打几盘游戏吗?虽然白源不怎么爱玩游戏,但他似乎天生有玩游戏的细胞。他曾经跟好友玩过一次,把好友惊到了。”你这种水平,靠打游戏就能发财了“,好友叹了口气,显得特别失落。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很厉害的一项本领,突然遇到一位比你更厉害的人,你会感到自信严重受挫,甚至会暗暗对他产生敌意。白源的游戏天赋就这样无意间被发现,不少友人找他当枪手。白源也烦,白源有时想,不知道自己会玩游戏,多好。
白源不知道拒绝别人,可能源于童年的成长经历。白源由奶奶带大,父母长期在外打工,一年到头却也存不下多少钱,白源的童年既缺爱也缺玩具。奶奶经历过□□,对一切看起来有价值的东西都不舍得扔,有时候还从外面捡拾些”破烂“回家,口头禅无不是”以后可以卖钱呢,卖了钱给你卖糖吃。“白源喜欢吃甜食,可能就是奶奶固执的用糖果喂养白源,童年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你,从四面八方围卷而来。”不是谁都能躲的过“,白源望着好友磊说到,刚刚白源过了一个困难系数极高的游戏关卡,不禁松了口气。真的是为了这一个月的伙食吗?有时候白源禁不住往自己内心打量,打量是无用的,因为内心的隐秘,连自己也无法探知,尤其是如此公开的搜罗。
游戏加上的那个女孩,白源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虚拟世界的人类,他选择性的保持克制和距离,不让自己陷入过多交集。可杨米却没有这么想。杨米会经常短信白源,随时侵入他的朋友圈点赞或评论。杨米这种女孩儿,遇到喜欢的人,似乎生命力高度旺盛,常常将持久战运用的特别纯熟。大多数时候,都会有不错的战果。偶尔,也会遭遇柔软的抵抗。白源就是。白源对于已经排除在自己兴趣以外的人事物,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很不幸的是,杨米就被白源归类到这一类。不是白源残酷,而是多年的留守儿童成长经历,早已经锻造出白源一颗坚硬的内心,对于一切无端端投射而来的善意和爱意他都没有勇气承接,更何况来自虚无缥缈的网络世界,更何况是游戏世界。白源自己不打游戏,对打游戏的人也有着一种不是恶意的偏见。白源觉得把时间都浪费在打游戏上,不如选择一条宽阔而干净的大江,自我了断。这种态度,也是深植白源的性格和意识深处。
白源生活在中部小镇上,小镇,在中国的社会语境里,代表着偏远、贫穷和盲瞽。白源自小无意识摄入了这种身份定位,这种意识来自奶奶、打工的父母和百无聊赖的小镇生活。白源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小镇做题家的命运,向着改变自己命运的龙门发起了挑战。小镇上不是没有网吧,那个时候也有的,白源也承认,看到玩伴去网吧,他对这种新兴的设备也产生过好奇,甚至也偷偷去过网吧,他想看看电脑是什么玩意,甚至他不知从哪里知道电脑上可以看电影,毫不羞涩的地说,确切来说是……那种电影。但网吧浓厚的烟味呛得他要憋气,以及真的点开小电影画面,白源感受到的不是荷尔蒙迸发和偷窥带来的快感,而是席卷而来的道德谴责和内心强烈的不安。他贯来是个听话的孩子,过于听话,所以听话成了他的人生准则,某种程度上,他就是靠听话来获取长辈的关注和老师的赞许。突然有一天,有东西要威胁到这种十几年来建立和习惯的行为准则,白源接受不了。所以,去过一次之后,白源每次经过网吧,都能忍受住诱惑,过门而不入。以至于,到了高二,他还没注册过□□账号,没有电子邮箱,也不会使用电脑。高三毕业那年,同学们都互相交换□□号和联系方式,白源只能坐在座位上,重复着“抱歉,我没有□□号“。白源整个高中三年保持专注的做题,游戏在他的认知范畴,就是吞吃时间的怪物。但白源似乎摆脱不了网络的影响,游戏的影响,更摆脱不了童年烙印在他骨头上的深入灵魂深处的偏执&故我。所以白源本能的排斥着网络以及从网络带来的一切,包括网络情缘。
杨米发出去的心意,就这么无可奈何的成为落花流水。人,有时候在某些事情上显示出倔强,偶尔也可以说是贱,也可以说是坚持的勇气。杨米就这样决绝的撞向这堵南墙而不知返。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人类猎人的属性不竭地驱使我们去不停的猎取食物,物质也罢精神也罢。总之,杨米是这样沉下去了,至于会不会溺亡,杨米一丝也没有去考虑过,她是那种要做就坚定去做的人。好在,杨米的理智在于,她会给一个游戏设置deadline。超出deadline,杨米,总是又能决绝而清醒的走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强大的能力,适合当代社会的生存法则,或者说杨米有那么点管理学天赋。不过,虽然白源几乎不回杨米的微信,但在游戏上线的时候,杨米却可以看到白源的头像在活跃。杨米以此确认,白源还活着,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也不是说全然不互动,白源就是互动很少。打游戏就专注的打游戏,像一种任务,对!就是一种任务,为了履行与友人的承诺。白源约定打游戏的时间是周六,时间不固定,偶尔是上午,偶尔是晚上,大概玩三个小时左右。杨米总是周六打全天,这样白源就不可能逃出她的视线监控时间。对了,忘了说,杨米今年23岁,大学刚毕业一年多,喜欢游戏,追剧,追星以及一切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她会在朋友圈自称是某个偶像的妈妈,操着老母亲的心为偶像应援,或着某个电视剧的一对颜值CP(性别无论)大叫“我死了,我死了“。杨米在财务局工作,做着枯燥的财务报表工作,是世人都羡慕的公务员。杨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做公务员,但绝对不喜欢做这些枯燥无味的工作。没办法,这是家里的期望,而且女生也更适合体制内工作,安稳胜过一切。企业的残酷和竞争激烈,不是所有女孩都合适。但杨米还挺向往的。杨米特别想知道白源做什么职业,可是白源从来没跟她说过。杨米发的多,白源也烦,有时候会回一句”别给我发了,我对你没xing趣“,态度冷绝。每次收到这条信息,杨米都会气郁很久,不断地咒骂白源,”气死本姑娘了“”不识好歹的家伙,去死吧“”猪一样的人“诸如此类的。动情越多,越没有主动权。杨米也懂这些,可惜一旦深陷,她就通通不管了。晚上做的梦,全是关于他;白天痴念的,也是他。“哈欠……哈……欠“,白源刚灭掉一个青铜骑士,连打了两个哈欠。室温有点冷。白色的光线像有点羞怯一样,只散落地抖落进来一点,让这间出租屋显得有了点暖意。不一会儿,连这点暖意也都被时间抖没了。
出租屋内,墙壁粉刷的一清二白,不承认自己有犯过什么罪愆。一张绿色沙发,孤独地躺在客厅,上面横放了一把绿色的吉他。玻璃茶几上稀稀疏疏的摆放着几本书,面上的一本书名是《社会心理学》。白源的卧室只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白源就斜躺在床上,笔记本电脑横陈在一张小木桌上,白源的腿从小木桌地下只穿过去。白源就以这样的姿势,在游戏世界里杀的对手丢盔弃甲。很难承认,他是一个几乎没有接触过游戏的人。只能说,他在这方面确实有点儿天赋。
“滴滴、滴滴“,来短信了,白源没听到,马上又”滴滴“地响起来。白源这次听到了,他扭过身子,点开了短信,白源像触电一样把手机扔了出去,脸色煞白!”是谁干的?“白源惊恐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