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万渺妖

1、第 1 章

　　堇阳国内有一座不高的山，叫紫燕山；山上有座不大的道观，叫凌云观。观里有个掉了门牙的老道士，老道士那发白的胡子足足有三寸长，剑眉凌目，看上去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但前提是，他不张嘴。

　　老道士此时正在扫着院子，他把院子里的落叶扫成一堆后，将扫帚立在墙边，坐在凉亭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解渴。一杯茶下肚后，他起身拍了拍衣裳，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一步一步走向卧房，还未进门便当起了人工闹钟。

　　“小茅！小茅！起来了！小茅！”老道士一边喊着一边走进了他徒弟的卧房。而被叫“小茅”的这个小道士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睡得正香。

　　老道士见状摇了摇头，拿出随身携带的戒尺狠狠地打了小茅两下。

　　“哎呦什么玩意儿！”小茅立刻清醒过来，看到床边的老道士，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师父这大好的日子，不睡觉岂不是太可惜了！您要是实在没什么事，就去山下找个合眼的大娘一起野个炊放松一下心情。别成天在家看着徒儿了！”他重新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老道士气得直瞪眼，拿着戒尺指着小茅的鼻子：“孽徒！你这个孽徒！快点给我起来！”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以身作则悉心教导了十几年的徒弟怎么会是这个顽劣样？每天日不上三竿绝不起床，四书五经他不爱念，道家术法他也不好好学，连最基本的符篆他都画不标准。好在他天资不错，道门法器用的还算好。自己当年把他捡回来，给他起名为“胡律茅”，“胡”是跟了自己的姓，“律”和“茅”则是希望他做一个勤勉自律的茅山弟子。现在看来，他最起码还算是一个茅山子弟。

　　胡律茅依旧赖在床上，老道士又打了他几下，这才把他叫起来。
　　他随手抓起枕边的蒲扇，盘起腿闭着眼睛扇起风来。

　　老道士见他终于坐了起来，这才坐在床边跟他说道：“山脚边莲花镇内的桃源村出了事，他们的村长今天一早找上山来了，说是村子里出了僵尸。你去一趟把这孽障处理了吧。”

　　胡律茅听见后面那一句瞬间瞪大了眼睛，把扇子扔在了一边。他两只手紧紧抓着老道士的胳膊商量起自家师父来：“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能叫我去呢？那可是僵尸啊！它一口下来，我的小命可就没了！师父您养了我十九年，就忍心把我喂僵尸？”胡律茅抓着自家师父的手更加使劲了，他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符篆也画不好，道行也不高。只会解个结界，设个结界，可我这点道行设出来的结界就跟那鸡蛋壳似的，要是遇见那孽障大爷，我只能撒丫子跑！跑我都未必能跑的过它……”胡律茅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老道士把胳膊从胡律茅手中抽出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谁让你平时不肯好好学的！基础都没打好，临阵后悔有什么用？你还能一辈子窝在这观里？等我死了你怎么办？要饿死在这还是打算出去招摇撞骗？”

　　胡律茅哭丧个脸也不敢多说什么：“师父……”
　　老道士又给他一戒尺，说道：“我又没死！叫什么叫！”

　　胡律茅却是不痛不痒地继续装可怜，自己被早就被戒尺打习惯了，一天不挨打自己都觉得少了点什么，况且师父根本就没下狠手。
　　老道士看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僵尸见人不伤，应该不成气候。你虽不通符篆术法，但是咱们道家法器你却能用的很好，收拾那个僵尸，想必问题不大。”

　　胡律茅瞬间恢复了精神，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试探道：“师父，您要把咱们家的法器给我带上？”

　　老道士点了点头，胡律茅见状立刻开始得寸进尺，开始给老道士揉起肩膀来：“那……师父，不如您老人家再给我画些符篆，让我带着呗！”

　　老道士犹豫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毕竟自己这三个徒弟，他都是当亲生儿子一般养大的。无论哪个受了伤他都会心疼。

　　于是老道士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开始给给胡律茅画符篆，符篆画好后，他看着眼巴巴盯着符篆看的胡律茅，不放心地问道：“这符篆怎么用的，你都知道吧？”
　　胡律茅连连点头喜笑颜开：“知道知道！”

　　“那你这就收拾收拾，下山去吧。”老道士拍了拍胡律茅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道。
　　原本还在笑嘻嘻的胡律茅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不是吧师父，您这么快就让我走啊！”

　　“不然呢？你还要留在观里吃晚饭吗？那僵尸若发起疯来伤到人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在这浪费的时间，那些村民却是担惊受怕度日如年？”老道士又瞪起了眼睛。

　　胡律茅见自家师父有些生气，急忙摆手说道：“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次下山不知道要多久，您总得给我些银子啊。”

　　老道士看向胡律茅身后的包裹，对他扬了扬头：“早就给你准备好银子了，还有那把五百年的雷劈桃木制成的桃木剑。另外还有一些常用的东西。你只需要背着它下山，办好事情再好好地回来就可以了。”

　　胡律茅不等老道士说完，便翻开了包裹，把沉甸甸的钱袋子揣进怀里。咧嘴一笑，说道：“师父果然最疼我了！”

　　老道士见状不仅嘴角上扬了，连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说道：“别往里揣了，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快去换上吧。对了！你下山之后，我也要去拜访道友，这两天不会在观里。你也不要去麻烦你的两位师兄，有什么事自己尽量解决。”

　　“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正四处游历，我想麻烦他们也没办法啊。”胡律茅撇了撇嘴，师父为了不给自己当救兵，宁愿出门拜访道友，这是铁了心了不想管自己了！

　　老道士对他摆了摆手，催促道：“好了好了，快走吧！记住，千万别让那僵尸伤了人，不然我打折你的腿！”

　　胡律茅下山之后便到莲花镇找了一个客栈落脚，平时在道馆里吃的东西都是清汤寡水的，这下子终于可以解解馋了！他叫来小二点了三菜一汤，四样全是荤的，又要了一屉肉包子。其他客人见他一个人点了这么多东西，不禁时不时偷瞄一眼，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胡律茅自顾自地吃着，将其他人的偷瞄视若无睹。他吃得正香，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打扰了，阁下身上这把剑看起来非是凡物，可否借在下观赏一二？”

　　胡律茅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这么咬文嚼字说话的人大部分都长得很好看。而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则是那大部分人中的极品。

　　“我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剑而已，阁下若是不嫌弃，坐下一起吃如何？”胡律茅见对方放下姿态哈着腰对自己说话，自己也只好礼貌些，看着对方回话。可是自己仰着头实在太累，索性叫对方坐下一起吃，反正自己点的这些东西两个人吃也是足够。

　　听见胡律茅突如其来的邀请，那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叨扰了!”

　　那男人说罢便坐了下来，胡律茅见他这么爽快，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小二！添一副碗筷！再来一屉包子！”胡律茅喊道。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立刻将碗筷和包子摆到了桌子上，说了一句“二位请慢用。”便去别的地方忙活了。

　　胡律茅把菜往那男人身边挪了挪。对他说道：“兄弟，咱俩也别搞那些文绉绉的了。什么阁下在下的，叫起来太麻烦。我叫胡律茅，你呢？”

　　“在……我叫姬长淮。”姬长淮也不客气，夹起一个包子便吃了起来。与胡律茅相比，他的吃相可谓优雅至极。

　　胡律茅看着小口吃包子的姬长淮，又看了看自己一只手上的包子，另一只手上的鸡腿，在心里感叹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姬长淮吃了一个包子后，喝了一口茶，小声问道：“阁……兄弟，你的那把剑，可是桃木做的？”

　　胡律茅将半个包子塞进嘴里，果然他是相中自己的这把桃木剑了。他把包子咽下去后才点了点头说道：“对！真真的桃木剑！你还挺有眼光的哈！”

　　姬长淮听见了自己希望的答案，大大的“想要”二字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他笑着商量胡律茅：“兄弟，说起来实在是有缘分，你是个道长，我从小便对道家十分感兴趣。咱们二人商量商量，你随便开条件，把这把桃木剑卖给我可好？”

　　胡律茅眉毛一挑，说道：“哟，口气不小啊兄弟，吃芹菜了吗？”
　　姬长淮明显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脸疑问地看着他，补充道：“我没说笑，不管是钱还是权，我都可以答应你！”

　　看着一脸认真的姬长淮，胡律茅已经肯定了他是个富二代，还是个败家子。他摇了摇头：“你的条件很吸引人，但是我拒绝！”

　　这桃木剑若是被自己卖了，自己一定会被师父剥掉一层皮，还可能被师父顺便扔进锅里给油炸了。 这个风险自己可担不起，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这把桃木剑是我们道观里的宝贝，你还是别打它的主意了。而且这把剑上还有一排牙印，我师父说这是当今太子小时候咬的。那太子也是个二百五，闲来无事咬这个木头做什么！” 听见胡律茅说这桃木剑上还有一排牙印，姬长淮更开心了，完全忽视了他后面的话 。自己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胡律茅见姬长淮突然开心起来，心中认定他也认为太子是个二百五，更加觉得二人性格相投，当即决定交下他这个朋友。毕竟朋友多了路好走，况且还是一个自己看得顺眼，和自己性格相投的小公子哥。

　　二人吃完饭之后，胡律茅刚要结账，却被姬长淮抢先一步。胡律茅默默地把钱袋子揣了回去，和有钱人交朋友的好处立刻显现了出来。

　　等姬长淮付完钱，他们二人才一同走出去。姬长淮跟在胡律茅身旁问道：“兄弟，你要去哪啊？能不能带上我？我保证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现在不就正在跟着我吗？”胡律茅笑道，“我要去桃源村，那里可是有僵尸的！你若是不怕想跟我一起去的话，到了那里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村长家，太阳落山之后千万别出门！不然遇到危险我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胡律茅收起笑脸严肃无比地嘱咐姬长淮，对自己是个三脚猫道士一点都没隐瞒。这是事实，没什么丢人的，将自己夸得天花乱坠结果从神坛上狠狠地摔下来那才叫真正的丢人。

　　而姬长淮最欣赏这种凡事实话实说不夸大其词谦逊的人，两人一时竟如那乌龟看见了绿豆，相见恨晚之感油然而生。

　　姬长淮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胡律茅点了点头，不会拖后腿的意思就是还是会跟着去。自己也管不了他，他爱跟着便跟着吧。反正自己打不过那僵尸也是要跑的，一个人跑和两个人跑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