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春楼》快乐柯柯子

2、第一章

　　这才刚过午时，楼里的姑娘们就一个个的都起了床来，头牌们梳妆，小丫头们就去给她们打水，一时之间，这覆春楼居然有几分晚上的热闹意。

　　罗妈妈一个人站楼上看着这些丫头忙碌的身影，满意极了。

　　今天是整一年的大日子，今天可是大年三十，除夕夜！

　　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她这覆春楼是向来没有生意的，也好，罗妈妈便给这些苦命人一个难得的快活日子。

　　罗妈妈心好，她底下的这些丫头知道她的心，也领她的情。大伙儿都这么早早起来，也是要给覆春楼好好捯饬一下，大红灯笼，福字，新年字帖......一个不落全给挂好。

　　今天她这覆春楼里呀，没有往日里的糜烂味道，没有客人，只有兄弟姐妹一家人！

　　今儿个过年了！

　　*
　　“姐姐，该起床了。”小丫头把水盆端到邵青床旁，“我刚刚看了一眼，好几个姐姐都已经在厅里坐着吃果子了。”

　　邵青从被里伸出来一只雪白的手，“我能与她们比个什么？她们昨日接的不过是几个半百老头喝喝茶聊聊天的活，而我呢？宋郎折腾我到天亮才走呢！”

　　小丫头默不作声，邵青便去看小丫头，看她粉腮红耳，噗嗤笑出声来：“哎呀都怪我这张嘴巴，小苹你都没经人事，我跟你说这些怕是要惹羞死你。”

　　“也罢，我便起来了。”邵青半坐起身子，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饱满而又轻盈的身形来，小丫头不敢看，偏了头去给邵青穿衣。

　　小苹见邵青穿好衣服，又自水盆里给她拧一张热气腾腾的巾子洗脸，洗好脸才到漱口，邵青为了自己早起口中也没有口气，常年用盐水兑醋水漱口，其实邵青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到底管不管用，当初只是一试，没想到这一试就是数年了。

　　好不容易弄好这金贵的身子，邵青到厅里时，大小的桌子都坐齐了，邵青看来看去，倒是没有一个给她让的。邵青哼了一声，一屁股直接往一个姑娘身侧坐去，“妹妹应该不介意与我一同坐吧？”

　　那姑娘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愿意与她挨着，直接站了起来，搬了个凳子坐一旁去了。

　　邵青安安心心坐全了位置，拣了个果子吃，刚入嘴又吐出来，看旁人都看她，又笑道：“各位姐姐呀，真是不好意思，妹妹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都吃不惯这粗油炸的东西。”

　　有面色不虞的姑娘想发作，却被旁边的姑娘拉了拉衣袖。那姑娘稳着身子，面容也淡淡：“今天是罗妈妈的好日子，你好好过你的年就是了，做劳什子想要去毁她的兴致？”

　　“哟，今儿个是罗妈妈的好日子呢！”邵青掩嘴笑道：“我都不知道这消息呢！还是巧姐姐好，是罗妈妈的身边人，哪有什么事不知道呀！”

　　“邵青你！”巧姐儿还没动静，她旁边那姑娘倒是气极，就差拍着桌子骂人了。

　　邵青倒也不怕她，只是这时罗妈妈恰好走了来，她便也难得合上了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罗妈妈。”姑娘们对罗妈妈很是亲热，一个个的都离了座，去罗妈妈面前讨喜气。

　　罗妈妈自然得意，她知道自己心好，如果姑娘们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求求她，她都会让她休息不用接客，更别说那些个有特殊癖好上覆春楼打人的客人了，她一旦知道了，都会让龟公把这些子客人扔出去。自小在覆春楼长大的姑娘只是觉得罗妈妈心好，最感激的都是那些自别的馆里楼里待过的姑娘！
　　见识过最肮脏的，才会越发涕零呢！

　　罗妈妈一个个的都应了，巧姐儿去扶她的手又请她坐下来，巧姐儿被罗妈妈拉着坐在了她的身旁，姑娘们一看，纷纷入了座，之前那个和邵青呛声的姑娘则眼巴巴地站在罗妈妈身后。等小丫头们把菜一个个端上来，巧姐儿就喜气洋洋地将长寿面端到罗妈妈面前：“罗妈妈生辰快乐。”

　　罗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覆春楼的姑娘，而且是整个城里都炙手可热的花魁呢！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年轻的时候将钱存好，老了做不了姑娘了，便成了覆春楼管事的罗妈妈。罗妈妈的生辰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是隐隐记得每当她生辰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会欢聚在一起，所以罗妈妈将大年三十这一天改为她的生辰了。

　　“好姑娘，都是好姑娘......”罗妈妈摸了一把眼泪：“你们大多数的年纪要是换成普通人家，都是在家里还未出阁的，每日围绕在家中父母的怀抱里的，要不是这些苦心事！害了我们这些苦命人！”

　　许多姑娘听了罗妈妈这话，都低下头去抹眼泪，可是邵青却耐不得听这些子话，她从没觉得在家里会好，而在覆春楼就怎么苦命。要她说，当穷人才是苦命呢！
　　她家里穷，兄弟姊妹又多，三岁起便看着自己家的姐姐被卖出去，有的卖在府上做丫鬟，逢年过节的还能看上几眼，有的被卖进秦楼楚馆，便是只有银钱悄悄的回家了。邵青六岁就被卖了，这时她爹娘已经有了她姐妹的经验，不再往府上卖，而是卖进了覆春楼。
　　邵青对她爹娘的最后印象就是——爹掂量着手里的钱袋，而娘艳羡地看着覆春楼里穿金戴银的姑娘。过了几天，邵青想着，应该把娘也一同卖进来才对，覆春楼里能吃饱穿暖，要干的活也没家里多，偶尔还能得替客人跑腿的铜钱呢！

　　罗妈妈说：“我如果有女儿也就是你们这般年纪了。”邵青回过神来，怎么的罗妈妈今日这么多苦情话要说呢？

　　“邵青，你过来。”罗妈妈向邵青招招手，待邵青过来后，她摸摸邵青的手：“你日后在覆春楼里可不能再这样骄奢横溢了！”

　　罗妈妈又看向巧姐儿：“如果邵青再不听话，你便代我打骂她，不要看在我的份上手下留情。”

　　邵青有些愣神：罗妈妈怎么好似在交代后事呢？

　　罗妈妈松开邵青的手：“我已在苏城置办好了宅子，莫郎备好了车马，我们初六便启程。这覆春楼我便交予巧姐儿管着，过几年若是她管的不好，我要从苏城回来骂她的。”

　　“莫郎？苏城？”邵青自诩聪明，此时却听不懂罗妈妈的话了。

　　罗妈妈笑了笑，“我一直也以为我会老死在覆春楼里，没想到老矣却得了个真心人，莫郎虽年纪大点，但为人真心可靠，也不嫌弃我是个这样的身份，就连他儿子也孝顺至极，说要去苏城供我们养老呢！”

　　“莫郎？”邵青看向巧姐儿：“这个莫郎与你莫巧儿是个什么关系？”

　　“是我叔公。”巧姐儿浅浅一笑：“我也是没想到呢，叔公与罗妈妈当初就遥遥见了一面，这几月光景两个人就有了如此好结果。”

　　邵青冷笑：“你叔公若是个可靠老实的人，见你在楼里怎么不把你赎出去？你叔公若真是个可靠老实的人，怎么会来覆春楼，又怎么见得到罗妈妈？”她还要说下去，却直接被罗妈妈一张脸吓住了。
　　罗妈妈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

　　她往常罚人从来不超过一天，这次却将邵青禁足在房里三天。幸好是在年里，不然邵青的那些客人肯定是要来闹的。

　　邵青在房里倒是也不难过，只是越想罗妈妈越气，气她识人不清，气她一把年纪还如此天真！想起前几天，她还在嘲笑那些姑娘接的客都是些半百老头，一时之间也把自己给怨上了。

　　“姐姐，你睡了吗？”门外有个细弱的声音。

　　邵青一听就知道，是平日里伺候她的丫头小苹，她忙应一声：“没睡呢，你悄悄进来吧。”

　　小苹给她带来了一点菜肴，邵青一看都是干净的，知道她是特地去厨房讨要的，心下一软：“好小苹，这日子里也就你想着我了。”

　　邵青也就白天吃了个果子，还是吐了出来的，现下肚中空鸣，她拿起调羹便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骂：“小苹你说罗妈妈是不是痴呆了，那什么莫郎来了覆春楼，见了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干嘛非得与她一个婆子好呀？还不是有利可寻？还有那个巧姐儿，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背后这么阴呢！”

　　“罗妈妈是靠她年轻时攒的本才得来覆春楼的，可巧姐儿靠什么呢？靠她叔公？呸！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好人了！”

　　“姐姐......如果你真想帮罗妈妈，我倒是知道个人能成事。”小苹凑近邵青的耳旁：“我有个表哥，他认识个神人，世间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哦？怎么说？”邵青起了兴致。

　　“我这表哥，因为穷，一直和他老子做地底下的奸事的，姐姐你知道的，地底得来的钱财是留不住的，所以他一直穷困，还来过覆春楼向我讨把米呢！可他上次出去后，带回了一个姑娘，从此发财，还买了大宅子呢！上次他向我来还这把米，我问了他，他说都是那仙姑的功劳呢。”

　　“真有这么神？不过就算她在挣钱这是好手，也未必能帮上我什子忙吧？”邵青道。

　　“姐姐，你知道我从来不会编谎的，那仙姑是我表哥从地底下带上来的，她是会法术的!”小苹急忙说道。

　　“地底下带回来的？那…她是人吗？”邵青一下屏住呼吸。

　　“当然不是!”听到小苹这话，邵青差点被吓死，小苹又说：“姐姐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她是仙姑呀!”

　　邵青这才缓下心来。

　　邵青又看几眼小苹，觉得她不像说谎也不像胡闹，便留了点心思，也没跟小苹说好还是不好，胡乱吃了几口，就上了床。

　　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小苹说的那话，只觉得挠心挠肺的，邵青把被子扯到面上，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罗妈妈走了，巧姐儿管事，她也没好果子吃。

　　这一决定下来，她更睡不着了，收拾一番她的珠宝首饰，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早知道宋郎走的那天，她应该把他腰间的玉佩拽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