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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贝蕾与大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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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淮海东路恬静大厦B1层——贝蕾酒吧。
贝蕾酒吧是一处环境幽雅,氛围甚好的酒吧,吧内舒适的皮质沙发,冰凉光滑的大理石桌,高脚凳面潇洒的凹线,朦胧恬淡的光线还有地面带着微微起伏的舞池都使这个酒吧成为这个圈子里首屈一指的好去处。
乍一入酒吧,就能看见大门上挂一行霓虹灯做的字,亮在昏暗的地下一层口——“Bei Lei”。虽然很少有人关注过,但是除去小写的两个“ei”不看,剩下的大写字母拼凑起来就是BL了。
这是一家Gay吧,很受圈内人士的爱戴,并且(是间)很有特色的酒吧。
这里的老板是个风趣健谈的中年男子,留了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还微微带着点卷曲,是中国人与法国人的混血。甚至有不少人就是为了一睹老板的风采才来贝蕾的。
大家称呼他TiGi。这个既朝气又可爱的名字竟与刚刚四十出头的贝蕾老板意外得相配。
此刻是深夜零点左右,TiGi推了一小杯冰酒给对面的男孩——对面的人确实只能算是个男孩,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一头清爽的短发似乎还沾着晶莹的汗珠,笑时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仿佛刚打完篮球后急匆匆地赶来这里一般。他叫方衫,是来这里应聘打工的。
TiGi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那姿势就好像是在托眼镜一样,是他的招牌动作之一:“方衫,你是直男吧?”
“直男是什么?”方衫闻了闻TiGi给他的饮料,浓浓的眉毛一皱,孩子气地努嘴,“我不喝酒。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apple juice。”
“直男嘛,就是不是同志的人……真是的,连这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地进来了,一个不小心被吃掉了也怨不得别人。”TiGi笑得和气,披肩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下了些许,“apple juice?别告诉我你还未成年哦!还是说……”TiGi笑眼盈盈地把酒杯收回,换上一倍淡褐色的苹果汁,“你这小宝宝酒品不好……?”
“你别把话说得这么夸张嘛……大叔。”方衫拿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突然把嘴里的水吐出了大半,“黄酒……大叔你暗算我!咳咳,呛死我了,你谋杀……”
“哦……?”TiGi风轻云淡地再推出一杯,笑得眼光闪烁:“不小心拿错了,这杯才是。”他叹了口气,“不过,你还真喝不来酒啊,又是个直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来这里打工。”
“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方衫心有余悸看着玻璃杯里不知是啥东西的液体,端起来像小狗一样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遍,总算抿了一口。
“这里是Gay吧,虽然说偶尔也会有直男和女人来,但你……是想来打工的吧?”TiGi饶有兴味地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从指缝间用他纤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欣赏方衫的表情。
“Gay吧啊……?”方衫似乎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眨眨眼睛问TiGi,“也就是说,是给Gay呆的酒吧?”
“终于想出来了啊?真、是、聪、明。”TiGi依旧摆着那张看上去风华依旧的笑脸,不知是在赞方衫还是在贬方衫。
“Gay吧啊……?”方衫吸了口气,然后鼓起脸来,看起来就像是个可爱的寿桃包,“啊……应该……没关系的吧……?”他的话说的有点没有底气,似乎其本人对于Gay和正常人的差别不太清楚。
TiGi伸出手弹了弹方衫的眉心:“没关系?你这只小绵羊,大概连Gay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他的手指纤长有力,弹在方衫的额头上,发出“啪”得一声清响。
“哇!痛……”方衫直到TiGi把手收回去之后才慢吞吞地反应了过来,两只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好像TiGi会马上再给他来一下似的,“我当然知道Gay是什么!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常识,但是还是知道Gay的。”
“知道Gay是什么还没关系?”TiGi突然发现方衫长得意外得耐看,便聚精会神地瞧着。
“是Gay吧我就不能来?Gay都很可怕吗?会杀人会吃人?”方衫一头雾水,闷闷地喝了口苹果汁。
“杀人是不会的,可是他们会吃人哦。”TiGi用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讲“狼来了”的故事一样的语气对方衫徐徐道来,“你这只乖宝宝,要是云里雾里地被吃掉了,我可担负不起,你还是去别处吧。”
“吃……?”方衫毛骨悚然地看了看四周。
“喂喂,你不会在找食人族吧?”TiGi拍了拍方衫的肩膀,开玩笑地说。
方衫认认真真地点头,然后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地打量TiGi:“难道说你就是他们的头头……!”
TiGi扶额,“噗”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也未免太单纯了吧?我堂堂一个酒吧老板被说成食人族的头头?很好,很好……”他把身体探出吧台外,向方衫万分诱人地勾了勾手指,“耳朵过来。我告诉你‘吃’的真正含义。”
方衫乖乖地把耳朵送过去,半晌,小麦色的脸颊上就掀起了一层仿佛晒红一样的绯色。
TiGi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一丝丝地笑:“现在明白了吗?”
方衫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然后放心一样地笑了:“虽然很不好很不好……不过,我好歹也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一个,有的是力气,应该没这么容易被吃掉吧?”他展颜而笑的样子十分阳光,褐色的碎发微微颤动,琥珀色的眼瞳微眯了些许,薄薄的唇线翻起稚气的弧度,很像冬日的一抹光彩。
“吃你还不容易?”TiGi挑眉,“咱吧里随便找一个人来就能吃了你。”
“怎么可能?”方衫不以为意地把那张包子脸凑到TiGi的俏脸前,万分认真地问他,“难道说大叔你也能吃掉我?我才不信。”
TiGi被方衫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漂亮的指节再次敲响了方衫的脑门:“没事不要问别人这种问题……唉……我对你这种平板的身材是毫无兴趣的啦。方衫小宝宝,我还是喜欢少年老成型的。”他说着,向远处指了一下。
方衫顺着TiGi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酒吧的舞台上站着一名少年,正在唱朴树的《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轻快的风琴声中,少年的音色生脆细腻,宛若两片琉璃在互相撞击,又宛若一团易散的烟雾,悠悠缓缓地诉说着那沉默的动乱的年代里,发生的沉默的而绝望的故事。
少年的歌声没有任何的感情,听起来就好像读书一样,然而其间千丝万缕的却不知是什么,在沉静间兀自纠葛着。
“大叔啊……他是这边的驻唱歌手?”方衫看不见少年的脸,只是听着他的歌声撇了撇嘴,“他唱是唱得不错啦,但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像念书一样。这样的歌手你也要?那水准连业余,不,就算是从KTV里找一个来都比他强!”
“嘘——”TiGi点了点方衫的嘴唇,指尖一划,在方衫的唇瓣上留下一道微微泛白的弧线,“年轻人……你太浮躁了。安然的歌只有经历过风雨的人才能发现其中如同珍珠般闪烁着微光的东西……他可是我们贝蕾的一大特色呢!”
方衫身体后倾,避开TiGi黏在他嘴唇上的手指:“如珍珠般……?”他哼了哼,不以为意,“大叔,你说我来唱行不?我就是为了能唱歌才来这里的!我会谱曲,会编曲,作词嘛……也马马虎虎啦……总之,给我个机会吧!大叔!”他琥珀色的眼里扑朔着楚楚可人的光芒,还倒真是让人觉得难以回绝。
“可是……安然是我们这儿的镇吧之宝,我们这儿有他一个就够了,再雇一个也是浪费……”TiGi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微笑着委婉而决断地回拒了方衫——一来怕方衫不能习惯同志圈里的氛围,二来,多雇一个还真的是浪费。
“TiGi,你让他试试好了,要不然不是会显得很不近人情?”很浅很软却并不轻的声音从方衫的身后传来,突然却不突兀,反倒带了点倦媚。
“安然。”TiGi媚然一笑,好不花枝招展,他从吧台下拿出一盒烟,推了出来。方衫不抽烟,所以也不认得那是什么烟,不过似乎是女士烟。
“呵……谢谢。”款款走来的少年穿着一件洁白如雪的T恤,花式并不复杂,只是斜绑了一条宝蓝色的腰带,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少年的肤色很白,脸上没什么血色,而他也是很瘦的,纤细得仿佛只剩下骨架了一般让人觉得心疼。他的刘海倒是很长,细碎而零乱地贴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份格外魅惑的美。
“你就是刚才在台上唱歌的人?看上去好小!”方衫从高脚凳上面跳下来,大大咧咧地在安然的头上笔画高度:“真的好小,而且也好瘦……”确实,和方衫一米八零六十五公斤的身材比起来,安然看起来大约有一米六五,体重也不知道满不满四十五公斤。
安然纤细的眉毛微微一蹙,似乎不喜欢别人对他那样做一般侧开脑袋坐在了TiGi面前的椅子上。他拿起TiGi推出来的烟,缓缓点起,动作很美,很简洁,却让人看着感到炫目,也许是他的手太白了的缘故,白的像不属于这个烦扰的尘世间:“你说,你会作曲?”
少年的话依旧问得很浅,像在吹花一般柔中带着媚意,却不轻。
方衫先是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安然是在问他,连忙点头:“嗯嗯!你问我这个干嘛?”
“上去唱。”安然的声音很好听,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却意外得温柔冷漠。他手中的烟圈一层层地散开,烟灰缓缓地落下,在他手上飞舞得好像雪花,“你,去唱唱看。”
“啥?”方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先前去过几个酒吧,但都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本来以为这最后一线希望也会泡汤,没想到事情却莫名地发生了这么大的转机。
“哦?不试……?”安然的目光停留在香烟尖的亮光上,他很少抽烟,只是喜欢看着他燃烧的样子。他的眼角微妙的弯了一弯,像是笑了,又似乎不是:“不想试的话就请回吧。”
“啊?!我试!我当然试啊!”方衫这才算回了神。
方衫站在陌生的舞台上,耳边传来的确是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他自己编曲的《苹果味润唇膏》。很活泼可爱的曲风,很有他自己的风格,但是填了老半天的词总觉得还有些差强人意。
“呼……”方衫吐了口气,笑容宛如一缕阳光般地明亮,“我是今天来这里试试看当驻场的!这首歌是我自己做的曲子,叫《苹果味润唇膏》,希望大家能喜欢哦!”他说话的样子落落大方,看起来并不紧张,而语气又稍稍带点稚气,很是讨人喜欢。
台下的那男女女把头抬起来好奇地张望台上那张陌生的脸,很好看的脸部轮廓,很舒服的感觉,第一眼就给人以一种冬日朝阳的清爽感。
不少客人已对着台上的美少年哗啦啦地流起了口水。
方衫不禁有些心虚,倒不是因为紧张——他在高中时就是学校乐队的主唱,受到多方专业人士的好评,所做的曲子也在网上流传很广——只不过……这些台下的观众看他的眼神咋这么……赤裸裸的呢……该不会已经有吃人的打算了吧?
方衫摇摇头,打消自己那“诡异的思维”,他合着伴奏,就唇吹了段口哨,慢慢地唱了起来:“是懵懂,是迷惑,是天空的云太多。风很大,心很空,你说雨后就会有彩虹。苹果味的润唇膏放在你的手中……”
方衫的声音很好听,音色很阔,唱的时候也很放得开,宛若牡丹怒放一瞬时乍显的生命张力一般,直直震颤听着的内心。而放在的声音不论压低或是拔高都处理得相当有性格,吐息之间尚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这不禁让站在远处的TiGi也弯起了他好看性感的嘴角。
“捡到宝了。”安然喝了口贝蕾酒吧特制的三色果味酒——这杯酒叫做“草无芳”,TiGi调制出来以后让他取的名字,怎么说,是一种味道很独特的酒,说不上好喝还是难喝,但是喝过的客人下一次来的时候总会再点一杯。他轻轻呵了口气在杯口,脸上的表情和前些时候并没什么不同:“不是么?”他这么问着,语气是浅浅的,温柔的,似乎又因为酒的原因,同样也是带点冰凉的。
“虽说确实是不错。”TiGi凝视着安然,用不是很专注的目光看着,媚眼如丝,“可人家好歹是个纯良的直男喏,你想要留下他不是再帮他,反倒会害了人家的。”他伸出纤长的食指点上安然洁白如霜的额头,随即缓缓下滑,停在了少年的鼻尖上。
“没经历过波折的大少爷……”安然侧了侧头看方衫的侧影,长长的碎发便散落在了他的唇边,他开口淡淡地说话,那些碎发便被他含在了嘴里,端得宛如在笑一般多了份邪魅,“让他受受挫也好。这世界本就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全不存在危险的。”
“他和你不同,这小伙子肯定是很有原则的那种人,不会说歪就歪的。”TiGi叹了口气,本还落在安然鼻尖的手指又点回了少年的眉心,“况且……我知道,你的内心其实也不……”他的手势仿佛经过很多次的彩排一般,每每点出都不会给人带来训斥一般的反感,反倒相当亲切华美。
TiGi欲言又止了,因为安然本来水润的眼里忽然朦胧上了一丝凌厉的色彩,不伤人,却伤己。安然垂眸小抿一口杯中的美酒,以一贯平板柔浅的语气回了一声:“哦……”可有可无的回答,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TiGi依旧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纤细得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那般。
安然有苦衷,这是贝蕾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的,然而安然的苦衷是什么,却仿佛个迷一般,没有人敢问他,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得不容他人伤害,置喙,帮助。而或许,安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苦衷是什么吧……
“啧啧!这曲子是不错的,唱得也是好的,可填词就……毫无逻辑性了。”TiGi把手指收回,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嗯。”安然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的眼瞳。
漆黑的眼瞳,没有一丝光,也仿佛不会有光能渗透进去一般。
“大叔!安然!我唱的怎么样?”方衫刚一唱完就拿着话筒旁若无人地大喊起来,那表情甭提有多得意了。
“方衫!你小子低调一点,给我下来!”TiGi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声音丝丝缕缕地透过音响传回了方衫的耳朵里。
方衫郁闷地朝TiGi望了一眼,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变得哀怨起来了:“呃……大叔你也有话筒啊……”
TiGi得意地挑起眉毛:“你这个蠢小子!谁规定每个酒吧只能有一个话筒的?喂,喂,你还不下来?”他扬起手里的话筒,仿佛是在炫耀这个话筒还是无线的,是无线的哦!
“哦。”方衫努了努嘴,这才不服气地把话筒放到架子上,跳下舞台。
“我说……这个蠢小子,就不能低调点吗?你当你歌星啊?”TiGi大半个身体攀在吧台的外面,一把拧过方衫的耳朵,“再这么高调下去,你想不被人占便宜也难。”
“啊!痛……”方衫捂住自己被拧过以后红通通的耳朵,委屈兮兮地嘟囔,“哪有这么容易被占便宜嘛!再说,我力气也不小,打架也行的!大叔你别把这里说得像土匪窝一样吓人好不?”那下拉耳朵没想到还来真的,痛死了……!
“嘿!我说,你如果不能提高警惕一点的话,我这边是绝对不会收留你的!”TiGi风情万种地凝望着方衫,眼神很犀利,不像是在开玩笑,“小宝宝。”
“呃……?”方衫被突然变得严肃的TiGi吓了一大跳,在他的眼里TiGi绝对不是一个会这么严肃的人。但他还是强调自己的观点:“可是……真的没这么可怕吧……?”虽然底气更不足了点。
“方衫,你过来。”安然优雅淡然地点起一支烟,他的坐姿很诱人,没有刻意地拗造型,却让人看着会觉得心神一颤。
“哦……”方衫闷闷地走过去,心里倒是很开心,安然叫了他耶!叫了他的名字就代表认可了他这个同事了,“唔?”
路还(没)走到一半,就觉得身体变沉了,紧接着一双手环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冰凉湿润的唇也覆盖在了自己的唇上,伴随着一股烟味,还有气被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