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送君南浦

5、CHAP 005

　　眼下已经下午四点，太阳不复正午时的刺眼，贺宁呼了口气，这才想起来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
　　打开手机准备随便点个外卖，不小心点开了挨着的微信，瞥见朋友圈更新提示那儿一个十分眼生的头像，皱了皱眉点开，才发现那是顾某。
　　对方贴了一张截图，配了个核善的微笑的表情，定位是在B市的机场：“我到机场了，告诉我买错日子了[微笑]真是亲妹妹。”
　　贺宁点开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去接人，所以应该也是常驻B市的。
　　那天机场一别，两人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回来之后贺宁自己这边事情也比较多，完全把这事忘在了脑后，直到今天顾某发了条朋友圈他才想起来。
　　虽然细想仍觉非常尴尬，但他那天说的如果来B市玩一定好好招待也不是客套话，尽管是陌生人，他仍然非常感谢这份善意。
　　他又点进去他的朋友圈，往下翻了几条，发现顾某应该是从事音乐制作相关的职业，所以那天说的失业来找他应该也不只是为了宽慰他，是真的有想给他介绍工作。虽然现在应该用不上了，但他还是想当面感谢一下对方。
　　贺宁鼓起勇气，点进顾某的聊天窗口：“hello，我是贺宁，还记得我吗？看你朋友圈才发现你也在B市，上次说了要好好招待你的，有空一起吃顿饭吗？”
　　顾某回得很快：“好啊，什么时候？”
　　两人很快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贺宁微微松了口气。
　　至少要解释清楚，他上次真的不是要轻生。贺宁想。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一个离贺宁不远的商圈。
　　他今天穿得非常简约，上身一件oversize的黑色长袖卫衣底下一条同样宽大的短裤，虽然在街上遇见粉丝的概率非常小，但是毕竟是和人见面，为了避免麻烦还是戴了个口罩。
　　他早到了两分钟，结果发现顾某比他到得还早。对方隔老远就看见了他，同他挥了挥手笑了下。
　　“抱歉抱歉，是不是等很久了？”
　　顾某看了眼表：“没有，我也刚到。还没到时间呢，我主要住得近，过来方便。”他朝里指了指，“走吧，进去坐下再说吧。”
　　两人进了订好的小包厢坐下，点好菜，贺宁喝了口柠檬水：“上次你说你去W市，我还以为你是W市人，结果没想到你也在B市。”
　　“没有，我妹妹在W市上学，那次是去S市出差，回来路上顺道飞去看看她。”
　　“你是本地人？”
　　顾某点了点头。
　　贺宁又有点不好意思了：“结果我还说招待你，没想到反而你才是本地的。”
　　顾某笑着摆摆手：“你是哪儿人？S市人？”
　　贺宁摇头：“我去S市跟你一样，也是出差，我家在A市，只是个皇城根底下的小打工仔。”
　　顾某仔细打量了下贺宁的神色，玩笑道：“那小打工仔的失业问题有着落了吗？”
　　贺宁笑了下：“也算有着落了吧。上家公司到期之后肯定不会再做了，至于之后……”他犹豫了下，“我应该会回老家。”
　　“A市那边工作机会相对B市应该会少很多？”
　　“嗯。”贺宁尽量轻松道，“所以打算转行了，找个能糊口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打算回老家了？”顾某眉头微微皱起，“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探你的隐私，如果不好说也没关系，我其实是想——”
　　贺宁点点头，垂下眼打断了他：“嗯我知道，上次你就说要给我介绍工作，真的特别感谢你的好意，不过……应该用不上了。我回老家这个决定，原因也比较复杂，倒不全是因为混不下去，还有其他一些原因。”
　　他抬眼看了看顾某，见对方神色认真地听着，鼓了鼓勇气，开始解释上次的误会：“不过上次我在大桥上真的不是想要跳江，没有到那个地步，只是……”
　　他轻轻舒了口气：“多少有点不甘心吧。”
　　两人陷入一片沉默。贺宁在自己稍显低落的情绪里沉浸了会儿，才意识到让对方陪着自己陷入负面情绪并不太好，正准备扯开话题开个玩笑，便听对方问道：“那现在就甘心了吗？”
　　他愣了愣，抬起头，顾某的表情很认真，直直地看向他。那目光好像能够看进人的心底，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躲闪。
　　贺宁别开眼。
　　“当然不甘心啊……”他想这样说。
　　怎么可能甘心呢？有些人的不甘心，可能不光是对梦想的，还混了对沉没成本的。但贺宁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他不觉得努力和付出是成本，只认为是必需的投入。可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无法企及的时候，他才知道小时候随便挂在嘴边的“梦想”原来仍如水中之月。
　　只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同才见第二面的顾某倒这些苦水，怎么看都像卖惨骗同情。
　　贺宁整理了下表情，轻松地笑了下：“认命啦。合同到期之前把该做的事做好，回家了再看吧。”他看顾某仍然眉头微皱，正色道，“真的特别谢谢你想给我介绍工作，不过我回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陪我妈，所以，这份心意只能心领了。”
　　顾某表情变化了几番，最终还是顺从地搭腔：“真的没什么，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不用这么客气。”

　　一顿饭将尽，贺宁借口去卫生间，起身准备去把账结了，结果去前台一问，顾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单买了。
　　他回到包间，正对上顾某狡黠的眼神：“你怎么已经把单买了，说好我请客的。”
　　顾某笑笑，显然从他借口去卫生间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只是没戳穿：“怎么能让即将失业的小朋友请我吃饭？我可没跟你说好。”
　　贺宁无奈道：“本来就是想感谢你才想请你吃饭，结果这下越欠越多了。”
　　“好啦，你下次再请回来就是了。”顾某笑了笑，“下次一定？”
　　贺宁笑着摇摇头，拿上随身物品跟着顾某一起朝外走去。
　　分别前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临走时顾某还是丢下了一句话：“我的邀请仍然有效，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贺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面上还是笑着同他说了再见。

　　顾某刚坐到驾驶座上，就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顾晗：“你什么时候回啊？我今天做了天鹅泡芙，你要是再不回我可就都吃了。”
　　紧跟着附了张明显加了滤镜的成品图。
　　顾某笑了笑回道：“今天的泡芙没烤煳？”
　　顾晗果然怒了：“你在挑战本厨房小天才的威严！”接着就开始发表情包表达她的愤怒。而顾某却忽然注意到她发的第一张表情，愣了愣，没过两秒便见顾晗撤回了那张，换了另一张张牙舞爪的小熊猫表情。
　　他甚至怀疑自己看花了眼。那张是个很普通的配字“平平无奇的小天才”的表情，不普通之处在于图片上的人他认识，正是十分钟前刚跟他分开的贺宁。
　　顾晗的“手滑发错了无视我”刚打到一半，就见她哥回复了她：“贺宁？”
　　顾晗也是一愣，仔细回忆了下：“是啊，上次是有让你帮我要他签名，但我好像没给你发他的照片，你自己搜了？”
　　顾晗全然忘了自己连贺宁的名字都忘记跟顾某说了。
　　顾某眯了眯眼睛，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试探性地问道：“是前阵子你说被淘汰的那个？”
　　顾晗回得很快，配了个汪汪大哭的表情：“伤心事休要再提……”
　　他妹妹有个习惯，就是不会在微信上发追星相关的东西，包括头像朋友圈和表情包，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次元壁还是不要打破的好，我要发多了你们还嫌烦”，同时还紧紧捂着自己的微博账号不肯让家里人知道。所以顾某知道她追星，也知道她“墙头”换得很频繁，却也只有在被当要签名的工具人时才会知道她追的是谁。
　　所以综合上述所有条件可得，贺宁是个偶像，还是个顾晗正在追的偶像。
　　他立刻点开微博，搜了下贺宁的名字，果然搜到了。
　　最新一条微博是直播预告，再往前就是一条很长的淘汰感言。

　　他去S市出差其实也跟COMCOO有关，是去谈合作的。节目组想要用他的一首歌，并且希望他能以特邀导师的身份给选手做一下改编指导。顾晗知道了这件事才要他之后帮忙要签名，只是没想到贺宁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被淘汰了。
　　谈完合作本来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因为临时取消他才干脆早出发，结果在桥上捡到了贺宁。
　　原来所有线索拼凑起来都指向一个答案。
　　他想起贺宁那天显得格外单薄的背影，想起那天贺宁落在吉他弦上的那滴眼泪，想起他最后改掉的两句歌词。
　　像永远也越不过去的寒冬，像焚烧过后快被风吹散的灰烬。
　　他设法去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悲剧，却仍然不受控制地被这样濒死般的绝望美感吸引。
　　“你怎么可能甘心呢？”他低低说出了今天在餐厅里没能说出的那句话，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