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不揽江山事》于温想

13、君心似深渊

　　他站着，目光随意，仿佛这里不是漠北。她半趟着，眼神略有一丝惊讶，然后归于平静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对方，这一副旖旎形态，好像许久未见的恋人，连话语都显得多余。
　　情愫就这样柔和地铺展开，“怎么，你不觉得吃惊？”萧玥笑得暧昧，手也没闲着，撩拨着云卿鬓边散落的头发，她低头深思，复又抬头笑望着他，姿势也没改变，依旧是半倚靠着软毡：“不能说不惊诧，只是仔细想想，大半夜能尾随到这里来的，还能这样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人。”
　　萧玥也笑了，“呵呵，就算是你说的那样，本王也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赶到这里的，可不像你说的那么逍遥。”
　　“今日起，我是不是该唤你——姚云卿。”萧玥狡黠地目光追着她。
　　“我之前也说了，名字这东西没那么重要，王爷喜欢怎么叫，都是你的选择。”“王爷既然来到这里，又知道我的身份，可有何打算？”萧玥撇撇嘴，“我想打算，可真见到你，似乎又没什么打算。”
　　“为何？”
　　“姚乾若是在狱中，论身份你是个乱臣贼子，此番他走出了那牢门，你就变成了香饽饽。”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是谁也不想留，却谁都不敢不留。”
　　萧玥斜睨一眼她，笑道：“林静潇到底还是先了我一步，你们漠北军营里的人才还真是不少——!”
　　大约觉得站着跟她说话不方便，萧玥也学云卿，倚坐在羊毛毡上，外面燃着篝火，守着侍卫，光天化日下在别人的军帐中聊天实在是让这门外的守卫们无地自容。
　　他半倚住她，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肩，云卿觉得这个姿势过于暧昧，伸手想推开，却听萧玥道；“外面还有人尼，你动静别太大，这种情形下，就算我想，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云卿只得正了正身，继续听他说话。
　　“一不留神，放虎归山，皇上和丞相现在可着急的很！想想估计是寝食难安，你我还能在这挑灯夜聊，本王此刻心里觉得很惬意。”
　　他抬眼看云卿神色，“我想林静潇应该也跟你说过了之前的一些事，你爹姚乾占着边关要塞，手握雄兵，可随时佣兵自主，荡平那可怜的京城。”
　　“可惜父皇关押了他几个月，用了不少酷刑，逼他招供，却无果。你爹的这份坚持容忍的气度当真让天下男儿皆汗颜，包括我在内。皇上觊觎你爹的势力，又怕不能堵住悠悠众口。曹振宇自然是巴不得姚乾早点死，好让他那一笔烂账从此再无人知晓，甚至一度还雇凶想在狱中了结了他。”
　　云卿静静听他说。
　　“只是你爹福大命大，得了贵人相助。”萧玥笑笑。
　　“你可知那贵人是谁？”
　　“难道——”云卿看他表情神神秘秘。
　　“不错，就是我，我知晓你爹的部下已悄悄进了京，所以透了个风声，告诉了他们一个能救出你爹的法子。”
　　萧玥一本正经的说。
　　云卿忽然觉得眼下她就是只羔羊，被萧玥套的牢牢的。
　　萧玥看她笑得更厉害了，“我这一举动无疑让父皇和丞相都扑了个空，几个月大费周章的心血白费，现在轮到他们自己担惊受怕了，是不是有点吃里扒外。”
　　云卿不解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不仅知道你爹当初是被诬陷是因为楚询一事，还知道父皇近年来身体耗损的厉害，恐怕实日无多。这让曹振宇很着急，他若失了靠山，往后江山是谁的的都未有定数。心急之下，才有了数月前发生的事。”
　　“不过算的姚乾机灵，上京前就有了准备，早早地便将家人安排与他人照看。所以你幸免于难，被藏匿身份，没受牢狱之灾，只是在京城的花坊里住了几个月。”
　　萧玥看着她，“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了些。”
　　“曹振宇此人，心思狠毒，贪图私欲，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本王一向看不上他的为人，更不愿与其为伍。何况他是当朝宰相，以后他若掌了大权，对整个晟国都是场灾难。所以我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杀掉你爹，独揽大权。京城那么小的地方，就算是戒备森严的中军大牢，只要有人能进的去，就一定有人能出的来。”
　　“这样一来让你爹欠我个人情，日后我用得着。
　　“然而更有趣的是，没想到顺便你也欠我个人情，你说值不值。”萧玥笑得坦然。

　　“你当初在玲珑阁，知道我的身份？”云卿问道。
　　“开始不知，宴会之后有点怀疑，你的身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不过林静潇应该比我早发现。”
　　萧玥放肆地看着云卿吃惊的表情，眼里嘴角都是笑意。
　　“其是造化弄人，本王也不是非要助人为乐，可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你是姚乾的女儿时，我觉得一切恐怕都是命运的安排。”
　　“不过仔细想想，一个姑娘家，有点身手正常，会弹琴也正常，我那晚重伤之下，还能如此淡定地应付就不寻常了，我应该早点猜到的。”
　　云卿道;“你现在跟我说了这么多，不会是单纯的为了聊天吧——”
　　她问道：“你今日来找我究竟了为了什么？直接说不是更好——”
　　萧玥这一场戏作的滴水不漏，来找她也肯定不简单。云卿也不拒绝，以萧玥的身份手段，若是能愿意护她我家人周全，她可以听他一席话。”
　　“你这骨子的倔强真是是像极了姚乾，他把你教的极好。”萧玥放下扶着她肩的手，冷静地看着她：“过几日林静潇会以你作筹码与姚乾作交换，他是新封的镇北侯，目的就是让回归的姚乾停止犯上作乱的一切打算，结束这场即将发生的动乱。你爹本就忠君爱国，一心为民，从无造反之心。只是因为先前的事牵连众多，一时难以平息。若你回去，他定不忍看你再受伤害，也一定会作让步妥协，你爹一旦妥协，事情就会回到当初的模样。”
　　丞相就谁也动不了，他林静潇不过是太子和丞相地一颗棋子，与你爹根本无法抗衡，你不过是他用来作缓兵之计。”

　　云卿黯然道；“你跟我说这许多私密之事，不怕我告诉别人！”
　　“这些事林静潇都知道，若他不知，怎么会把你带来这里，他只是不知道我个人的打算罢了。”
　　“而且你必须知道，才能陪我演好下一场戏。”萧玥的表情隐藏在忽明忽暗间，说不出的朦胧。
　　说完萧玥递给她一个锦囊，眼眸深邃，云卿打开，里面装着一粒药丸，
　　“这是？”
　　“这是幻梦，是一种蛊毒。”
　　“待明日见到你爹的时候吃了它——”萧玥脸色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表情。
　　“幻梦在你服下后就可起效，它会在短期内损伤你的内脏，让你中毒，甚至吐血。待蛊虫吸收你的血液后便可恢复平静，你就会出现内脏俱损短暂假死的迹象，二三日后它就会因吸食人血而迅速衰亡，我只需把它取出，你就可以恢复常态。”

　　“你想让我爹亲眼看见我在他面前死去，籍此打消他妥协的念头。”云卿有些吃惊看着萧玥道。
　　“是的，只有真正的痛，才能让姚乾明白。这世间若是不自己去掌握，都有可能逝去，他若不主动亲手了结一切夙怨，纵使他个人再有能力，也无法保护所有他爱的人。”

　　云卿深思，无语，心中思绪杂乱不平，她不忍看见至亲因她伤痛不已，可是萧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到她的心坎上，像一根根锋利地针，扎得她心痛。
　　这世间不去掌握，恐怕一切都还会再次发生，她与家人又还能有多少次侥幸能逃脱出这些人的算计。
　　她紧握着手中的锦囊，手在颤抖，眼角微有些湿润，“萧玥，你这是在逼我爹造反，你确定做一切会有好的结果么——”
　　萧玥看她有些动容，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凑过来擦去她眼角的湿润，把她搂入怀中，“一切决定都在你手中，我并无强迫，即使你拒绝，我也能理解。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风已经吹起，有些事终有因果循环，与其盘桓左右，不如亲手让它早些结束。”

　　眼泪顺着眼角肆意的流淌，流淌过她的心，从他的掌心穿过。视线有些模糊，她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面前的男子变得模糊。
　　他的手在她脸上来回摩挲，掌心带着粗糙的温度，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放肆地笑，很专注地看着她。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却觉得胸中空了一片。
　　待眼泪停止，萧玥已踱步出了帐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