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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倾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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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下了一夜的雨。
雨水混着满地的血水,空气中都带了些许的腥气。
若是仔细瞧瞧,仍能发现街边残破的小摊下,路旁排水的石渠缝,以及一汪汪的血水泊里,还有少许未被护城司清理干净的残肢和眼珠。
已过辰时,本该热闹的皇城街,此刻没有商贩,不见行人,街边铺户收了布招,大门紧闭。不过二十余年,这条位于皇宫脚下的街道竟遭遇了两场毁灭性的战争,逆反与镇压,厮杀混厮杀。
“啪”,凌厉的鞭声划破了寂静,响彻皇城。掌印拂尘一甩,尖利地扯着嗓子,“押逆贼入城!”
马车拐了弯,朝重华门驶了过来,布帘上还有轱辘上溅起的血水,形似星星点点的红色梅花。孟绛河呆呆的坐在马车里,面色枯槁,双眼空洞。攀着无数白骨堆砌的临近登顶却被堪堪拉下,赌错了了关键,她终究怨不得旁人。
马车摇摇晃晃,她只觉得困倦。
当年家人未曾走过的路,她走了;徒留自己一人,家人未曾有过的苦,她受了。昨日一夜,不堪回想。
临近重华门,双门大开,死了太多人,就连朱红的宫门也像是鲜血染就,刺的孟绛河闭上了眼。
这皇宫,本就是白骨混着血水堆成,无数人赔了性命想往里踏,待一脚踏进去了,便似进了漩涡,若是悔了,想要再回顾退路而返,已是迟了。
她被推着进去了,而此刻想要出来,需得拿着性命来换。
还未进内城,便来了一队人马,魏将军掀开了布帘,扔进了一个瓷瓶,“承蒙二皇子跪了一整夜,万岁爷赐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一个时辰,我来收尸。”
孟绛河拿起瓷瓶,闭了眼睛便一饮而尽。
她想起,清晨,从地牢里被提出来行刑,刚出了牢门,有人骑马奔来,铠甲还未曾脱下,脸上还有已干了彻底的血渍,他抓了马车的外框,急急地问她:“走到这一步,悔吗?”孟绛河看过去,他眉头紧锁,眼里的血丝红的吓人。
孟绛河忽然轻轻笑了:“了了这么一桩心事,你昨夜竟也不曾好好歇息。”
他眉尖忽而就松开了,刹红的眼里突然就有了泪水,“小没良心的,真的没办法了” 。
“我懂。”
他又低下了眼睑,似是不敢再看她,可突然又像是怕说不出什么一样,紧紧的跟着开口,嗓口有些发涩,一开口已是哑着声音:“以后,若是再见,你可还愿看我?”
孟绛河已经明了,聪慧如他,如何不知怎可能再见。“我会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来找我。”她倏然抬腿上了马车,“所以你好好活着。”
赶车的人行了礼便驾起马车,“阿河”,后面有人喊了一声,说些什么 ,已经听不清,她也不想听。
气息已经逐渐微弱,胸口闷的喘不过气,嗓子有一股一股的浓血上涌,一滴眼泪滑落下来,滴在锦绣牡丹的缎锦上,霎时不见踪迹。
“皇城血水混夜雨,一朝新臣换旧臣”
天下基业,总在霎时便可倾覆。她张了张嘴,再不能发出声音,逐渐发黑的血留下,只有残破的几个音节。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