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之惑》咸鱼炸弹

36、第 36 章

　　当沈亦天醒来时已是第三日的清晨，他睡得极其安稳，睁开眼时冷楝在他枕边正嘴角擒笑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意。
　　沈亦天红了脸，嗔怪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冷楝贴近他，亲咬了一下他的唇角，“亦天你真好看。”
　　沈亦天臊得把脸藏进丝被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下面的被子被轻轻掀开了，冷楝从他脚下钻了进来，沈亦天忽觉脚背一阵温热，激得他浑身一抖。
　　冷楝止了动作，撑着双臂爬上来，轻轻吻上沈亦天的额头，两人鼻息缠绕，心底的柔情蜜意止不住地溢出来。
　　“疼吗？”冷楝心疼地问。沈亦天的脸烧得发烫，声音轻轻的，“不怎么疼了，衣、衣服呢？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娘会担心的。”
　　冷楝怕沈亦天骑马难受，改用了马车。到沈府时已近下午，却无人前来应门，浓稠的血腥味让冷楝眸子一紧，把沈亦天护在身后推门而入，只见二个门侍伏在台阶上，衣衫浸透了血迹，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身上早已冷硬了。前厅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血淋淋的尸身碎块，像是被野兽嘶咬过般触目狰狞，沈亦天的心猛地悬了起来，狂奔向孟氏的院子。
　　娘~~“沈亦天大吼着冲进东厢，脚被什么绊了下，扑在了地上。
　　一只碎手在他眼前，葱段般的手上是一玫祖母绿的戒指，沈亦天认出那是孟氏的手，胸口气血翻涌，噗地喷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腥甜，眼前一黑便往地上栽去。
　　冷楝忙抱住他，环顾四周，厢房内一片狼藉，孟氏的头连着脖颈被扯碎了，旁边是同样血肉模糊的沈老爷，房内竟无一具全尸。
　　冷楝抱了沈亦天便往外走，走到云廊时却停了脚步，望向屋顶，一只巨大的白蛇盘伏在斜檐上，断了蛇尾，奄奄一息。
　　冷楝从怀中取了颗丸药塞入巨蛇嘴中，约莫半支香的时辰，巨蛇才缓了过来。冷楝沉着声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不传讯给我？”
　　巨蛇艰难地张了嘴，二颗毒牙竟已被拨除，露出黑红的血洞。
　　“大人，是袭爪。”冷楝眸子一冷，袭爪是三界里最阴狠的杀手，妖性，从未臣服于谁，一出手即是杀界，什么死法全看他的心情。
　　“袭爪是来寻童子的，我的传音失灵了，给大人传讯皆是一去无返。”
　　冷楝这三日施了避扰术，莫古的传音自然被屏避了。莫古一口口地吐着鲜血，“袭爪断了我的蛇尾，拨了我的毒牙，留了我一命让传话给大人，说，说是要跟大人打个赌，至于赌什么，大人很快便会知晓。“
　　冷楝的眼里闪过一抹狠绝的寒意，搂紧了怀里的沈亦天。“袭爪可有带走什么人？”“他带走了在岑花阁养伤的沈之孝，沈府其余全无活口。”
　　沈亦天做了个漫长的噩梦，梦中沈宅化成了血海，孟氏在血海里挣扎，唤着他的名字，他拼了命往孟氏那游去，却怎么都游不到，他疯了般地大喊着娘，眼睁睁地看着孟氏被卷进了漩涡.........疼，太疼了，无数刀在割他的心，他痛得嘶吼，像是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娘~~”沈亦天哭叫着醒过来，身上的汗浸湿了中衣，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阵阵绞痛，双手在空中乱挥想要拼命抓住什么，绝望感包围着他。直到一双大手握住他手，把他圈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那人身上幽幽的香气使他安心，他恍惚间睁开眼，对上冷楝满是疼惜的双眼。“我、我娘呢？”沈亦天无助地问。
　　冷楝拥住他，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你娘不在了。”
　　沈亦天挣脱他，“不，不会的，她在哪？她不会丢下我。”
　　沈亦天的心像炸开了，呼吸都疼，他推开冷楝，跌跌撞撞地下了地，厅里全是棺材，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排排，是冷楝命人整理了尸块放进去的，孟氏和沈老爷的金丝楠木棺，置于最中间。沈亦天推开棺盖，看见孟氏残破的脸时怔住了，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身体止不住地开始抖起来，他的娘，从小疼爱他，养大他的娘，就这么面目不全地躺在棺木里，成了冰冷冷的尸体。沈亦天摇着头后退着，“不，不是真的，这只是个梦，不可能的，我不要这样的梦，快醒来啊。”
　　他抬起手臂便要咬下去，冷楝从身后抱住了他，沈亦天脑中一片空白，他低了头想要狠狠咬醒自己，牙齿陷入皮肉，太用力了以致他脸颊都发麻了，怎么不疼呢？一定是梦，他松了嘴，疑惑地看着白晰的手臂上流着血的伤口，刺目的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咬了冷楝。冷楝只紧紧抱着他，一声也没吭。沈亦天窝在冷楝的怀里大哭起来，再度晕厥。
　　“幽夜大人急召赤炎所为何事？”鬼王赤炎君收到紫晶蝠的传讯，当夜便现身沈府。
　　冷楝望了一眼昏睡中的沈亦天，默默地掩上房门，问道，“孟氏的魂魄可否找回？”
　　赤炎回道，“大人，那孟氏的魂魄被妖物撕裂，残魂零落，怕是不好找回。”冷楝抬起眸子看了赤炎一眼，冷得赤炎君一颤，忙回道：“赤炎必全力找回孟氏残魄，修补完整以让她早堕轮回。”
　　冷楝点点头，缓缓道：“她辛苦养大亦天，又受此劫难，万不可让她就此沦为残魂野鬼。”
　　赤炎君还是第一次见幽夜大人为个凡人如此费心，心中虽是纳罕却不敢多问，噤了声默默站着，余光偷偷往屋内瞄了瞄，总感觉屋里那个凡人对幽夜大人非同一般，但又不明其中缘故。
　　“慕夜离你可曾去寻他？”冷楝问道。“不曾。”
　　赤炎苦笑着回道。“他不愿见我，躲了我这么久，若找到他，我怕忍不住会带走他，让他再也无法离开我。”赤炎的眼睛有些红，冷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错了，他若不想见你，又怎会让徒儿画那个阵法？明明知道阵不住你.....若不想见你，当初又怎会为了一颗不死丹答应南休，拜他为师，他是想长长久久地与你在一起啊。”
　　赤炎惊得张了嘴，“可他为什么躲起来不肯见我，还跟着南休那个老东西学什么驱鬼镇魔术？”
　　冷楝叹了口气，“他区区一个凡人，想要与你长久，不失与你的记忆，只有不入轮回，南休用不死丹为代价让他拜师，恐怕还用了什么手段让他这两百年不得见你。他怕是为了你，被困住却不能出，才会用你认得的阵法想要传你消息吧。却不成想你尊为鬼王，竟愚讷至此！那经罗仪，你若不用，还我便是。”
　　赤炎君如遭雷击：“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冷楝摇了摇头，“全凭猜测。”泪流满面的赤炎跪下道：“多谢幽夜大人一番点拨！赤炎这就去了！至于孟氏，赤炎必不负所托，请大人放心。”冷楝点点头，摆了摆手道：“去罢。”
　　冷楝看着赤炎离去的身影，摇头叹了口气。赤炎君用情至深，二百年来身边再无他人，他与慕夜离人鬼殊途，慕夜离必是不愿赤炎看着他由青春少年变成枯朽老者，不知当年那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南休那里求不死丹呢。
　　冷楝想到这里，垂下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亦天。”他轻唤着这个名字，“我不会让你老去，我要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大人，”沈玉脸色苍白地倚在柱子前，神情恹恹。“莫古，准备一下，三日后你我去探妖界禁地，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才会对沈府下手，他不会不明白激怒我的代价。”
　　莫古点了点头，心跳得有些快，这么多年了，那个洞口终于要被打开了，仇恨的火焰烧得他胸口发疼，父亲和姐姐究竟藏了什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沈家灵堂里空寂无声，沈亦天披着白布对着孟氏的棺椁跪着，一张脸苍白得无一丝血色，除了心痛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拒绝了冷楝陪他守灵，他想和孟氏单独待着，脑中一遍遍地回忆与母亲的过往时光。冷楝会强制喂他吃些东西，他常常勉强喝几口参汤便会呕吐，不消几日，人便削瘦了一大圈，让冷楝心疼得不行。
　　到了守灵的第七夜，逝者的回魂日，沈亦天将冷楝关在了灵堂外面，只盼着孟氏的魂魄能与他相见。恍惚间，孟氏飘飘然地来了，手抚上沈亦天消瘦的脸颊，沈亦天缓缓睁了眼，抱住孟氏便大哭起来。
　　孟氏道：“天儿，那天你去哪了？你不是说过要保护娘吗？”沈亦天哭到气绝：“对不起，对不起。”
　　孟氏甩开他的手，恨道：“娘养了你十七年，你竟和男人苟且，就不怕娘伤心吗？”沈亦天泪如雨下，拼命用额头砸着地面，“我错了，我错了，娘你原谅我。”
　　孟氏冷冷地看着他，“那夜你与男人私奔，弃母亲于不顾，娘被人所害时，沈家三百口人命被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同男人欢爱吗？不孝子，你对得起娘，对得起沈家吗？”
　　沈亦天一窒，感觉身体被生生撕开了个口子，彻骨地疼。“对不起，我错了，娘，都是我不好，我该死，你看看我，别不理我，娘，我知错了，求你别走~~”
　　孟氏像是嫌恶他一般，躲着他，远离他，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只留沈亦天在灵堂里哭到晕厥。
　　沈亦天在冷楝怀里醒来时，眼里已绝望无波，孟氏走的时候最后一句话还在他耳边回荡，“去梵净山苦修赎罪吧，为沈家的三百口亡魂超度，娘便原谅你。”
　　沈亦天抬眼看着冷楝，“我看见我娘了。”冷楝一愣，环着他吻了吻他的头顶，“你娘定也希望你好好的，快些把身子养好。”
　　沈亦天埋在冷楝怀里没有答话，良久，他拽了拽冷楝的袖子，“楝，再亲亲我。”
　　冷楝抱紧他，低了头吻他，无比温柔地要将他辗化。
　　沈亦天心已碎成了渣，看不见的伤口鲜血直流，他贪恋着这个拥抱，心里默默地与冷楝道别，我要走了，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还有就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