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夜歌

1、林

　　在屋子里坐了整整一天，看了几部不知所谓的电影，看着别人快乐或是悲伤，听几首伤感的歌，为别人的伤感而伤感。

　　上中学的时候总是期待假期，总觉得假期不够出去玩，又要回家，又想出去玩。现在有了这么多的假期，而有些心情却早已经烟消云散。

　　逐渐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看电影。看着路上牵手的情侣甜蜜的笑容，只是有些淡淡的伤感，再也没有痛彻心扉。没有林的日子我开始变得安静，心里希望这样悲伤的日子快快过去，也许某一天，当我真的能够心平气和的想起他时，会有如释重负的洒脱，活着会有失去目标的空虚。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又一天过去了。今天是七天长假的第五天了，天天在家里看电影看小说，忽然很想到外面走走，看看夜幕下城市的喧嚣。初秋的夜晚有了丝丝凉意，却又恰到好处的为城市的夜晚添加了点浪漫和风情。

　　打开衣柜，挑一件艳红的大风衣，穿上长靴。望着镜中的自己，红色的风衣将镜中人脸色衬得雪白透明。涂上厚厚的粉底，擦上粉红胭脂，一张脸变得红润起来，悦己的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如此容颜又为谁绽放。收起落寞和伤感，努力的微笑，仿似将一切都被隐藏在了浓浓的妆容下面。也许这就是我的面具，戴上面具，久而久之就不会再伤心。

　　漫无目的的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一间间灯火通明的餐厅里，俊男美女们脸上的笑容突然使我觉得我已经老了，不知道在多久以前我也像他们一样绽放笑容，不知道多久以前我也像他们一样被人爱着。路过鱼童音像店，一阵音乐飘来。

　　好吗一句话就哽住了喉
　　城市当背景的海市蜃楼
　　我们像分隔成一整个宇宙
　　再见 都化作乌有
　　我们说好决不放开相互牵的手
　　可现实说过有爱还不够
　　走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倔强地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就算分开一样做朋友
　　时间说我们从此不可能再问候
　　人群中再次邂逅
　　你变得那么瘦
　　我还是沦陷在你的眼眸
　　好吗一句话就哽住了喉
　　城市当背景的海市蜃楼
　　我们像分隔成一整个宇宙
　　再见 都化作乌有
　　我们说好决不放开相互牵的手
　　可现实说过有爱还不够
　　走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倔强地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就算分开一样做朋友
　　时间说我们从此不可能再问候
　　人群中再次邂逅
　　你变得那么瘦
　　我还是沦陷在你的眼眸
　　我们说好一起老去看细水常流
　　却将会成为别人的某某
　　又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强忍着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下个永恒里面再碰头
　　爱情会活在当时光节节败退后
　　下一次如果邂逅
　　你别再那么瘦
　　我想一直沦陷在你的眼眸
　　这是无可救药爱情的荒谬

　　那曾经是林喜欢去的音像店，也是我最爱去的音像店，每次来音像店都要在店里试听音乐，买上几张唱片回去听。那时候，我很喜欢这首歌，只是当时仅仅是因为好听才喜欢。今晚听来只觉的伤感，仿佛这首歌早已预言了我们的结局。

　　那一年，我们不过是十几岁的如花少年，有着用不完的梦想和青春。那一年，我遇见了你，那时候读秦观的词，以为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就是人间的极致的美丽和幸福。

　　那一天，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学校要组织为期一星期的军训。军训的第一课便是站军姿，大大的太阳下面，我们一个个瘦弱的豆芽菜们被烤的蔫儿吧唧，我觉得汗不停的朝下流，头开始晕，而且开始觉得恶心，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中暑的前兆，自己还在一直硬撑。晕晕乎乎，眼前的世界都有些模糊了，可是我居然仍然能站着一动不动，那时刚上高中的我还是一个十分内向的孩子，即使再难过也不会开口说。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官终于走到我的面前，示意我到操场边上的树荫下休息。操场边上有很多卖饮料和小零食的小摊，摆着很多小凳子，我随便拣一张凳子坐下，喝完水觉得好多了。

　　正当我在休息的时候，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站军姿的队伍，忽然听到“咚”的一声，有人晕倒了。教官飞快的从队伍前面跑到后面，和旁边的人赶快抬起他，小摊边上有个躺椅，那时一个小摊的老板自己没事躺的，这时候也赶快让出来，把那个晕倒的同学放好。我也赶快去看，那个同学缓缓的睁开眼睛，有人递上水，他喝了几口，看起来恢复一些，仍然躺下闭着眼睛休息。

　　那边原本站的整整齐齐的队伍已经乱了套，大家赶忙趁着混乱的情况休息一下，活动一下。教官看着其他班级整齐的队伍，还是让大家都回去站军姿，让我先帮忙照顾这个晕倒的同学。

　　刚入学的孩子都是比较听话的，特别是教官的话，觉得那就是命令。我搬着小凳子坐在他旁边，仔细的看着他，生怕他再出点情况。一边在心里想着，一个大男生，军训第一天居然就晕倒了，真是不顶用，不过这个人长的还挺好看，浓浓的眉毛，眼睛闭着，眉头稍微皱着，具体怎么好看也说不上来，可能睡着的人看起来都如安静的天使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他原来苍白的脸上有一点红晕，正想叫醒他问他是否不舒服，忽然他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真大，就那么看着我，本来是正正当当的一件事情，我忽然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被他看的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啊！那个……教官让我照顾你，你，你还好吧？”我磕磕巴巴的说着，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他慢慢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不是，我是说你闭着眼怎么知道我看没看你。” 说着，我的脸一阵发烫，肯定很红吧，那一刻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陌生人面前脸红。直到很久以后，我终于能够在和异性说话的时候不那么容易脸红了，不过我一直认定自己爱脸红的毛病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噢，我想喝水。”他不再看我。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帮他拿水。一下子让我帮他拿毛巾，一下子又要吃冰棍儿，一下子说自己头痛，一下子说觉得太热让我帮他扇扇子。我一度怀疑他是故意支使我。

　　直到后来，我和他已经很熟悉的时候，他告诉我，那一天，他一直感觉到我在看他，那时候的我们都是小孩子，还不习惯被陌生人盯着看，他说，他以为自己脸上脏了还是怎么了，被我看的脸红，没想到，我被他看的脸更红。当时我们都哈哈大笑，现在想起来那些，忽然觉得那些单纯的快乐离自己已经很遥远。

　　那时候的林，单纯、可爱、调皮，那是我爱的林，镂刻在心底渗透进骨髓的一个人。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什么交谈和往来。那个时候我的个头矮，一般是坐在教室的前四排，他的个头很高，瘦高瘦高的，是我们班男生中最高的一个。所以一般都在班里后三排坐。班级的男生和女生还是不宜走的太近的，学校又小，如果哪一天被同学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那么第二天就会传遍整个校园。

　　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每天早上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听见他喊一二三四，听见他喊立正、稍息。长长的早操时间似乎也不那么难捱，因为总有那么一个人，总是有那么一个声音，站在队伍的边上。

　　直到高一结束的时候，学校组织期末考试，他刚好被安排在我的旁边，整整一场考试，我都心神不定，心慌意乱。那一天，我正好感冒，鼻子特别不舒服，所以一直不停的摸鼻子。直到后来考试完，我的同桌说林在整场考试里都很奇怪，一会儿扭过头对着我看，还傻乎乎的笑笑。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同桌说，我怎么不知道，他一定是傻了。其实心里面早就乐翻了，不管他是觉得我不停摸鼻子觉得好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都不管，只是觉得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得晴朗了。

　　长长的假期，我在家里看电视时心神不宁，说话时颠三倒四，走路时磕磕绊绊，一下子觉得开心无比，一下子又变的烦躁不安，终于盼来了开学的日子，想到要见面，就那么偷偷的望着他也好。然而开学后，学校重新分班级，他和我分在了不同的班级。

　　从那以后，见面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下课的时候，我会有意的从他们班门口经过，眼睛悄悄的搜寻他的身影。偶尔在学校碰见，他会轻轻的叫我的名字，然后对着我微微一笑，阳光透过树荫斑驳的洒在他的脸上，风轻轻吹来，我想那一刻，我的心一定已经被融化了。

　　到了高三那一年，重新分班，我和他居然幸运的分到了同一班，高三是繁忙而压抑的，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难熬，反而觉得这一年太过短暂，这段时光长久的占据了我后来的记忆。

　　有一次学校组织考试，考试结束时，林轻轻的叫我的名字，很帅气的丢过来一个纸团，然后转身离开。我打开纸团，那是考试时发的草稿纸，上面有很多字，都是一个字，我的名字，那一刻，我很想放声大笑，又想放声大哭，然而，我只是默默的把纸扯平，放进口袋里，放进心里。

　　那一年的某一天，我打开自己的数学作业，本子后面的那一页上有铅笔轻轻的写了三个词，“I LOVE YOU！”，也许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美丽的礼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笔迹，长久以来，他的一切都像是这个世界里的另一个我，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我的思想已经被他占据，这种感觉既甜蜜又恐怖，那个我已经失去了，只为这个人活着。

　　那时候我们平时随堂考的试卷是同班同学随意发下去换着改的。记得那次发下卷子来，改卷人的姓名赫然就是他，还有那三个英文。

　　接下来的日子，甜蜜而又单调，繁忙的高中生活是没有太多时间去浪漫的，大多时候，我们也不过是一起吃个饭，没事聊个天，还害怕班主任知道，那时候查早恋查的很严重。

　　直到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我们约定一起出去玩。他的家乡附近有一座大山，我们决定去爬山。那天早晨，他到我家楼下接我，穿一件白色衬衫，一条蓝色牛仔裤，洁白的运动鞋，很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好看，站在树下看着我走向他，微微的笑着。

　　炎炎夏日，我们居然也不觉得热，走走停停，一路上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偶尔有风吹来，觉得舒服的不得了。山上树木茂盛，他跟我讲他小时候在山上玩的事情，和一群小朋友到山上玩丛林战，那时候山上的野果很多，他们采野生的葡萄，野酸枣。

　　那一天，我们约定一起报考同一所学校。那一天，时间似乎故意走的很慢以便给我们留下更多的回忆。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林如愿以偿的考进S市的名校，而我却名落孙山，他一向学习都比我好的，这个结果一早就注定的。

　　几天后，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的一所高中复读。而林去了那所名校。

　　复读的日子更是单调的，压力也比从前大了很多。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我便透过窗户看着天空上飘过的白云，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看看林寄给我的信，听他讲讲大学里的故事，想象着在那个美丽的校园里，我们肩并肩的走着，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我拼命的念书，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甚至连周末时间都拿来念书。整整一年，林一直给我写信，鼓励我。一年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成绩出来了，我终于可以和林在一起了。

　　就在我准备去学校的前几天，林打电话告诉我，他要跟随父母出国念书，突如其来的消息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击中了我，将我长久以来的快乐、幸福和盼望都一一击碎，就像我刚刚得到一件珍宝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欣赏，却已经被现实击的粉碎，只能对着一地的碎片默默伤心。

　　到了新的学校，我亲自去林所在的学院找过，林果然已经办了退学。我无数次的在校园游荡，从林所在的学院，林去过的图书馆，他跟我讲过学校美丽的湖边，他的宿舍楼，他喜欢去吃饭的那家小餐馆，他喜欢去的书店和音像店。我一次又一次的到林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仿佛这些地方都曾经留下过他的身影、他的声音和他的气味，我必须不停的寻找，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寂寞、失落、伤心还有深深的孤独埋进心底最深处。

　　大学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青春梦想激情飞扬的时候，而对于我来说，那是人生最初的苍老。来学校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明年的六月，我即将离开这个地方，没有爱的城市，是荒凉的，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

　　在音像店门口呆呆的听完歌,茫然的向前走去，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我茫然的超前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只有这样走着，只能随着时间向前走，却不能后退。

　　街道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家书店，木质的门窗，一盏盏洁白的壁灯仿佛将书店远远的隔离在另一个宁静的世界里。听雨书屋，我的脚步早已不受控制的走进书屋。十几个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书本和杂志，在墙边上放着几张长方形的木质桌子。已近深夜，书店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子边，面前放着咖啡，静静地翻着书。没有抬头，只是看着书，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面前的书是唯一值得注意的事情。我亦没有出声，在书架上漫无目的看着一本本书，心仿似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我静静的看书，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走到我的身边，轻轻说，你是云？我抬起头，是高中同学煦，高一的时候我们同班，后来转学走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碰见故乡的人是异常亲切的，我们闲聊着。

　　煦说他大学已经毕业一年，在这里开了这家书店，我们聊着中学的事情。他忽然提到林。“你还记得林吧，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大学也是在这里读的，可是三年前，听说查出来得了骨癌，是晚期的，我去看过他，瘦的不成人形，最后没有救过来，好好一个人，没想到……”

　　我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很想流泪，可是我的眼睛却像干涸的沙漠，什么都没有。

　　我分不清从前的那些是梦，亦或是现在的我生活在梦里。在林离去的时候，或许我就该从梦中醒来，只是我不愿意，不愿意就这么醒来，那是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倾尽所有的情感做的一个梦。

　　从今以后，再没有那个有些腼腆而又略微调皮的男生站在大树下微笑着等我。

　　也许每一段爱情都有个美丽的开始,而结局不外乎结婚和分手两种而已。只是我没有想到，林和我居然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