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时空》化烛

1、死亡

　　夏天的暖风伴随着蝉叫卷向每一个人。
　　殡仪馆前零零散散的站了一些人，有人低下头默默地等待，有人在一起惋惜年轻生命的消逝。
　　莫云惜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他盯着天上那朵云彩已经有五分钟了，耳边徘徊的是林洛不断的安慰声。
　　“哎，殷牧这事谁也没料到啊……怎么会在山路上飙车呢……你不要太难过了。”
　　林洛担忧地看着面前模样清秀，但脸色十分苍白的青年。
　　他一直觉得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莫云惜，大学两年的相处里莫云惜待人都是平和有礼，遇到困难也会积极寻找解决方法，莫云惜像个小太阳温暖着身边的人。
　　可是林洛很清楚这次不一样，殷牧的突然离世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谁能想到两天前的下午还和莫云惜在一起甜蜜看电影的殷牧，到了当天晚上独自去偏僻的山路上开车呢？
　　在殷牧出事的第一时间林洛就怕莫云惜受不了，两天内起码尝试给他打了二十次电话，但是莫云惜在接了第一通电话后就没了音讯。
　　林洛对这个学弟很有好感，他真怕这个小学弟会想不开做傻事。
　　看着如今情绪还算平静的莫云惜，林洛紧张了两天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一些：“小莫啊，遗体告别仪式要开始了，殷牧的父母快到了，我们先……”
　　“莫云惜！！” 还没等两人转头，莫云惜的手臂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抓住“那天只有你和殷牧待在一起，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的对不对？”
　　殷牧的母亲宋婉尖细的声音仿佛要把两人的耳膜刺穿，平时养尊处优的宋婉没有像往常一样精细地化妆打扮，毛糙的长发多了些白丝，尖细的手指似乎要掐进莫云惜的肉里，莫云惜手上的白菊花差点没拿稳。
　　在场的人都被宋婉突然的发作惊呆，停下来看向这边。
　　“你……你和我儿子的那点关系我早就知道了，要不是殷牧护你护的紧，我不可能同意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宋婉愤怒的声音席卷了在场所有人，她更加用力地攥住莫云惜的手臂。
　　随着崩溃的哭声，她尖细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宋婉无助地看向低下头的莫云惜：“我知道的……他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想不开去那条山路开车，殷牧不是这样冲动的孩子……”
　　殷牧出事的山路之前因为太险峻，车祸频发早就被封了，那里人烟稀少，正常人不会跑到那里去追求刺激。
　　林洛想把宋婉从莫云惜身上拉开，他一边安慰这个满脸鼻涕眼泪的女人，一边用力拉扯她的手腕。
　　“请您冷静一点！小莫也因为殷牧出事很难过，咱们不要在殡仪馆前闹成这样。”
　　女人的手宛如钢铁一般焊在了莫云惜的手臂上。
　　“宋姨，我也相信殷牧不是这样冲动的人。”莫云惜的手轻轻地搭在宋婉发抖的手指上。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出声变得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却很平静：“那天下午殷牧很高兴地和我谈论您的生日，他想给您定制三层高，装满玫瑰的蛋糕，将您最喜欢的红宝石项链装饰在蛋糕上送给您。”
　　“这样的殷牧，我不相信他晚上会不要命去那条山路开车，我一定会找到他这么做的原因，请您相信我。” 莫云惜的声音不大但却很有力量，有些红肿的眼睛坚定地看向宋婉。
　　哭到要窒息的宋婉微微怔住，她慢慢地松开紧抓住莫云惜的手，干裂的嘴唇因为哭泣一直在颤抖。她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脸，绝望的啜泣声透过手的缝隙传出来。
　　这时，一个男人走向她，将无助的女人拥入怀里，他抬眼看向莫云惜：“云惜，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宋姨的情绪不太稳定，见谅。”
　　莫云惜看着殷正冬搂着悲痛欲绝的宋婉走向殡仪馆大门，他平常挺直的背脊如今有些佝偻，脚步没有了往常的沉稳。
　　“我想一个人去别的地方透透气。”莫云惜深吸了一口气，鼻子的堵塞使他吸气格外用力。
　　他看了眼多了几个血红指甲印的手臂，白皙的手臂还在泛红。
　　林洛忍住陪他的想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别走太远，告别仪式要开始了。”
　　不知是谁的狗从宋婉出声时就一直在叫唤，伴随着越来越炎热的天气，林洛更加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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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殡仪馆里的气氛低沉，宋婉趴在棺木前泣不成声，林洛看着她悲痛的样子面露不忍。
　　莫云惜站在最末端，他很少抬头看向正中间的棺木，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攥紧。
　　他不想看到躺在棺木里冰冷青白的尸体，他的殷牧应该是鲜活的，温柔的，温暖的。
　　不同的哭泣声不断钻入莫云惜的耳朵，它们像针一样钻进他的耳膜，再一点点刺向他的心脏。
　　莫云惜真的很想哭，但他的眼泪似乎在这两天已经流干了，眼睛周围只剩下火辣的疼。
　　“答应我，回去之后先补一个觉，你的身体现在需要睡眠。” 从殡仪馆出来后，林洛看着莫云惜有些乌青的眼底，担忧道。
　　“好。”莫云惜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嘴角僵硬地勾起一抹微笑“林学长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林洛点点头，紧皱的眉头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你这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吧，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殷牧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
　　莫云惜看着唠叨的林洛，想到还在各地旅行的老妈，笑容多了几分生动。
　　路边的公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夏天是令人快乐的季节，女孩儿的裙摆随着微风拂动，小孩子光着脚和伙伴跳进清凉的湖水里。
　　有一对情侣在花店挑选百合花，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挨在一起。
　　莫云惜看着这家花店，想起早上自己在这里买了一束白菊。
　　莫云惜在大学两公里外租了一小套房子，九十平米的公寓房充满了他和殷牧生活的气息。
　　殷牧经常跑到这里和他住几天，他和殷牧在房子的各处肆意拥吻，他喜欢看见殷牧做出黑暗料理后懊恼的神情，他喜欢和殷牧躺在床上感受阳光的温暖，殷牧经常在他眯眼感受阳光时轻咬他的耳垂，露出带有恶作剧的笑意。
　　一切回忆都是那么鲜活，莫云惜站在玄关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漂亮的眼睛里明亮了许多，他抬脚走了进去。
　　殷牧和他的合照一直放在床头，照片里两人坐在篮球场边。
　　殷牧的头发那时刚剪，头发剃的很短，纤长的手臂有力地搂着脸色微红、有些窘迫的莫云惜，深邃的眼眸含笑注视着他。
　　林洛当时评价这张照片感觉他被殷牧欺负急了，然后殷牧不顾他的反对把这张照片放在了他的床头。
　　手指触碰上照片里殷牧的笑容，傍晚的夕阳落在照片上，两人的神情因为光线变得模糊不清。莫云惜喃喃自语。
　　“告诉我，殷牧，8月6日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低语，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随意吃了一碗面莫云惜平躺在床上，他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个气味，但此时花香宛如一只手捂在了他的口鼻处，浓烈的花香甚至让人觉得头晕窒息。
　　受不了的莫云惜坐起身，他扫了一眼房间后，视线最终落在了书桌上的小香包。
　　看着这个上面绣了白色百合花的粉色香包，他疑惑地思考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么秀气的东西，难道是殷牧买的？
　　不，这不像他的风格。
　　还没等莫云惜再仔细地思考，浓烈的睡意伴随着花香向他袭来，他倒在了床上，眼皮就像被人拉扯一样紧紧闭起，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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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
　　莫云惜被一阵熟悉的音乐声吵醒，他迷迷糊糊伸出右手去按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差点翻下床，一瞬间清醒了的莫云惜睁大眼睛望向自己的房间。
　　屋里放置的是木质家具，旁边的木椅子上挂着他高中时用的蓝色书包，上面那朵白云正对着莫云惜的脸，他再看向书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莫云惜：？？？
　　要么是他起床方式不对，要么是老天在和他开玩笑。
　　“小惜，起了没有？我听到你的闹铃响了，昨晚的饺子在冰箱里，你自己拿蒸锅蒸一下，噢……困死我了，我要再睡一会儿。” 老妈懒洋洋的声音传进莫云惜的耳朵里让他精神一振。
　　他怎么一夜从A市的出租房回到了C市的家里？退休后喜欢几个月在外面旅游的老妈居然回家了？
　　莫云惜觉得整个世界变得虚幻极了，过了一会儿，他将还在歌唱的闹铃按掉。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他居然还留着看吗？莫云惜记得高考完后他就把它们都扔在了楼下的垃圾桶旁。
　　殷牧的遗物他还没有收拾完，莫云惜沉默地站在房间门口，心里十分复杂又奇怪。
　　莫云惜坐在餐桌旁沉默地吃饺子，他刚刚起床时没来得及仔细看手机，现在他发现这个手机和他两年前用的一模一样。
　　一丝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深呼吸一口气，莫云惜点开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8月10日，他小心翼翼地将视线往旁边一挪，就在那一刹那，莫云惜觉得周遭的空气和他的呼吸在一起凝固了——
　　2019年。
　　他回到了两年前。

作者有话说

　　闹铃是毛不易的《像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