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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巴蜀一代多山水,尤以碧湖为最,延绵二十里山峦叠翠,溪流环绕,深受世家公子和风雅文士的欢迎,或是在此吟诗作赋,或是相约友人煮酒论事,亦留下了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
      面向碧湖的南方,可以看到这一带最高的山,这座山叫云介山,高耸入云,似乎能攀上天去,但是,据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爬到山顶的,往往到了山中腰就会被绕晕,走来走去都只是在一个地方晃悠,最后只得败兴而归。因此,便有传言说山顶上住了神仙,神仙不想搭理凡人,所以在山上摆了阵法,阻止凡人上山。
      暴雨刚过,碧湖转角处的杨柳树下停靠着一只小船,船舱里缓缓走出一位年轻公子,他容颜俊秀,身姿挺拔,着一身浅白色宽袍,行走间衣袖微拂,虽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但已然是位气质沉稳的翩翩公子,年轻公子的后面跟出一个带着斗笠的船公,船公年约五十上下,似有腿疾,走路一跛一跛的,他笑呵呵的说道:“我就告诉公子不必紧张,我这船虽然不大,但经风雨。至今我都划了四十年船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是一点事情没有!”他拍拍胸脯,语气很是得意。
      唐询闻言一笑,好似春风拂面,船公看着这位公子模样俊美,笑容温润,穿着谈吐皆是不俗,心中也不免喜欢,想着此处山水好,怕这位贵公子也是来此寻些风雅的,便拿起船桨道:“公子要是想看风景,你且站稳些,待我把船往中间划划。”唐询微微一点头,道谢,“有劳了。”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开阔,雨后的山格外翠绿,水格外清澈,仿佛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般娇艳欲滴。唐询这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却叫他念念不忘的绝色佳人,但思绪还未及往下就听得岸上有声音传来:“船家,船家……有劳靠岸来载我一程?”船公在船舱另一头,此时他停下手里划船的动作,对着岸上的人道:“这位公子赶紧另寻船只去吧,老夫的船已经有人雇啦。”岸上的人急了,提高声音道:“我淋了雨,找不到别的船了,船家……老伯,劳烦了,你替我问问船上的人,我可以多加些银子。”船家有些为难,还是问道:“这位小哥要去哪里?远不远,如果是同路,我替你去问问。”岸上的人听到这话便知有戏,语气里也带了些笑意,答道:“我要去云都。”
      虽然那人一身男装打扮,但距离尚不算很远,唐询眼力极佳,一眼便看出这其实是位姑娘,待船家过来尚未开口,他便道:“既是同路,就行个方便吧。”船家能多赚份银子自是高兴,但想到船舱里还有一位公子,犹豫问道:“里头的公子呢?可要问问他的意思?”唐询回头瞥了眼被简陋布帘遮住的船舱,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听到外面的对话,但毫无动静,他微微一笑:“无妨。”
      船家喜滋滋的把船又划向岸边,他年岁大了眼睛不好,靠得近了才慢慢看清楚岸上的月光,心里一惊,想到: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怎的我遇到的都是些神仙似的人物,先前的两位公子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雅出尘,这岸上的小哥虽然被雨淋得有些狼狈,但她生得极漂亮,仍显稚气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眉目流转间煞是生动,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灵气,船家做这渡人的买卖也有快四十个年头了,可是头一回遇到如此人物。
      船家打量着的功夫已经缓缓靠岸了,看月光个子不高,身型瘦削,便好意伸手,想扶她一把,谁知月光看也不看,只轻轻一跃便稳稳的落到船上,船家惊道:“这位小哥看起来瘦瘦弱弱,原来还是有些功夫的。”月光拍拍手,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冲着船公一笑,她这一笑,双颊边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不过小时候身子不好,跟着师父学了几招,献丑了。”又看了唐询一眼,拱手笑道:“多谢公子了,还有老伯,你们可都是大好人哪。”唐询见她虽不似一般姑娘家面对陌生男子时的内敛羞怯,但她看人时眼神清澈坦荡,笑容大方真诚,让人别有一番暖意,随即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船家在旁边一边划浆一边道:“瞧着小哥头发衣裳都有些湿了,可去船舱里坐坐,换身衣裳。”
      月光道:“不碍事”,说着便捡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她笑道:“在船头吹吹就干了。”
      船公急道:“哎哟,这可不行,淋了雨的人见风就要生病的,刚才还说身子不好的,小哥就听老伯的,快些起来,去船舱里暖暖吧。”他见月光性子随和爽朗,年岁又小,所以并不像先前两人那样称呼公子,只叫她小哥,显得尤为亲切。
      实则月光一直在暗自运功,想用内力烘干衣服,但这老伯絮絮叨叨的都是殷殷关切之语,她也就不好拂了老伯的好意,况且坐在船头确实有些凉飕飕的,于是便站了起来,她瞥了唐询一眼,笑问道:“船舱里可还有其他的人么?”唐询心知因她是女儿身,故而有此一问,适才他一直未开口,也是觉得贸然相邀有些唐突,但想到上船时她那一跃,运功时气息绵长稳健,有如此轻功者,非从小在这上面下过苦工不可达,且这女子自带江湖气息,想是常在武林中行走,不会拘泥于小节,便答道:“还有一个人,他是我的朋友,人品贵重自持,公子请放心。”
      月光听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哈哈干笑了两声,不想这位公子还能觉察人心,又想若是孤男寡女于船舱中独处会有些不合适,多一个人也好少些尴尬。她顿时起了顽皮之心,打趣道:“公子的朋友,人品自是好的,但我的人品如何,公子又如何保证呢?”
      唐询一愣,他出身不凡,自小所见到的无一不是温柔端庄的的女子,像月光这样说话大胆的可是头一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再看月光笑得眉眼弯弯,才明白她不过是在打趣自己,遂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无事,随我进来吧”
      怀宁的家书已是写完了,这会儿正握着一杯茶,细细的摩挲上面的花纹,眼神却不知看向哪里,在静静地出神。
      听见唐询进来,他才回过神,唐询一边拿了软垫请月光坐下,一边对怀宁解释道:“这位公子跟我们同路,淋了雨,找不到别的船了。”怀宁刚才听声音已经知道外面的事情,只是一直未有出声,此刻,他稍稍抬起眼角,神色温雅的打量了月光几眼,随即收回目光,将面前的茶杯推过来:“喝杯热茶吧。”
      月光心里不禁暗赞一声:好个厉害的人。此人五官生得精致而柔和,一双丹凤眼,但眼波流转间却瞧不出有多少情意,看人时不动声色,但只一眼,你便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仿佛你只是个透明的瓷器,他可以一眼看到最深处的东西,但你又明明白白的知道在他眼里你不值一提,仿佛一切只看到了他眼里,却进不了他的心里,其周身流淌着一股沉静如水般波澜不惊的气息。他虽然和唐询是朋友,但唐询看人时温和真挚,让人观之安心,而此人的眼神颇为清淡疏离,让人有距离感。
      月光虽一向开朗大方,但对这人,却亲近不起来,话也不似先前那般多。她看了那杯茶一眼,接了过来,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船舱很小,又多出她一个女子,确实添麻烦了。便向怀宁道:“多谢公子了,我叫月光,敢问两位公子贵姓?”后面的话是对着唐询问的。
      唐询许是觉得月光这个名字有趣,所以多看了她两眼才微笑答道:“我姓唐,名唐询。他姓李,字怀宁。”
      月光一笑,又向唐询问道:“你们也是从外地赶来看碟泉瀑布的吗?”
      唐询点头,“正是。”
      月光笑容一深,两个梨涡更明显了,“那么巧了,我也要去看瀑布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碰上。”
      唐询一笑,片刻后问道:“你在云都可有亲友投奔?”
      月光明知自己女扮男装这点伎俩瞒不过人,唐询是担心她一个女子独自上路不安全,但他没有说破,她也就装傻到底,遂一笑,语气轻松随意:“没有,不过我对这里熟得很,以往每年这时候我都要往云都跑,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几乎都跑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
      怀宁听到这话神情一动,颇为意外的看了月光一眼,只听唐询又问道:“你每年来这里都是为了看瀑布?”
      “当然——不是。”月光摇摇手指头,一脸高深莫测:“云都,有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瀑布。”
      唐询和怀宁知道她还有话说,皆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月光对此十分满意,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都说云都有三宝,茶香人美景又好,人么,美不美反正你们去看了就知道,我来这里就只记住了两个人,有一个街头卖艺的,他能在一根细细的钢丝绳上呆上一整天,或站或坐或躺,吃喝睡觉全在上面,功夫怎样还不清楚,但轻功一定是绝顶的了,哎,只可惜,他这功夫从不外传,我也只能去饱饱眼福了,还有个卖烧饼的,说话顶有意思,我有时候啥也不干,就过去找他搭搭话,说说笑笑,饿了就买个烧饼啃,你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经他说上两句笑话,便会有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总之也是奇人一个。至于景么,碟泉的瀑布云介山的雾,人间最美是碧湖,最出名的就是这三个地方。最后的茶。。。。。。”她笑着瞅了二人一眼“想必你们都喝过,剩下的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怀宁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你对云都很是熟悉了?”
      月光一抬下巴:“当然。”
      怀宁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许是下过大雨的缘故,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看着窗外的朦胧山水,一时静默无语。
      这时,唐询自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笛,靠窗坐下,他思忖片刻,就口而吹,他的笛声悠扬婉转,惆怅入怀。月光自小不在音律上下功夫,也不知这吹的是什么曲子,只是听着听着就想到了思念已久的人,当自己是珠宝的阿爸,去世时紧紧抓住自己不舍得松手的阿娘,还有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觉间湿润了眼眶。
      良久,一曲终了,但见人人肃穆无语,唐询慢慢走出船舱,背对着众人,默默朝着云介山的方向拜了三拜,月光慢慢叹了口气,“唐公子,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听着好生伤感。”
      唐询闻言回头看了月光一眼,温言道:“这是一首怀念故人的曲子,公子心善,所以听出伤感之意。”
      月光有些奇怪,“原来唐公子是在感怀故人,莫非你的亲人在这里去世了?”
      “不是我的亲人”唐询缓缓解释道:“公子应该听说过二十多年前的鹿泉之战,我是在感慨那些死在此地的生灵。当年那一战,对错不纠,胜负不论,确是有十多万人葬身此处,再也没法回自己的家。”
      似是回忆起那一战的惨烈,他神情萧索,语气伤感。
      月光默然看了唐询许久才道:“唐公子悲悯天人,让人心生敬意,不过我认为你的曲子选的不对。”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是一惊,走出了刚刚颇为惆怅的气氛,怀宁也微微侧目,不解她为何有此一说。
      人人都看着月光,她也不慌,微微一笑解释道:“唐公子既是吹笛子给战死在这里的亡灵听,就应该选个欢快曲子,你这曲子吹得好,却只能让人听了流眼泪,我想他们已经够可怜了,在这个孤零零冷冰冰的地方躺了几十年,好不容易能听个小曲儿还听得哭,岂不是更可怜。再说了,你吹个欢快点的曲子好叫他们知道现在这里的人都过得好,也不枉他们的功劳了。”
      唐询还在细细思索这番话时,怀宁不易觉察的笑一闪而过,船公已然激动的一手拍在大腿上,声音洪亮:“这个小哥说的有道理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番见地,不错不错,我看你呀,不是未经世事太单纯就是已经历经沧桑看破红尘了。”
      月光冲他调皮一笑,“那老伯你说说看我是哪一种呢?”
      船公为难道:“这……我可就说不准了,不过看你生的神仙似的,我敢说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月光一吐舌头,笑道:“老伯说话可真中听。”
      唐询和怀宁听着这二人相互吹捧,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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