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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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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声从一开始就没有家,靠着流浪和乞食活着。
这并不是说他一出生就很惨,而是他自出生之后,一直到五岁之前,都是越来越惨的。
掩荒的土地上不乏有怜悯心的人,他们轮流收养过齐声一段日子,直到被随之而来的厄运沾染,不得不让他去其他地方。在他还小的时候,好心人们将他放在有苇草和破布棉絮的篮子里,从这家递送到那家,无论他们嘴上怎么说,谁也没抗拒将这么一个疑似被诅咒的幼婴带回家。
遗憾的是,随着他身上的某种诅咒力量越来越强,人们能收留他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当他五岁,这种诅咒彻底固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漂泊过了大半个掩荒,并且只能继续漂泊下去。也许只是多吃了一顿饭,那个地方或许就会遭遇不幸,也许只是回头看了一两眼,那个村子便要承受一场灾难。
齐声第一次在掩荒流浪,其实跟散播瘟疫没什么两样,一旦他再次涉足同一个地方,那潜藏的瘟疫便会立即爆发开来,真正能毁掉一个村落或是集镇。而若是他不曾回来,那里便会一只安宁下去,最多也只是些伤风咳嗽的小病,一百年后就什么后遗症都不会留下了。
这可不是人们危言耸听,最初他在那个村子长到了一岁,那天晚上,整个村落都被乌光笼罩,人人心神不宁,而在他不知为何出现在村落外边的时候,立即有雷霆如瀑,他走过的地方,比月最明的时候还要光辉盛烈,闪电连绵几如白昼。
在他十岁的时候,终于能摆脱所谓厄运的阴影,能够长久地待在某个地方,能够分心去想一些,与赶路无关的事,可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掩荒这片土地好像被重重关隘阻隔着,远离烟火人间,但是齐声已经穿过了这一重重的山水关隘,真正步入了关外的世界。
关外,是洪荒教派的天下。
人们怀着对他天然的厌恶,出于一定的不知名心理,最终同意让他住在那座破庙里,破庙在百丈崖的中间,一个涵洞以及略微凸出的石台上。
破庙早就断了香火,里面供奉的不知名生物已经逝去,连历史也老死在尘埃里。
齐声并非天生善于攀爬,所以他用了半个月,勉强开辟出一条神道,寸许深入崖壁的坑洼,作为落脚点和台阶。
当然在最初的半个月里,不乏有因同情或各种心理的人,为他送来一些珍贵的食物,使他不至于饿死在道旁,或是尸体坠落崖下,随深沟明渠流进他们的水田中。
半个月后,准确的说,是第十四天的傍晚,一个村民悄悄上了山,当然,是走的崖壁背面的山路,然后在悬崖边挣扎了片刻,闭着眼一跃而下。
有人说,是崖壁上面的动静吸引,或者说引诱了无辜的村民,使他产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说这话的人并无恶意,只是把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可能说了出来。
毕竟,崖壁间那个连神庙都只剩遗迹的庙里,曾供奉着照耀此方的神灵,后来被洪荒教派打成了邪神,庙都被天灾毁于一旦。
有人忽然醒悟,跳崖那个人曾经参与或是嘲笑过神庙的破落……
直到现下,一切都好似跟那个辛苦开辟道路,最终住进破庙的少年无关。
但是忽然某天,那个说崖壁上动静引诱了失坠者的人,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是用双手活生生将自己掐死的。
人们开始畏惧那个崖壁,不知道是害怕那个少年,还是残魂被唤醒的邪灵。
百丈崖下的良田荒了几顷,百丈崖上的草木安然轮回了几春,齐声全不知晓,他所做的后来就只有那么一件事,在原先的隐蔽小路彻底被繁盛草木埋葬,也不被允许重新打通之后,他就在神庙的破壁残垣顶上,继续开路,去往山顶。
百丈崖,是他所在的地方,方圆千里最高的山。
村民自然有人看到了白天往上艰难攀爬的少年,也有人忍着畏惧,在好奇心促使下偶尔瞥一眼那座光秃秃的崖壁,以及背后漆黑的树林。又一个春天之后,他们发现,那少年原来早就已经爬上了荒无人烟的山顶,在一棵树的顶端不知在眺望着什么。
其实他们都清楚,那少年或许是想家了。
但是他们不敢,甚至不愿意想起他,更不愿意让他轻易下山。
所谓神憎之人,所经行处必有灾厄,所接触之人必遭横祸。
最开始,这里是不信教的,等到那两人离奇死去,与那两人接触不少的人,纷纷改信了洪荒教,到后来,某个雨天,少年经常蹲着的树被雷电劈为灰烬之后,人们听到山顶有不知名兽类的嘶吼。
于是洪荒教派成功收入一整个村子的虔诚信徒。
没人知道,曾有一个少年,在雨天对着肆虐的雷电怒啸。
没人知道,他曾经离坠落只差一根草的间隙。
后来啊,有个可怜的姑娘一个人上了山,其实是在齐声开辟出来的神道上去的,从此再无一点音讯。
是了,那姑娘的叔母提过一嘴,山上那个一直在飞的风筝是她的。
也许人是追风筝的时候,迷住,上了山。
“多可怜的姑娘啊,从小没了爹娘,好容易认了个远房亲戚,得幸嫁给了村里的教书匠,谁知嫁出不过一旬,便得了失心疯的病……”
村里有老人感叹道,那孩子的叔母还真是个好人,嫁出去的姑娘就像泼出去的水,哪像她,愣是一句话没说,看着姑娘自己一个人走回来。
“哦,你问教书匠呐,啧,那可是个举…”
“凤老仙儿!闭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张屠户低声打断了旱烟老者的碎嘴,把那浓如猪鬃的眉毛一竖,后者立刻哆嗦着收了声,别过了脸。
“呵呵,这位小相公,不似咱北野的人啊。”
张屠户对着那人和善一笑,脸上的褶子就凑到一处,像极了他挂墙上那张剁肉的砧板,污腥而狰狞。
那人亦是微笑回应,手却伸向了茶杯。
张屠户大笑离去,老者继续抽旱烟,只是眉头愈发皱了,几次被呛得咳嗽不止。
却是没人再理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