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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大学(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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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时候,首都又落了场雨。
春季多细雨,不管南北。雾蒙蒙的天,五颜六色的伞面来来去去,没能在玻璃窗留下痕迹,除了雨滴。
梁语正坐在床上,对着电脑里的视频,研究一门手艺。
砰的一声。
柯嘉撞开门,说,刚去拿快递,帮梁语拿了,有她的信。工整完好,来自异国他乡。
林渡爱读诗文,梁语知道。他虽读的是理工科,但他也极喜欢研读国内外大家文学。
那时梁语想过,不知道林渡的名字会否出现在某个文学奖上。那她一定为他鼓掌到泪目。
现在梁语也不知道。
但林渡二字,实打实地,正出现在她手中的信里。
他给她写了信,信封上书四字。
“耳耳亲启”
并不重,在手心却若有千斤。
搞什么啊。
梁语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撕开火漆。里头两张纸,一张照片。
“耳耳:
展信佳。
首都近来天气怎么样?不过春天,应该都很好。
……
……”
写满两张纸,字字句句不提想字,却一撇一捺都是相思。
看到最后一句。
“明天日落,我来见你。”
都说字如其人。林渡的字写得好,干净利落,笔藏锋芒,字体勾勒间尚可窥见执笔人的清霜风骨。
她的字更娟秀,即便是一同练的字帖,姑娘家与男儿家,总有区别。
继续看。
落到信尾时带了显而易见的期盼心情,他郑重又略显急迫。
梁语在床上打滚,笑得像个傻子。平躺侧躺,枕头盖住脑袋,一顿乱糟糟。
“臭林渡。”
她娇嗔着,绯红了脸颊,染成那个春日里最美的画。
躺下去,信纸举高,透过光。
“明天……”
嘴里低声呢喃,轻抚上照片。他站在葡萄牙三大学府之一的校门外,面上带着冬日冰雪消融的笑意,像是通过镜头站在你面前。
那时是黄昏,落日余晖让他朦胧。
照片背后字迹却清晰——
“第一天。”
他并未继续诉说,只停在这里。哪怕彼时他同她相隔万里,就着夜晚灯火,满心绵软情意,也只到这里。
诗词文句最能调动人的遐思,仿佛句号不是句号,而是思绪无限绵延的一个开头。
一如当下。
第一天。
林渡想,耳耳,第一天,我就开始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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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诸多动人的情话,明天见应当算是一句。平淡温馨,今日情丝还未结成,越过长夜,曙光般的期盼又缠绕了心。
梁语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看。
柯嘉忽然大喊一声,“梁语!”她抓狂地说,“你男朋友也太他妈帅了。”
手机上是新闻报道,中国赛队虽不敌他国天才选手,但仍有一所学校获得银牌,一所获得了铜牌。
首科大的那张照片里,林渡站在右手边,他目视前方,高挑身影超出旁人许多,眉目坚定清隽。
梁语早已看过,她耳垂红透,不忘昂起下巴,眼睛弯成月牙。作为家属,与有荣焉。
“啧啧。”柯嘉直感叹:“全能型男友。”
话音刚落,燕茴和孙长盈回到宿舍。两人谈起今日有人在操场表白,惹得柯嘉又回忆起那日林渡来学校宣誓主权。
所谓狼永远比肉多。
梁语那张脸庞太过美丽,引得多少男生前仆后继。然而她拒绝得毫不犹豫,红唇启合间,不用当年高中理由,坦荡大方,说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
没有证据,总有人撞破头才信。
秋夜露重。
林渡将自己外套给她披上,送她回宿舍。正走过树下长道,不远处又亮又晃眼。
地上摆了爱心,土是土,架不住气氛哄闹,围观学生越来越多。
“都说了人家有男朋友,还来这套,这不是让人难做吗。”
“哈,以为自己能抢过来吧。”
他们议论着,说这人哪个学校的,知情人士道一句首科大的。哇,顿时一片吁声,首科大,又帅又有才。
“梁语!我喜欢你!”
来人捧着鲜花,单膝跪地。
梁语无语,只感觉脑子大了一圈。
末了,想说什么,林渡朝她摇摇头。他走到前面,面容在火光照耀下,竟然有些难以言喻的冷冽凌厉。
一刹那,四周寂静。
“起来。”
林渡居高临下,如同那年他打架,一拳砸在人身上,眸子里凝了寒冰。
他说:“你不该用这种方式。”
林渡知道,有很多人觊觎自己的姑娘,可喜欢是无法控制的,他无法站在胜利者的立场去评判,也无法利用什么方式与手段去伤害。
他只是宣誓主权,然后捍卫领地。倘若旁人避而不进,则相安无事。若故意冒犯,他不会手下留情。
譬如这一个。
他不允许,不允许别人冒犯梁语,打扰梁语的生活。
这是他的底线。
容不得半点挑衅。
于是那晚闹剧,以林渡与梁语离去的背影结束。他甚至没有动手,话音落下去的瞬间,跪地的人便没能接住他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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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柯嘉戳着手机,冷笑道:“我最讨厌这种表白了,道德绑架一样。”
孙长盈跟着点头,包子小脸皱成一团,“看今天那个女生就挺尴尬的,好像都不怎么认识的感觉。”
燕茴整理着书桌,也说了一句:“主要那个男生太没眼见。”
“后来呢?”梁语问。
“有人给那个女生解围了。”孙长盈撕开薯片包装袋,自己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又递给柯嘉和燕茴,“我看她走的时候都快哭了。”
这种表白方式一般来说很少有女生喜欢,除非是心意相通才称得上浪漫,毕竟有大家的祝福。
如果不是,那只会成为无穷无尽的压迫与绑架。
越说着,宿舍三人越觉得林渡好。柯嘉砸吧砸吧嘴问:“他还不回来啊?”
梁语还坐在床上,她别过耳发,实在掩饰不了高兴,嘻嘻笑着,说明天回来。
“妈的。”
柯嘉突然醒悟:“我干嘛要问这种残害自己的问题。”
夜里睡下,梁语睁着眼睛,她想睡,亢奋了,反而睡不着。
柯嘉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关掉游戏界面,好奇道:“诶,梁语,你俩谁表白的?”
燕茴理着被子,抽空看她一眼,好笑道:“不长记性,又要残害自己。”
八卦与看热闹是人类天性,尤其中国人。
一下子闹起来,梁语侧过身子,也不隐瞒,“他。”
“确实。”柯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一看就是。”
“青梅竹马啊。”孙长盈抱着自己的兔子玩偶,揪着耳朵羡慕:“校服婚纱呢。”
不提时未曾想过。
婚纱。
好像,太遥远了。
梁语有些恍惚。
“诶,那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没有谁能比柯嘉更关注这个事了,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懈奋斗着。
“结婚的时候能不能请我?酒席上帅哥肯定特别多。”
多不多的梁语不清楚,反正她失眠了倒是很清楚。
一方面是林渡说日落时来见她,她从晚上就开始期待,另一方面是那个问题让梁语精神处在一种飘然的状态里。
于是第二天早上,顶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她给林渡发消息,让他注意安全,期间哭诉了一下自己变成熊猫。
【猫猫大哭jpg.】
林渡:[拥抱]
他从不发表情包,对待梁语已经是极好的,卫野从来只能得到一个微笑,偶尔会是点赞。
梁语噗嗤一声笑出来。
方雅君打电话来,问,今年生日林老哥是不是不在你身边啊,怎么样,咱俩过二人世界去?
四月六号。
梁语回,明天才是。
“他今天回来?”
方雅君正在剪指甲,咔嚓咔嚓的声音,听到这话一顿,又长叹一声:“可惜了。”
梁语笑,“你好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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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放晴,下过雨的城市清新干净。梁语如同翩然蝴蝶奔向校门时,林渡已经等在门外。
诚如他所说,在日落时分,来见她。手边是行李箱,风吹过他的衣衫,晚霞渲染他的身形,美好得,如同画里走出来。
梁语心跳加快,脚步反而慢下来,直至停住,不进一步。
“喂?”
她摸出手机打电话,故意隔着校门,隔着行人看他。止不住的笑意,眉梢扬起:“你在哪呢?”
林渡自来顺着她。视线笔直落在她身上,耐心纵容,唇角微弯:“在等你。”
明明简短的三个字,却好似窝藏在心里许久。连说出口时,绕过唇舌,都异样的温柔缱绻。
“哦。”
梁语不甘落入下风。她慢吞吞移到门边,隔着不过一米距离,眨巴着眼睛,睁眼说瞎话,“我走不动了。”
林渡嗯一声,挂了电话,不待她反应,双手将她拥到怀里。这是跨越重洋的见面,用力又小心翼翼得不可思议。
“以后你去哪,就把我别在身上。”梁语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靠着,同他玩笑:“也可以把我放行李箱。”
“嗯。”
林渡说:“你是我的拇指姑娘。”
他们就这样拥抱着,彼此没有说话,安静了好一会,梁语又确认性地询问:“听到没有啊林渡?”
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渡坦言:“厕所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