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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飘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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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灰蒙蒙的,鸡还没叫第一遍的时候,黄娘子便从睡梦中醒来。
唤醒她的是一阵奇特的香气,黄娘子从榻上半坐起来,推了推睡在旁边的汉子,“醒醒,你闻到不曾?好香的肉味!”
黄老汉翻了个身,“大半夜的,你又发什么疯!”说完就又睡了过去,大概还做了什么美梦,乐呵呵地闭着眼睛咂嘴。
黄娘子用力嗅了一口,没错,这的确是肉香!奇了怪了,是谁家非要在这种时候炖肉吃?而且这香味勾人得很,就跟那不要脸的小蹄子似的,媚眼抛个不停。
她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家便如那不知事的愣头青,被迷得五迷三道。她忍不住下了榻,往香味来源走去。
把黄娘子从梦中勾醒的始作俑者,玲珑,正在厨房小心翼翼地看着火候。来给她打下手的许斌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脑袋一啄一啄的,眼看着是睡过去了大半个。玲珑却目光炯炯,精神饱满,像是立时能去街上跑几个来回。
今日是她准备正式开张的日子,为了准备菜肴,她半夜就开始忙活。
“好香……”许斌游魂一般面向锅子,嘴角留下一道晶莹的哈喇子。
玲珑微微蹙眉——这阿弟没吃过什么好的,如此反应实在不能算数。要论成败,还得看今日的游人们赏不赏脸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玲珑叫醒许斌,两人将菜肴一一装进特意定制的陶罐中。院子里,一个差不多成人高的架车儿立在当中,茅草的顶儿,红红的灯笼下坠着铃铛流苏,两侧是铜制的冰裂梅花纹栏杆,车尾插了几竿翠竹,赏心悦目。
玲珑本想系上飘带,但不知怎的,裁好布条后,她愣是心慌不已,对那小小的长条无计可施。
柔韧的布条,杀人的利器。玲珑不过犹豫片刻,便将它们一并塞进了灶膛。
检查了一番架车儿,确认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玲珑用帕子抹去额头渗出的汗珠,对一边哈欠连连的许斌点了点头,“成了,你去睡个回笼觉,待会儿去私塾莫要迟到了。”
许斌揉着眼睛,“阿姊,我能不能吃一块?”
玲珑:“……回去睡吧,午时给你送饭。”
怀着一丝激动,她推着架车儿,走出了家门。
——一出门便看见黄娘子贼头贼脑地从隔壁走出来。玲珑直道“晦气”。
“这不是咱许小娘子么?”黄娘子的眼珠子似乎要掉进玲珑的架车儿里,“做什么去?跟大娘说一说。哎呦,这是什么东西,也太香了。”
黄娘子不错眼地盯着瞧,差点没把“来一块我尝尝”写在脸上。
玲珑眼角抽搐,这老不羞鼻子倒是很灵。
“没什么,随便做点吃食买卖。”
黄娘子听了,不客气地去拿陶罐,“你们年纪轻轻,懂什么买卖?来,让大娘瞧瞧。”
玲珑手一挡,“大娘,承惠十五文。”
黄娘子立即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玲珑啊,大娘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痛心疾首,似乎玲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身为女子,怎可如此小气?你爹教你的贤良淑德,你可都忘了?哎,秀才公那么好一个人,怎的就留了这样一个孩子?”
玲珑冷眼瞧她这一番唱念俱佳的表演,连跟睫毛都懒得动。
贤良淑德?可去它的吧!她如今还不明白么?这四个字,不过是吃人家肉喝人家血的借口罢了。黄娘子从前日日来打两个孤儿的秋风,倒是果真“贤良淑德”得很呢。
玲珑也不客气,反唇相讥,“呸,老臭虫,想占奴的便宜,何必这般遮遮掩掩?真以为我许家是你的粮仓了,什么东西,也配来问奴‘贤良淑德’?既然如此,赶明儿奴便日日去你家中吃饭,瞧您还贤不贤良,淑不淑德!”
黄娘子哪里听过这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你……”
“我什么我?”玲珑冷笑,“我是吃你家饼了,还是日日不知廉耻上门打秋风了?”
言毕,也不等黄娘子回话,玲珑将头一昂,推着架车儿扬长而去。只留下黄娘子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
***
白水河畔。
玲珑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放下车尾的横杆,稳稳地停下。旁边是小桥,对面临水的大院子便是白水县的私塾。
时间尚早,桥上行人来来往往,已是络绎不绝。瞧见玲珑这精致的架车儿,许多人指指点点地往这边瞧。
一边担着炊饼笼的汉子好奇地凑上来,“小娘子,你这车儿真讲究,哪里做的?应当不便宜吧?”
玲珑瞥了他一眼,认出正是前几天见过晒太阳的汉子。她抿嘴一笑,“确实不便宜,花了好几两银子呢。”
汉子咂舌,“你这血本抛下去,怕是不好回。”
玲珑虚心请教,“这是怎么说的?”
“小娘子头回做买卖吧,”汉子摇头叹息,“咱这县里的食客忒小气,愿意在这上头花钱的,不多。”
玲珑谢过他的好意,自己点上炉子,将一只大陶罐搁在上头温着。微风拂过,一股肉香飘散开去。
“好霸道的香气!”
有人被勾住了,往玲珑架车儿跟前走来。“店家,卖的什么肉?真香煞个人了!”
玲珑答道:“这位郎君,奴卖的是猪肉。”
“猪肉?”那人愣住了,脸上犹疑起来,“怎么是猪肉?”
人尽皆知,猪肉膻臭难闻,不是什么好物。
玲珑揭开盖子,十来块码得整整齐齐的酱色肉块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肉块晶莹,红如玛瑙,肉香与酱香扑鼻而来,丝毫闻不到什么膻味。
那位食客没防住,一时吸了一大口,哈喇子当场便止不住了。
“便,便与某来一块。”
“承惠十五文,可要添些米饭?”
那位食客吓了一大跳,“什么?十五文?”
看热闹的行人俱是倒吸一口凉气。个顶个的炊饼也便只要七八文,这瞧着一口就无的猪肉块,居然卖这么贵?
“客人?”
食客摸了摸额上并没有出现的汗珠,一咬牙,“加饭。”说完,便拿出十五枚铜钱递过去。
“好嘞。”玲珑放好钱,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只白陶碗,先添了半碗雪白的米饭,随后捞起一块猪肉,又舀了一勺酱汁。
“请用。”
年纪轻轻的小郎君在掏完钱后,其实便后悔了。他觉得身后那群人仿佛都在笑他做了冤大头,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肉疼得紧。十五文啊,他一天的零花都在这里了。可是话一出口,对着人家一个小娘子,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反悔的口,只能自暴自弃地接过陶碗。
这么香呢,哪怕滋味一般般,至少鼻子满足了对不对。
低头细细看去,只见米粒颗颗饱满圆润,上头卧着的猪肉块红艳艳的,居然还很好看。选的是猪五花,肥瘦相间,表皮处理得尤其干净,没有什么杂毛,平整光滑,真如铺了一层血色琉璃。
小郎君有了些底气,夹起来轻轻一咬。
“怎么样怎么样?”行人们围过来,急的像是自家娘子要生了一般,“这十五文的猪肉,到底滋味如何?”
“这还用说,猪肉嘛,大家谁不知道?难吃!是不是?”
“是不是啊,倒是说句话啊!”
小郎君眯着眼睛,不说话。
众人双眼微微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终于,他回过神来,但依旧半个字不吐,反而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地将剩下的猪肉并酱汁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大家眼睁睁看着他一颗米也舍不得留,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这才将手一伸,“店家,再来一碗!老天爷,我今日方知肉味,从前竟是白活了!”
行人哗然,真这么好吃?
有人嘀嘀咕咕,“怎么可能,怕是店家请的托吧?猪肉这玩意儿,谁不知道?”
小郎君刚拿上第二碗,闻言,回头怼他,“谁是托?青·天·白·日的,你搁这血口喷人呐!”
他举起碗,往众人面前飞快一晃,“瞧见没,就这色相,怎么可能不好吃?”
众人无语,你晃得那么快,谁瞧得见啊?怎么的,还怕人抢了你的不成?
想是这么想,但那股香气却直往鼻孔里钻,肚子里的馋虫纷纷闹腾起来。
玲珑掩嘴而笑,“诸位有所不知,此肉名为‘西坡肉’,乃是一名大人在落魄之时所想得的方子。不膻不腥,肥而不腻,最是下饭下酒。”
“真的假的?没听说过啊。”
“你这糊涂虫,不知道得多了去了!嘿,这闻着真不错,咱也去买一块尝尝,这大人想的方子,必然是不错的!”
小郎君又干掉一碗,感慨不已,“居然还有这样的典故,怪道如此美味。”
他摸着自家干瘪的荷包,一边心疼一边倒出铜板来,“店家,某想带几块回去。”
玲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小陶罐,“一罐三块,不要过夜。多谢客人维护,便给您抹个零头,算作四十文。”
小郎君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罐走了。
瞧了半天热闹的行人们,哄笑一声,纷纷涌上前来。玲珑一边喊着“排队”,一边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
卖炊饼的汉子目瞪口呆,“乖乖,这居然真能卖出去?”
毕竟咱是架空,所以魔改成“西坡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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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