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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传闻 ...

  •   晚风阵阵,碧天如练,可揽星河入梦。

      夏金金望着身旁站立的那大着肚子的田萍,此时此刻,她心中想的是若非特意来寻那重生旅馆,就这样在此处住上几日也算惬意。

      此生,李嘉怡离开了曹璿,而她若是此生就守在李嘉怡身旁,她或许再也不会看到李嘉怡冰冷的尸身。

      她抬头望了眼黑夜中的天,月亮悬浮在云层之上,寂静而遥远,她不喜清静,更不喜孤寂。她从小就在热闹中长大,也生成了热热闹闹的性子。

      她稍稍低头,瞥见一树桂花,庭院花已开,一朵朵星星似的缀于绿叶间,风过,桂花馨香,浓厚馥郁,空气中流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入心海。

      她站在庭中,悄悄笑了起来,只觉得一身也落了香气。

      她抬头又凝视了一会树上那小而香浓的花朵,桂花一朵朵簇拥在一起,显得热烈,花香却偏偏清丽飘逸。

      热烈的花也可以清雅,她很喜欢。

      田萍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见她嘴角弯弯,心中更增添了几分好奇,毕竟,像她这样主动帮忙晾衣服的外来游客可不多。

      于是,田萍问她:“笑什么呢?”

      田萍声音不大,却也将她的遐思给驱散了,她转过身来,似在转移话题又似在回答:“住在这可真舒适。”

      “舒适?哈哈哈哈……”田萍被她逗笑,心中想的是果真是外来客,不知道这南遥村的真面目。

      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溢满了花香,桂花似百合浓郁,又如茉莉清幽,雅致浓郁,她又望了望了树上的桂花,一朵朵像极了夏夜里闪闪发光的星星。

      她悄然点了点头,是舒适的。

      最后一件衣服晾完,田萍也在庭院内的摇椅坐下。

      田萍声音压低,刚才的笑意瞬间消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你们是都没有听过这村里的传闻吗?”

      夏金金坐在秦锋身旁,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又看向田萍,二人确实都未曾听过什么传闻,他们都心知肚明,来南遥村为的是寻重生旅馆。

      田萍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八个月了,肚子着实不小,她皱了皱眉头,垂眸道:“也许这胎是女儿呢,如果是女儿……”

      四下里阒寂无声。

      唯有花香袭人,无风自动。

      ——————

      六十年前,南遥村。

      十二月末,连日来下了几场大雪,村里的孩子们在家呆了几日,见雪停,便一个个像出笼的鸟儿一样唧唧喳喳欢脱地跑了出来。

      三个小男孩跑得最远,进了南遥村旁的小树林,六十年前,南遥村还没有被开放,那小树林中时常有飞禽走兽出没,村民在外干农活,没有办法一一照看这些顽皮的孩子,虽已多次叮嘱不要出村,可是总有些孩子好奇那片树林。

      “娘说别来这树林!”三人中个头最小的孩子一边用脚在地上划开积雪,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个子最高的男孩勃然起怒,“就你听话,那你以后别跟着我们玩了……”

      另一个中等个子男孩附和道:“真是胆小鬼,树林都不敢进。”

      “你要走就赶紧!”高个子男孩啐了一口,看向小个子,“我们可不跟胆小鬼玩。”

      “我……我不是胆小鬼。”小个子男孩战战兢兢地跟在二人身后,进了树林。

      “大人总不让我们来这里,这几天下了这么大的雪,不会有人来的。”高个子男孩发号施令,“你们都跟紧我了,我们去探宝!”

      说是探宝,无非是村里的小孩在雪地里挖东西的游戏。

      南遥村不是什么富裕的村落,孩子们更没有玩具,他们都爱在土里挖东西,挖到的“宝贝”无非就是些村里人不要的杂物罢了,偶尔能挖到绣了的刀具、破了的杯子、腐朽的木板等等,这些破败腐烂的物件,孩子们却当成了宝贝。

      就这样玩着“探宝”的游戏,三个小男孩在树林里待了一下午。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迟暮的天色,如同南遥村的破败,湛蓝色的天一点点褪去,褪到最后已然发白。

      落日破云而出,照进树林,映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其中领头的高个子男孩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怕身上的灰,转身朝着南遥村的方向看了一眼,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炊烟袅袅。

      他正准备带着大家往回走,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

      高个子男孩回头,只见他的那两个同伴都瘫坐在地上,一人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另一人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落日余晖,如同雪夜中穷人家的炭火,一点点消散,只剩下惨白的天光。

      同样惨白的还有高个子男孩的脸,他目光所及是同伴挖出来的一具婴儿的尸体,那尸身已经腐败,却朝着他露出了一个阴郁的笑容。

      那张冷气逼人的笑脸上,最让人不解的是额头上深深浅浅的伤口画成了一个“女”字。

      ——————

      当天夜里,三人都没有回到南遥村,他们的父母便打着火把到处寻。

      树林之中,宿雪没有消融,白皑皑一片,月光惨白,照平日夜晚如白昼。

      冬日雪夜,天寒地冻,若不是家中丢了儿子,南遥村的村民是不会外出的,更不会走进这片林子。

      风冷雪凉,挡不住村民们寻子的身影。

      他们最终还是打着火把在树林里找到了三具腐烂的尸体。

      他们起初不敢想象那尸体中有自己的儿子。

      一是因为为人父母,自然不愿相信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到了夜里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是出于感性。

      二是因为三个孩子才离开一天时间,若说死了,也不至于尸体腐烂得如同十几年的老尸一样,这是出于理性。

      无论是感性还是理性,思考的结果都是不愿意相信孩子们已经死了。

      可仔细端量一番,才发现,那三具尸体确确实实是那三个走丢的孩子。

      尸体不远处有个深深的土坑,走近看,坑里面还躺着一具女婴的尸体,待村民将女尸拿出土坑,便看到了额头上那个明晃晃、刺眼的“女”字。

      抱出女尸的村民几乎是在看清了“女”字时,晕坐在雪地之上,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不吉利的东西,是那不吉利的东西……”

      村民们走近,果不其然,都吓得四散而逃。

      之后,三个男孩的死,也因为无人再敢进那树林,而不了了之了。到现在,南遥村还流传着女婴索命的传闻。

      ——————

      “女婴索命?”夏金金听了一晚上田萍说的南遥村传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所谓女婴索命,实在可笑至极。

      田萍偏头看了一下左右,慢慢说道,“是啊,村里的人都说,女婴索命,可我知道,是他们先容不下女娃,才惹上了这样的事。”

      “先不说这传闻是真是假,也许是人为呢?都没有查清那三个小男孩死的真相,就借着鬼神之说,就污名女婴,来个女婴索命的传说,真是可恶!”夏金金咬牙切齿地说着。

      夏金金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田萍,田萍听到她的这番话,显然是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模样。

      她接着自顾自地说道:“这种可恶的传说,我以为只有古代有,没想到都21世纪了,还有这样荒诞的传说,古时,就疯传着,什么男子与女婴行欢好之事,就可以壮阳的传说……”

      “这样荒唐无稽的事,还有人信?”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秦锋突然发问。

      “也许是真的信了,也许只是借此借口去做那些下作的事情而已。”夏金金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天,深呼吸一口,接着说:

      “女婴在他们看来,不是人,而只是一种工具罢了,当然,有些传说中,她们连工具都算不上。在《冶川县志》中就有写过:
      ‘吾乡耻卖女,虽贫乏之家,不肯常为妾腾,故思而溺之,不以为怪。’”

      “相习成风,不以为怪。”秦锋转过头,看了看夏金金,接着说,“不以为怪才是最可怕的。”

      田萍摸了摸鼓起的肚皮,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半阖着眼:“女娃总是不被待见。”

      一阵夜风吹过,夏金金伸手接住了一朵落花。

      金秋时节,庭院中的桂花,洋洋洒洒地徜徉在阵阵软风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又清雅的香。

      “这花真好,可惜了。”秦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夏金金心下蓦然一堵,不自觉深吸了口气。

      她暗暗想着,那些不被待见,甚至丢了命的女婴,连落花都比不上。
      落花凋零,尚且有人怜惜。

      那些被杀害的女婴呢?

      夏金金低垂着眼,先前的愤恨早已消散,此刻,更多的是无助。

      “这落花的命,可比那些死了的女婴好太多了。”她叹气。

      秦锋看着平日里活泼乱跳的夏金金如今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皱着眉,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安慰。
      他该安慰什么呢?
      告诉夏金金如今已经不再重男轻女了吗?
      他自己都不信。

      他有什么立场呢?
      为那些死去的女婴不值?
      他可以吗?

      秦锋如鲠在喉。

      “女婴索命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村里早些年,是真的会杀女婴。”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是田萍。

      田萍说着说着有些动情,她忽然握住夏金金的手,说:“早些年,我就听我婆婆说起过,就我们现在住的这屋子,就这院中,祖上,就焚死过女娃。”

      “为什么要焚烧?”秦锋和夏金金不约而同地问道。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又看向田萍。

      田萍接着说:“把刚刚出生的女娃丢在空地上,点火烧死,直到女娃的皮肤和骨头都烧焦了,看不到人的形状,再将那骨灰埋在屋子门口,说是这样,家中的女人下一胎怀娃娃,那些投胎的女娃,看到了就会害怕。”

      “害怕?”夏金金打断道。

      “是啊,他们要让那些投胎的女娃害怕,这样就不敢来这户人家投胎了。”田萍一字一句地答着。

      光影浮动,落下的桂花如碎金般晃着人眼。

      晚风拂耳,幽幽花香,飘飘漾漾。

      三人坐在庭院之中,月光柔和。

      远远看过去,其实是最闲时美好的画面。

      只是这女婴的传闻,让夏金金觉着那清雅的桂香也直冲颅顶,让人恼怒。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黯然地默默说了句:“所以,如今这男多女少的局面,都是自作孽。”

      夜深,晚风再起,已不再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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